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琢磨不知不覺馬車停在總督衙門前。兩江總督衙門是一處犯官被流放後充公的宅院,雖然談不是奢華,但也富麗堂皇。以前住在這裡的命官是一位鹽務官員。別看管理鹽務的官員官職不是非常顯赫,可是手裡的權利絕對是搖錢樹,可見鹽務官員耳熟能詳是肥差,因此這位犯案的鹽務官員的宅院是什麼狀態,就可想而知了。
鄧子軒下了馬車,便在門前通報自己的姓名。大約幾分鐘後被告知可以進入,雖然門前顯得很豪華,可是總督府內的擺設卻顯很簡樸。居所如其人,通過表象完全可以看出左宗棠的生活狀態,說明他是一位簡樸的人。鄧子軒被帶入後院,進入總督大人的私人領地,此舉彰顯左大人的待客之道。左宗棠這等人物,在後堂接見客人,說明客人或許是自己中意的屬下,或許是尊貴的客人。
府內一名下人,親自把鄧子軒帶到門前,下人通報了一聲。門開胡雪巖的身影顯現,「子軒老弟來了,左大人已經擺放酒菜正在等候!」胡雪巖意思非常明確,左大人是盛情邀請。鄧子軒自然領會其意,笑著點點頭。進入客廳,見左宗棠坐在餐桌前,臉上帶著笑容。餐桌上擺放了幾樣冷盤。
「草民拜見左大人!」鄧子軒微微頷首見禮。「大人,這位就是鄧子軒!」胡雪巖介紹。「沒有想到鄧公子如此年輕,雪巖老弟這可是你的不是,來來來!鄧公子請坐!」左宗棠沒有起身,可是眼睛裡卻流露出興奮的表情。「左大人美意,草民受之有愧!」鄧子軒看見靠牆桌子上放著一本自然物語期刊,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鄧公子神情淡定、自若,似乎比實際年齡沉穩,難怪雪巖老弟對你讚譽有加,這麼多年我沒有聽見他誇過人,鄧公子你是第一個!」左宗棠依然笑臉相迎,眼光依然犀利。鄧子軒心裡不由得暗自欽佩,自己若不是穿越之人,恐怕見到眼前穿透力極強的目光,恐怕就會六神無主。看樣子自己說話一定要小心。
「左大人,我知道你不願意聽當面奉承的話語,可是今天見到左大人,我仍然無法控制。左大人是今日大清國的中興之臣,大人的高瞻遠矚、洞察一切的目光何等了得。你經辦的馬尾船廠已經開花結果,大人親自帶兵出征浴血西北,收復疆土、還我河山,其戰功必將彪炳千秋。今日能聆聽大人教誨,草民深感榮幸!」溜鬚拍馬的話誰都會說,可是從鄧子軒口中說出,誰聽見都會舒服。
「哈哈!鄧公子真會說話,雖然我不喜歡當面奉承。可是鄧公子的話聽著讓人舒服,有耳目一新之感。常言道:美味不可多用,用多了就不是原來的味道。方纔你的一席話,能聯想到洋務運動,能看出西北戰略,老夫有些震驚,看樣子鄧公子絕不是等閒之輩!」左宗棠說的有些輕描淡寫,可是鄧子軒卻感覺咄咄逼人。
「大人!草民警通洋文,有些東西我是在洋人那裡聽見的議論,故胡言亂語!」「奧,怪不得鄧公子語出驚人,原來如此。我聽雪巖說,鄧公子也是富甲一方,沒有想到你年紀輕輕身手不凡呀!」左宗棠發出質疑。鄧子軒心裡一震,難到胡雪巖把所有秘密都和盤托出了,觀察胡雪巖的表情似乎不像。胡雪巖是一個商人,商人意味著尊守商人的準則。他和左宗棠的關係是某種利益關係,胡雪巖不可能把什麼事情都告知。這麼多年左宗棠沒有注意自己就是最好的佐證。
