(第二更)——
這時候,陳家洛的淚眼突然掃到前方的草地上躺著什麼東西,定睛一看,原來那裡躺著的正是李巖的「遺骸」,只見他的「遺骸」上染滿了鮮血,還插滿了羽箭,夕陽的金光照映在他大字形的「遺骸」上,顯得是那樣的悲壯與淒涼……
在看到李巖的「遺骸」之前,陳家洛心中未嘗沒有一絲僥倖的心理,總想著說不定他沒有死,說不定還活著,說不定奇跡發生。
但是……
這些天真的幻想,在看李巖「遺骸」的那一瞬間,全部破滅了。
陳家洛感覺到頭有點暈,夕陽的金光彷彿變成了一種帶著魔力的死光,照得周圍的景物都不真實了,原本覺得舒適的清風,讓他覺得十分厭煩。
他放馬衝到了李巖的身邊,想要翻身下馬,但是腿腳有些發麻,慌亂的下馬動作沒有正常完成,狼狽地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無力地翻身爬起,李巖的「遺骸」就在他的面前了,只見他身上的衣服全都被鮮血染成了紫紅色,血液已經凝固,看起來非常恐怖。一隻又一隻的箭矢插在他的胸口上,尾羽朝天,隨著草原上的勁風,羽毛輕輕搖動。
陳家洛本來就已經哭得像個淚人似的,現在更加忍不住了,趴在李巖身邊,哇哇大哭。
大群的回族騎兵圍了過來,站在外圍,這些騎兵中間有不少人參加過奪還《可蘭經》那一次戰鬥,認得李巖的相貌,見他慘死在此,滿身都是箭矢,也不禁落淚。
霍青桐臉色慘白地走出來,左手牽著香香公主,右手牽著李文秀,三女站到陳家洛的身後,低聲道:「人死不能復生,陳大哥還請節哀。」
陳家洛哭道:「好不容易……嗚……好不容易才能碰上個看對眼的男人……武功高強,勇敢正直,讓人迷醉……怎麼……怎麼一轉眼就死了呢?嗚……李兄弟,你的命好苦,我的命也好苦……」
霍青桐等人聽他這番話,頗有點摸不著頭腦,這番話的味道有點不對啊。
這時候,一名回族戰士突然叫道:「呀,李英雄的胸口好像還在微微起伏……他還有氣。」
「啊?」霍青桐吃了一驚,趕緊湊近了去看,李巖的胸口還真在起伏,只不過起伏得非常小,她把一隻纖纖玉手伸到李巖的鼻端,感受了一下,果然,李巖的鼻端還在呼出熱氣,只是這股氣非常小,呼吸也十分微弱。
她並不知道,李巖修習的是正宗的道家內功心法,講究道法自然,融入天地之間,因此這種內功在修習得越高深,呼吸吐納的間隔就越長,越緩,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呼吸微弱一樣。
霍青桐也驚叫道:「李香主還活著!他還活著。」
陳家洛大喜,趕緊湊過來看,他不像霍青桐那樣伸手去感應,而是把自己整張臉都湊了過來,感覺到李巖呼出輕微的熱氣呵在他的臉上,他這才確信了李巖沒有死,還留著一口氣。
霍青桐叫道:「軍醫呢?快來!」
一名回族軍醫大夫從騎兵隊裡擠了出來,走到了李巖身邊,這名軍醫看了一眼李巖胸前插滿的箭矢,臉色嚴肅地道:「這個……只怕……咳……只怕是最後幾口氣了,救不活的吧。唉,我來試著把箭矢取下來,給他敷上藥,不過……多半沒啥用……」
陳家洛聽到大夫的話,刷地一下跳起來,大聲道:「那就別拔箭了,現在本來還有一口氣,若是拔掉這些箭,立即就會死啊。」
軍醫點了點頭道:「是的,不拔箭還能喘氣兒,一拔箭立即就會大出血,馬上就死。」
一群人全都滿面愁容地看著李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正在這時,李巖突然翻了個身,從平躺變成了側睡。原來,他不太習慣平躺著睡覺,平時睡覺都喜歡向右側身睡。這一翻過來,插在他身側的幾隻箭就被扭歪了。有一隻箭還被他的體重擠壓,啪地一聲從中折斷。
這個翻身的動作嚇了周圍所有人一跳,這尼瑪只剩最後幾口氣的人,居然還在翻身?還把插在自己身上的箭給壓斷了?這是要逆天麼?
