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正在進行,林悅爾靠坐在那裡,身子止不住的發抖。
顧夕岑默默的脫下身上大衣,披了她身上,然後不發一語的起身離開。
林悅爾的臉色很不好看,顧夕岑回來的時候,她仍維持著原來的坐姿。他將手中的熱飲遞了過去,她慢慢接過來,握在掌心,這才感覺到一點溫暖。
顧夕岑又坐了回去,看一眼那邊仍提示手術的大屏幕,闔了闔眸,他說,「那殺手是衝我來的。」
林悅爾身子僵了下,握著手裡的東西也在收緊。
「不論今天是你出事,還是哥,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他喃喃的說著,她聽出了他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她又低下了頭,「所以呢?」
他將漆黑如夜的眸瞇緊,所以怎樣,終是沒有開口。
當花姨邊抹著眼淚邊趕到時,兩人已經在這裡坐了許久,她哭著抓住顧夕岑的手,「這到底是怎麼了啊?大少爺……大少爺怎麼受了傷呢?」
顧夕岑只是搖頭,實在是無力再解釋些什麼了。
花姨急得直跺腳,「小少爺的病還沒有好呢,大少爺又出事!之前受過一次傷,這才剛從鬼門關爬回來就又進了醫院!」
林悅爾眼眸微垂著,雙唇輕輕抿著。
顧忘川兩次受傷都是因她而起,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花姨雖然說者無心,要說到哪,也是與她脫不了干係的。她只希望,希望那個男人能夠平安無事。
這一次,已無關仇恨了。
這時,有醫生走了出來,顧夕岑和花姨立即迎上去,他深吸一口氣,「結果……怎麼樣?」
林悅爾在兩人身後,在聽到醫生說出的結果之前,她心跳加快,全身禁不住的泛起冷意,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前方。
「病人已……腦死亡。」
「啊!」花姨驚叫一聲,不敢相信的直搖頭,「不會,不會的……」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林悅爾靠著牆,雙眸瞪大,裡面一片冰涼。
顧夕岑臉色蒼白著,看著醫生,艱難的問出聲,「現在的情況是什麼?」
醫生回道,「子彈在顱內,取出的難度太大,所以……」
顧夕岑咬了咬牙,之前一雙淡泊的眸,瞬間變得嗜血,聲音有種壓迫感,「我不管你們怎麼做!我大哥必須要活著!聽清了沒有?是活著!!」
醫生額上已經冒了汗,迫於他的壓力,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又走進了手術室。
「腦死亡……這怎麼會……」花姨慌了,似乎沒辦法想像大少爺的腦袋裡會射進一顆子彈!
林悅爾僵硬著身子,順著牆壁,滑坐下來。
腦死亡……腦死亡……
她甩了甩頭,不想就這樣聽信這種結果!這比任何的後果都要來得讓人無法接受!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沒法忘記幾個小時前發生的每一幕!反而,還愈發的清晰了!
在發現有人要殺她的那一刻,從他眼神中的驚詫能看得出,他連思考的機會都沒有,就那樣果斷的抱住了她,將她護在了懷裡。不是推開她,不是降低危險,而是用自己擋住危險,將百分百的安全留給了她。
在那一刻,那一瞬,那一秒,他甚至都沒有想過,這麼做是為了贖罪,這麼做,是為了讓自己良心安寧。很單純的,只是本能的想要保護她。
顧忘川,你贏了,你用命賭贏了。
林悅爾縮在角落裡,臉頰埋在冰冷的掌心內,不想哭,卻又止不住眼淚。
時間倒回吧,回到薄荷出事之前,回到認識他之初,那麼,這一切糾葛恩怨就不會上演。以免曲終,卻早已沒了聽眾。
顧夕岑靠著牆,煎熬的視線,盯著手術室。
心裡不停重複著的,只有一句,是他的錯,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不是他,大哥就不會出事……
花姨哭著,心疼的望著那邊,「這可怎麼辦啊……」
經過近七個小時的手術,終於結束了。
醫生走出來時,語氣仍舊沉重,「病人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子彈太深,取出的風險太大。建議等病人病情穩定之後,再重新制定手術方案。」
雖說這個結果讓人的心都懸了起來,不過暫時救回了一條命,還是不幸中的萬幸。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花姨激動得又哭了。
看到推出手術室的顧忘川,林悅爾的心被狠揪了一下。她可能做夢都不會想到,有一天,這個害死自己女兒的兇手,居然也會以同樣方式躺在這裡。而她,卻為了他感到痛心。
時間未必是撫平傷痛的良藥,卻是以毒攻毒的強心劑。
顧夕岑望著他大哥,雙手捏緊,轉身交待了花姨幾句,隨即便大步出了醫院。
林悅爾知道他要去做什麼,卻沒辦法攔住他。敢傷他大哥的人,他一定不會放過的。
顧忘川進了重症監護病房,林悅爾和花姨都守在那裡,花姨出去給顧長天打過一個電話之後就進來了。看到林悅爾目光複雜的望著床上的人,她輕歎一聲,「大少奶奶,你也受了驚嚇,你去歇一歇吧,這裡交給我就好。」
林悅爾搖搖頭,她哪裡能歇下。
顧夕岑再次出現的時候,已是深夜。
病房裡只剩下了林悅爾,花姨要趕去照顧麟兒,實在不能兼顧這邊,她便主動留了下來。不管出於什麼目的,花姨倒是欣慰不已。
「我哥怎麼樣了?」他低聲問。
「一直都沒有醒過來。」林悅爾說著,一低頭,恰好看到他受了傷的指節,有點紅腫,還被蹭破了皮,滲起了血絲。她眸光一緊,抓起他的手,「這是怎麼弄的?」
「不小心碰到的。」
林悅爾皺起了眉頭,「真的只是不小心嗎?」
顧夕岑沒有回應,慢慢的縮回手。
他說,「今晚我留在這裡,你先回去休息吧,米恩在樓下等你。」說話時,他的目光一直都不肯看向她,聲音也沒什麼起伏,好像累極。
看了看他,林悅爾也是什麼都沒說,站了起來。
由於坐了太久,又跑了那麼遠的路,膝蓋一軟,她忙撐住旁邊的扶手。抬起頭時,目光正對顧夕岑疲憊的背影,沒有一點想要再為她轉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