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手裡也沒銀子了……」崔薇正打量著那老人時,一旁楊氏卻是提著火鉗出來了,表情有些不好看:「哪個女人生孩子不過這一關的,要找什麼大夫,沒得那樣精貴,以為自己是哪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呢,還請大夫!」楊氏這會兒頭髮散亂,滿臉不快之色。剛剛羅氏打自己的兒子時,楊氏心頭是十分受不了的,她雖然生了幾個孩子,對於崔敬忠是最心疼的,可大兒子到底也是她肚皮裡掉出來的一塊肉,平日裡她自己不說便罷了,哪裡看得順眼兒媳婦打他,這會兒早一肚子悶火了,又聽羅氏在屋裡叫喚得厲害,忍不住便仰了脖子罵道:「自作孽,敢打你男人,老天爺都要來收你,你肚子裡那個就是看不得你這樣大逆不道,就是活該的!」
屋裡羅氏本來便迭聲喚疼,叫得厲害了,楊氏這話音又不小,她聽到這兒,自然是大怒,尖利的叫罵聲便從屋裡傳了出來:「崔敬懷,你這個沒用的男人!你由得別人作跩你媳婦兒啊,你這遭瘟該砍腦袋的……」羅氏這會兒氣恨之下說話也是刻薄,原本楊氏就氣,一聽這話,自然更受不了,恨不能提了火鉗便衝進屋裡揍她,嘴裡罵聲連連。
崔敬懷連忙攔了楊氏,哀求似的看她道:「娘,她肚子裡還有我孩子呢,你讓讓她,讓她一些,等她生了孩子,我讓她給你賠罪……」
「呸!我賠你娘坐一頓!」楊氏還沒開口,屋裡羅氏聽到這話已經大聲叫罵了起來:「崔敬懷,你這沒用的死人,你去死算了!」羅氏一邊罵著,一邊呼疼的聲音傳了出來,聽得崔敬懷既是有些尷尬羅氏如此不給自己臉面,又是心疼。楊氏本來滿心怒氣。可見了這情景,卻是說不出話來,只冷冷看了大兒子一眼,提了火鉗轉身往屋簷下去了:「你就這麼慣著她,往後有你吃苦的日子以後頭,我也不管你了!」崔敬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了楊氏背影一眼,似是又想進屋裡看妻子,只是又怕楊氏生氣,見到一旁崔薇時。連忙便哀求道:
「妹妹,你幫我想想法子吧……」
也不知怎麼崔家總是一堆爛攤子!崔薇心下有些煩悶,卻是強忍了道:「要麼你就趕緊去找大夫。要麼就這麼會著,也別找我想辦法!」崔敬懷聽她這樣一說,有些猶豫的看了楊氏一眼,楊氏站在屋簷下轉身看著這邊,興許是看到了兒子的眼神。頓時氣恨道:「我拿你有什麼辦法,她現在又不是崔家的人,是聶家的,她說什麼你還要聽,你既然要聽,就自己去找大夫。但我手頭上是沒有銀子的!」崔敬懷聽她這樣說,又哀求似的看著崔薇,那廂崔世福卻是哆嗦道:「人命關天。先救了。薇兒,你先幫我墊著些,回頭等我出去做工,想法子,還你銀子。」
崔家哪裡有什麼銀子能還得出來!家裡的土地是租給別人種的。去年剛與人又說好了今年要租給別人種的,要想收回來最少得等到明年去了。今年一整年家裡人的嚼用花費都不知道在哪裡,又怎麼拿得出銀子來?崔世福就算是出去做工掙了錢,也得等自己一家人先吃飽喝足了再說!崔薇心下有些煩悶,屋裡羅氏卻是一聲喊得一聲高了起來,確實是不大好了,也不知道她摔了哪兒,要是不找大夫,恐怕人都要交待在這兒。
外頭楊氏顯然是鐵了心不會拿銀子的,崔薇也知道對於崔敬懷這樣的人來說家裡父母俱在,又沒跟爹娘分家單過的兒子便是成了婚,手裡也不會留錢,是全交給父母的,他到如今也確實是沒有辦法。門口處瞧熱鬧的村民們都圍了過來,眾人倒是看著崔家亂成一團的模樣,早早兒的有人便出去幫著跑腿喊穩婆與游大夫去了,屋裡崔敬忠又開始喊了起來,一聽到兒子的聲音,本來正燒著火的楊氏也坐不住了,忙過瞧他,屋裡亂糟糟的,那原本站在屋簷下面容陌生的老頭兒卻是眼含著熱淚,滿臉激動的看著聶秋染,一邊朝他走了過去:
「你,你是姓聶的?」他語氣有些異樣,眼神激動。崔薇忙碌時聽到了這樣一句話,登時扭了頭過去看,卻見到聶秋染神色怪異,眼裡冷光閃爍,那老頭兒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聽到他不說話,又開始追問了一句:「你是姓聶的?是姓聶的嗎?」