陳家洛驚叫道:「李兄弟,不可以亂動,箭會扎得更深的。」
李巖卻眼都不睜,迷迷糊糊地道:「什麼東西頂著我的腰肋?翻個身都不舒服。」說完,李巖伸出了一隻手,抓住插在腰腹上的一隻箭,刷地一下就拔了下來。
「啊!」陳家洛發出一聲驚叫:「不要拔,會大出血……會大出血啊。」他急得要死,刷地一下撲上來,扣住了李巖的手腕。
被他這麼一鬧騰,李巖也終於完全醒了,他「虎」地一下坐起來,睜開眼向四週一掃,笑道:「喲,這不是霍青桐霍姑娘嗎?還有回族的大軍也來了。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去哪裡找你們呢,這下方便了。」
見他生龍活虎,說話一點也不虛弱,幾位妹子都有發楞,霍青桐忍不住把軍醫拉到身邊,低聲問道:「這是什麼情況?」
那軍醫也有點搞不懂,低聲道:「也許是……迴光返照,這種情況下,往往是有什麼心願未了,所以不肯死,一旦心願得償,馬上就會死掉。」
旁邊的香香公主和李文秀一起「哦」了一聲,心裡都想:原來如此。
陳家洛伸手來扶李巖,李巖一巴掌將他的手拍開,哼哼道:「幹嘛?我大活人一個,自己不能走啊?不要你扶。」說完輕輕鬆鬆地站起身來,他低頭看了看胸口,又笑道:「這些箭居然還插著,一直忘了拔了。」
在一大群人的注視下,李巖左右雙手齊施,將胸前插著的羽箭一隻接一隻地拔了下來。
眾人眼睛都看呆了:這男人,好厲害,居然面不改色地拔掉插在身上的幾十隻箭。這得多痛啊?關二爺刮骨療傷也不過如此。
李巖見周圍的人都鼓著眼睛看著他,奇道:「你們這麼看我做啥?」
陳家洛大哭,突然撲上來,從後面抱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背上,哭道:「大出血啊,會馬上就死掉的……你怎麼這麼傻,本來還可以多迴光返照一會兒。」
「神經病,你才迴光返照。」李巖哼哼了一聲道:「我沒事,毫髮無傷,只是有點累。喂,一大老爺們別在我身上抱來抱去的,你是想我彎腰撿肥皂麼?走遠些。」
他這話別人哪裡肯信,都以為這位「英雄好漢」是在逞強,要知道逞強這種事是很常見的,比如某酒鬼明明已經喝醉了,還會說「老子一點也沒醉,還能再喝兩斤老白干」,說完就啪嗒一聲醉倒在地。再比如某男人明明已經不行了,還會說「老子夜御十女,金槍不倒」,說完就……咳……
李巖在他們的眼中,就是一個正在用生命最後的時光來逞強的傢伙。
陳家洛兩眼淚光瑩瑩,柔聲道:「李兄弟,你……你有沒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告訴我吧,我……我一定拼了性命替你完成。」
李巖奇道:「我自己不知道去完成了麼?幹嘛要你去幫我完成?」
陳家洛苦著臉道:「這種時候……軟弱一點也可以的,不必再逞強啦,你就告訴我吧,有什麼心願,我一定會替你做到。」
李巖聽他這麼說,倒覺得有趣了,湊到他耳邊,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道:「既然你非要聽我的話,我就不客氣啦,我的心願就是,你離香香公主遠點,莫要騙人家純潔的小姑娘。」
陳家洛臉色慘變,淚水再度狂湧:「你……你臨死前的心願,居然……居然是香香公主?」
李巖若是情商稍稍高一點,就能看出來有點不對勁了,但他情商實在太低,居然沒感覺到陳家洛的異樣,哼哼道:「不行麼?我現在心裡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陳家洛慘然地道:「好吧……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乖乖認輸,再也不爭了。」
李巖心想:陳家洛這人其實也挺明白事理嘛,既然你不爭香香公主了,她就不會再走上悲劇宿命,我也就不需要再代表月亮來懲罰你了。
這時候,那回族軍醫大著膽子又擠了過來,認真地道:「李英雄,雖然你已經迴光返照了,但是作為醫生,我還是想要看看你的傷口,能不能……麻煩你把外衣脫下來。」
李巖道:「都說我沒有受傷啊,你們一個個的怎麼都不信,唉,算了,我就脫下來給你們看看吧。」他把衣襟拉開,染血的外袍上面還滿是箭孔,李巖本來也就不想要了,於是脫下外衣之後隨手扔開,裡面的中衣也染滿了血,全是箭孔,李巖也脫下來扔掉。
這時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一件金色的馬甲背心躍入眼簾,只見這件金絲背心緊緊地包裹著李巖的上半身,上面連半個箭孔都沒有。
李巖指著金絲甲笑道:「諾!看見了沒,這玩意兒叫做金絲甲,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所以我一點傷都沒受,那些箭全都被它擋下來啦。」
「納尼?」眾人大驚失色,驚過之後,霍青桐、香香公主、李文秀三人又同時大喜。三位妹子齊笑道:「真主安拉保佑,好人果然有好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