想到此鄧子軒輕鬆道:「大人,草民是有點奇特想法。當年我聞之胡老哥是商業奇才,便主動巴結,因此才有了我今天的富有,說起來有些齷齪,我的目的就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大人,此言不虛,當年這小子為了巴結我,給我送了一對宋代青花瓷瓶,價值十幾萬兩白銀。這下小子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坦率說我做不出來。他的商業才華不在我之下!」胡雪巖讀懂了意思適可而止。
「好一個背靠大樹好乘涼。僅這一點說明鄧公子的眼光犀利,知道利用無形勢力做文章。我聽說鄧公子辦了一座同仁書院,沒有想到鄧公子還有這種雅興!」聞聽同仁書院,鄧子軒放心了。酒過三巡,左宗棠臉有些發紅,可是思維仍然清晰,仍然邏輯縝密、游刃有餘,鄧子軒第一次感覺有壓力道:「大人,實不相瞞,我是一個酸秀才,對文人墨客非常同情,況且本人也有書生情節。」
左宗棠笑道:「鄧公子如果沒有想法,同仁書院不可能經辦的這般好。另外,書院出版的刊物堪稱一絕,眼下在大清國還沒有出現過一份詳細介紹西洋各國的刊物,想必鄧公子是一位有心人。」「大人,草民自幼住在租界,看到洋人在大清國土地上耀武揚威,心裡一直不是滋味。長大後耳聞洋人凌辱我們,洋人的堅船大炮肆無忌憚在海岸線耀武揚威。三十多年前,英國人用武力讓我們屈服,十多年前英法聯軍幾千人便攻佔了京城,堂堂華夏居然惜弱到如此地步,令人痛心疾首。」
「說的不錯,鄧公子你是怎麼想的?」左宗棠面無表情。鄧子軒稍稍斟酌一下接到:「大人,草民自從有了朦朧的意識,便想到了學習洋文。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洋人為什麼變得如此強大,洋人遠隔萬里為什麼幾十艘戰艦、幾千人就能讓我們四萬萬同胞俯首稱臣。為了搞清楚這一點,我必須學習洋文。瞭解西洋各國的情況。」
鄧子軒必須在洋人身上做文章,如此說法左宗棠不會懷疑。「你搞清楚了嗎?是什麼原因?」左宗棠繼續逼問。「大人,草民才疏學淺斗膽述說一二。洋人之所以強大,是現代科學技術造就的,目前西洋各國已經進入工業蒸汽時代。當我深入瞭解西洋各國的情況,才知道堂堂華夏民族落伍了。人類歷史本身就是弱肉強食的歷史,叢林法則是浸透在人類骨髓裡的。好在有左大人、李大仁、沈大人、張大人等,看到了大清國的弊端,大力推廣洋務運動,虛心的向西洋各國學習。只有臥薪嘗膽、韜光養晦,大清國才能走向復興之路。但是。」
鄧子軒打住觀察左宗棠的表情,發現左宗棠已經被深深吸引。「韜光養晦!非常精闢。但是什麼?」左宗棠興趣大增。「大人,若想改變大清國的落後面貌。僅僅經辦幾個工廠是遠遠不夠的,關鍵要改變思維方式,讓西洋各國的科學思想於中華文化緊密的結合在一起。洋為中用、中學為本,並培養大量現代科學人才方能奏效。」
左宗棠何嘗不想這樣做,可是他無法左右朝廷。左宗棠點點頭道:「我明白了,這就是你經辦同仁書院、出版自然物語的目的!」「是的,草民看到左大人等推廣洋務運動,也想盡微薄之力。所以草民經辦同仁書院,出版自然物語,趁機介紹西洋各國的情況。另外,這方面我有長處,也算為左大人等倡導的洋務運動搖旗吶喊!」
「鄧公子的大才我算領教了,年輕人具備這樣的思想,在大清國簡直是鳳毛麟角。鄧公子想不想入仕在我身邊做事?」左宗棠愛財心切完全相信了鄧子軒的說法。「大人,草民放肆。大人的美意草民心領了,如果大人需要草民臨時做什麼,草民定肝腦塗地,可是草民ziyou慣了不想受約束。大人的抬愛草民惶恐!」鄧子軒表明心跡。