聶秋染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剛剛看到這老頭兒時他就已經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兒了,總覺得看這老頭兒有些隱隱約約像見過面的樣子,如今又聽這老頭兒問他是不是姓聶,聶秋染心裡一動,頓時就點了點頭:「我是姓聶,有事嗎?」
「你,你是,你是聶家大郎還是二郎?」那老頭兒搓了搓手,一邊臉色緊張。聶秋染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直線,眼裡亮光閃爍,半晌之後才道:「你找大哥有什麼事兒?」
那老頭兒聽他這樣一說,嘴唇哆嗦了兩下,腳步下意識的往前邁了一步,表情十分激動,眼睛裡竟然已經開始有水光在閃爍了起來,一邊上下打量了聶秋染好幾眼,一邊就道:「好,好,好,我,我是原本聽說這村裡聶大郎是有出息的,是狀元郎哩,我這輩子也想見見狀元郎……」那老頭兒目光盯著聶秋染看,一邊忍不住舉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崔薇心下生疑,村裡人便是知道聶秋染考中狀元,見到他時也最多敬畏有加,嘴裡多多說幾句好話而已,絕不可能像這老者一般,見到聶秋染的目光如同看到了親人一般,失態不說,而且十分怪異。崔薇又看了那老者一眼,忍下了心裡的疑惑,這會兒屋中羅氏已經越叫越是大聲,外頭游大夫已經被人拉過來了,穩婆倒是還沒有來。
如今天黑路滑的,小灣村裡可沒有穩婆,最近的也在隔壁黃桷村了,現在天色黑了不說,外頭還下著大雨,一般人家裡產婦發動時眾人趕緊前去請,便是白日都要走小半個時辰,如今天黑了,恐怕崔敬懷便是去將人請過來都要最少一個小時。羅氏又不是順產,而是摔倒了之後引起的早產,恐怕等不及穩婆過來。
村裡的人這會兒也知道情況緊急,好些生產過的婦人都趕緊挽了袖子進屋裡去幫忙,游大夫先是趁著羅氏還衣著完整時進去看了一眼,只是他到底是男子,也不敢久呆了,只看了一眼之後,便守在了外頭。羅氏並不是瓜熟蒂落,而是摔過之後才開始發動,肚子裡的孩子倒是想急著出來,只是她產道卻未開,因此羊水是破了,肚子也是翻山倒海的疼,可偏偏就是生不出來。幾個婦人又不是專門的穩婆,雖然知道替羅氏揉下肚子有作用,但因以前沒怎麼幹過這事兒,因此也不敢去動。
倒也不是怕擔了責任,只是怕做不好誤了羅氏一條命而已。
游大夫索性開了方子讓人去煎催產藥,雖說這藥兇猛,喝下去對人不利,但若是情況再這麼下去,恐怕不止是孩子而已,連羅氏自己都得有危險。
事態緊急,游大夫也顧不得其它。方子開過之後,因開始聽到人家來喚他的人說了羅氏情況,早猜著這些,將一些常用的藥材都拿過來了,這會兒直接翻開藥箱便拿了黃油紙攤上去,取了小秤將早切好的中藥秤了放上去,一邊又分門別類的擺成了好幾堆。
「趕緊將藥拿去煎了,這右邊的先煎,左邊的晚兩刻鐘放下去!」游大夫一邊說著,那頭跟了進屋裡來的楊氏一邊將手捏了胸前的圍裙擦著手,一邊面色有些不快:「游大夫,這些藥要多少錢?我們家裡可沒什麼錢!」
原本正準備收著東西的游大夫手頓時便停了一下,面色有些尷尬,眾人都轉頭盯著楊氏看,楊氏卻似渾然不知一般:「我們家裡的情況,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也是曉得的,這婦人生孩子要喝藥,我還是頭一遭聽到!」此時本來醫療條件落後,而且許多婦人若是家中窮的,自然沒錢不敢看大夫,一切全憑自己。而這會兒生孩子又有許多錯誤的習俗,因此自然生孩子困難,雖說婦人都要走這一遭,但心裡卻是都怕的。
「你先把藥拿去煎了就是!」崔世福看到一旁游大夫尷尬的臉色,頓時喝了楊氏一句。楊氏心頭不滿,連忙將藥拿下去了,一邊又道:「這藥錢要是能換成銀子給二郎該有多好?哪個說要請大夫的,哪個自己拿銀子,我可是沒有的!」楊氏一邊念著,一邊朝崔薇看去,見崔薇也不看她,頓時才氣恨的拿了東西下去了。
屋內頓時尷尬了起來,眾人都不好出聲兒,而那面色奇怪的老頭兒卻是盯著聶秋染看了半晌,一雙拳頭握得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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