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倏地被捏了住。
手裡的刀子在距離他腹部一公分的位置停下,林悅爾一怔,不敢相信的抬起頭,「你——」
顧忘川深刻而又悔恨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凝落在她的臉上,「你真的這麼恨我嗎?恨不得我死?」
林悅爾咬緊牙,所有的堅強都開始扭曲,凌亂了她的視線,「沒錯!顧忘川,我恨不得你馬上死!!」她的低吼聲,已近咆哮,強忍著的淚,卻順著眼角淌下,「你知道她是你女兒嗎?你親自看著她出生,你又怎麼忍心將她送上手術台?顧忘川,我真的想挖出你的心看一看,那裡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他痛苦的垂下眸,目光落在她緊握的刀子上,緩緩的,揚起唇角,「一直以來,我都恨我父親拋棄了我,拋棄了這個家。我最恨別人拿我和他比過,那對我來說,是恥辱。因為,我不屑成為他那樣的人!」抬眸,凝視著她,「甚至在娶了你之後,我都不覺得,我跟他是一種人。不管我怎麼恨你,我覺得,那都是理所當然,是你母親毀掉我的家,我應該報復的,不是嗎?」
他自嘲的笑笑,搖了搖頭,「所以,我在報復,不惜狠狠的傷害你,只要看到你痛苦多一分,彷彿就能讓我那時的痛苦減輕一分……但是,你知道嗎?每次看到你傷心,看到你委曲的偷偷哭泣,我卻發現,我根本就開心不起來,我變得更加暴躁,更加憤怒,卻找不清緣由。越是如此,我就越是傷害,企圖證明,我是對的,我沒有做錯!」
他抬起另一隻手,想要撫上她的臉,卻被她厭惡的避了開。
「知道那些人綁架我時,我最恨的人是誰嗎?知道我被他們打得半死,甚至像狗一樣,被拴上鏈子拉在院子裡時,我最想要報復的人是誰嗎?」他掀唇一笑,笑容幾許淒涼,「是我父親。」
「我恨他,不想成為他,結果,我卻成了比他還要殘忍,比他還要不如的人。知道當我發現這個時,我有多恐懼嗎?可是,一切都遲了,我讓你失去了薄荷,也讓我失去了……」
他垂下頭,只是苦笑著搖頭,失落,沮喪,悔恨,都不足以取代他的情緒。胸口被生生剜出了一塊空缺,是血,是肉,是靈魂,正在悄然流逝。
他知道他失去了什麼。
只是,太遲了。
握著她的手,越來越緊,「林悅爾,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是兩敗俱傷。」
他用他的執著,賠上了他的心,那早已一點點淪陷的心。
緩緩的,他鬆開了手,抬頭,對著她溫柔的一笑,「我說完了我想說的話,如果這能使你解脫的話,我毫無怨言。只希望,以後你都不要再遇到像我這樣的人,以後,都不要再受傷了……」
林悅爾手裡的刀子開始輕顫,瞪著他,雙眸紅得懾人,「你以為你現在說這些,你就能原諒你嗎?!」
他搖頭,「我不奢望你會原諒我,相反,就這麼恨下去吧,因為,恨會讓你變得堅強,會讓你活下去。我寧願,你會恨我一輩子。」
至少,會記得他一輩子。
如果說,讓他最後再自私一回,那便僅此一求。
林悅爾的手顫抖得愈發厲害了,心被狠狠蟄痛了,狂亂的眸盯著他,嘴唇被咬出了血痕。
將她的掙扎,她的痛苦通通看在眼裡,他握住了她的手,「林悅爾,要懂得保護自己,知道嗎?」將她的手握緊,然後,在林悅爾反應不及時,倏地拉向自己……
「啊!」她下意識的尖叫一聲,想要抽回來,已是來不及。
刀子扎進了他的腹部,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她的腦袋倏爾「嗡」一聲炸了開,眼睛瞪大,手上傳來的濕熱,火一般灼痛了她的皮膚。
他的身子搖晃兩下,靠在了她的身上,頭抵著她的肩頭,儘管腹部傳來巨痛,可他卻像鬆了口氣似的,心頭積壓的所有負罪感,慢慢的消失。
「林悅爾,如果……我們可以重新相遇……重新開始……你會不會……會不會……」他的喘息聲開始變得沉重,冷汗順著臉頰淌下來,重量全部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將她直接壓倒在地。
「顧……顧忘川……」林悅爾顫抖著聲音,身上的人喘息著,睜開雙眼,對著她虛弱的笑笑,臉色已近慘白,「現在,馬上離開這裡……不要讓別人看到你……」
林悅爾將視線一點點對準他,迷惘,疑惑,無助。
為什麼,他要幫她?
不是恨她嗎?不是怨她嗎?
那倒恨到底,怨到底好了,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讓她開始不確信,讓她開始自我懷疑。
就在這時,門口倏地傳來一聲尖叫,「啊——」
嚴曉君不知何時出現在這兒,突然像瘋了一樣撲過來,「忘川!忘川!!」看到他插在腹部的刀子時,她徒然瞪大雙眼,猛地瞪向林悅爾,「是你!是你!!你殺了他!!」
她就要撲過去跟林悅爾拚命,顧忘川一把拉住她,咬緊牙,額上的汗匯成一串,「這件事……與她無關……不許你跟任何人說,聽明白了嗎?!」
嚴曉君無法相信,這個女人要殺了他,他卻還幫著她說話!
「大少爺!」也許是聽到這邊的尖叫聲,花姨急急忙忙的跑過來,一看受傷的顧忘川,她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暈倒,「這……這這……」
嚴曉君扶住顧忘川,衝著花姨大叫,「快叫救護車!」
「啊,哦哦!」花姨反應過來,跌跌撞撞的拿起電話,拔打了120!
顧忘川手中一直都握著那把刀子,視線緊緊的鎖住林悅爾,「記住,不管誰問你……這件事都與你無關……刀子是我自己刺的……這裡也沒人敢向外說出一個字!」
他的警告再明顯不過,嚴曉君豈會聽不懂?
她憤怒的瞪著林悅爾,咬牙切齒,「你最好保佑忘川沒事,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林悅爾充耳不聞,只是坐在地上,目光僵直的望著他,「不是恨嗎?為什麼不繼續恨下去?」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卻低低的笑了一聲,「累了,不想再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