「哈哈!鄧公子果然桀驁不馴。你是第一個拒絕我的人,難能可貴。既然鄧公子無意,老夫也不強求。人各有志請自便。同仁書院的自然物語辦的不錯,但是缺少有關洋務運動的文章。眼下洋務運動風起雲湧,鄧公子是否隨老夫的願?」「大人!議論朝政風險太大,草民怕引來禍端!」鄧子軒揣摩左宗棠的本意。
「有本大人做主你怕什麼,況且宣揚洋務運動是朝廷的策略,不會有人阻攔的。」左宗棠非常乾脆,彰顯出他性格的一面。「大人,你看這樣好不好,每一期有關洋務運動的樣稿都拿來讓你審閱如何?」「鄧公子若不嫌麻煩,老夫就先睹為快。」左宗棠似乎想起什麼接道:「鄧公子,你精通洋文,是否翻譯一些西洋各國有關軍事方面的書籍?」「大人!沒有問題,我找幾本立馬翻譯出來,送給大人閱覽!」
其實鄧子軒這方面不用費心,前幾年他翻譯了幾本德**事家的著作,並結合自己記憶的東西,撰寫了軍校的軍事理論和訓練大綱。還好,成功的轉移了左宗棠的視線,如果左宗棠瞭解更多的經濟方面的秘密,肯定會起疑心。走出總督府邸,天已經完全黑了。鄧子軒提議找一家酒館再喝幾杯,胡雪巖笑道:「子軒老弟,你的一番驚世之言,已經讓左大人刮目相看,難倒還不過癮,還想讓我做一回聽眾。不過你說的我不感興趣,我在意的是賺錢。」
鄧子軒笑笑沒有吱聲,二人來到一間小酒館,隨便點了幾樣菜道:「老哥,我想知道咱倆的秘密,左大人瞭解多少,你必須說實話。」鄧子軒面色嚴俊道。「你怕露富左大人抄你的家呀!放心吧老弟,左大人關心的是銀子而不是買賣。老哥再愚蠢也不會把商業機密隨便示人,別忘了我是一個商人!「這我就放心了!」鄧子軒長出一口氣。
「子軒老弟,我沒有想到左大人對你特別欣賞?」胡雪巖神秘兮兮。「此話怎講?」「左大人第一次和一位陌生人交談這麼長時間,而且採用求教的口吻,我是第一次見到。左大人向來說一不二,行事果斷。可是左大人在你面前居然虛心求教,老哥我是真的佩服你。尤其是你當面拒絕左大人太有骨氣了。要知道有多少人面對中大獎的機會,會六神無主、感激涕零,子軒老弟的確不同凡響。方纔我揣摩老弟是不是欲擒故縱?」胡雪巖懷疑道。
「老哥你想哪兒去了,我有那麼齷齪嗎?假入我伴隨在左大人身旁,雖然人前顯赫但是失去ziyou被約束,我受不了。我這個人喜歡刺激和挑戰,做一件事情時間長了就會反感。夫人管的嚴,我不敢花天酒地,也只好ziyou自在,我行我素了。」鄧子軒謊話連篇。「你小子就是一位甩手掌櫃的,輕輕鬆鬆賺的缽滿盆滿,這一點老哥差遠了,你小子花花腸子就是多,也許有一天你把我賣了我還為你數錢那!」
「老哥,不會吧!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十惡不赦?」「那倒未必,不過我確實猜不透你的心思!」說完兩人會心的笑起來。今天鄧子軒當面拒絕了左宗棠的抬愛,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因此胡雪巖很高興,老弟表裡如一這一點尤為稱道,可是胡雪巖隱隱約約有些擔憂,因為他越發揣摩不透鄧子軒。尤其是鄧子軒不僅很快博得左宗棠的喜愛,而且居然能揮灑自如。
胡雪巖望著鄧子軒坦蕩的表情,猛然意識到之間的關係並不牢固靈機一動道:「老夫的小兒今年8歲,是五姨太所生,令嬡今年有7歲了,我想與子軒老弟結成兒女親家,不知老弟有意否?」鄧子軒一愣暗喜道:「老哥我是求之不得呀!一言為定!」「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