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畢竟年紀也大了……」崔敬懷有些著急,楊氏雖然給他挑了王氏這樣一個不著調的媳婦兒,但他是個孝子,這會兒聽到崔世福的話,當然有些替楊氏擔憂,要知道楊氏一旦被休,那便真正是失了根的浮萍,由得人拿捏了。
「這事兒我心裡有數,你就不用多說了,只不過是些虛名,往後你們要好好對她,她日子跟現在一樣沒差別!」崔世福擺了擺手,打斷了大兒子要接下去說的話:「而她若是要再想些其它的,像老大你休了妻,她若要再操持著給你張羅再弄門媳婦兒回來,你可甘願?」崔世福一句話,便說得崔敬懷不吱聲兒了。
崔世福越想越是覺得這事兒妥當,連忙便站起了身來,也不想再呆了,看樣子那是立即便要找人寫休書去。崔敬懷也容不得王氏,他一被崔世福說通,自然也跟著站起了身來要與父親一路,崔敬平猶豫著沒有走,只是歎息了一聲,看崔薇面色發白的樣子,自個兒鑽廚房做飯去了。
送走了崔家兩父子,聶秋染關了門時又握了握崔薇的手,一邊就道:「你若是實在顧念母子之情,這事兒交給我來說服岳父便是!」他看崔薇冷著一張小臉,不吱聲的樣子,想到她上一世時的性格,又有些猶豫了起來。他本來不是一個患得患失久久拿不定主意的人,但不知為何,現在看到崔薇這模樣,聶秋染就覺得心裡猶豫。
崔薇翻了個白眼兒,掐了聶秋染胳膊一把:「你哪裡看出我捨不得了?」她是太高興了!現在楊氏折騰著將自己的地位給折騰沒了,往後只靠兩個兒子養老,絲毫優勢也無,應該是再也橫不起來了,吃喝都得看別人臉色。說句不好聽的,往後就算崔敬懷沒有休棄王氏,王氏也能將楊氏收拾得說不出話來!
那頭崔敬懷父子忙忙碌碌要去辦休書除楊氏兩婆媳戶籍,這頭崔薇也開始應付起崔世財一家與陳家人來。昨兒崔世財家便往鳳鳴村陳家送了信兒,那頭陳小軍的娘賀氏早早兒的便趕過來了,一聽到自己沒了的是個兒子時,她呼天搶地的便大哭了起來,嚷嚷著要讓崔家人拿命過來賠。崔薇因為昨兒答應了要替崔世福解決這樁麻煩,自然一大早便拉著聶秋染陪她到了崔世財這邊,看到賀氏一會兒哭著自己的兒子受了重傷。一會兒又哭著自己早夭了的孫子,臉上冷笑連連。
「我可憐的兒啊!誰讓你受了這樣重的傷啊?那些殺千刀的,我要與他們拚命!」賀氏心疼得臉直抽抽。陳小軍昨兒被燙傷過的臉雖然已經找了游大夫開了中藥熬了來敷過,但一整晚時間,他頭卻是腫了起來,這會兒看著簡直是快有兩個頭大了,眼皮都腫亮了。根本睜不開眼睛來,如同變了一個人般,坐在那兒直倒吸冷氣。
崔薇看得很是解氣,臉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崔梅慘白著一張臉,身材瘦得跟個枯樹桿兒般,雙目寡淡無神坐在陳小軍身側。頭髮有些散亂了,臉上帶著一個鮮紅的巴掌印,是賀氏之前過來時看到陳小軍的臉時打她的。賀氏哭得呼天搶地的。崔梅神色卻是有些愣愣的,像是整個人三魂五魄都離了體大半般,盛夏時節,她臉色慘淡便罷,身上卻是冰冷得很。甚至凍得都有些打哆嗦了起來,身上穿著昔日在娘家時的舊厚襖子。可就這樣還凍得面色青紫,那厚厚的衣裳襯得她整個人瞧起來更瘦了不少。
「劉氏!我瞧著你們家也不像是個不講理的,可憐我好端端的一個兒子,回了你們家來便成了這般模樣,可憐我的兒啊……」賀氏哭得厲害,她雖然有幾個兒子,可最心疼的便是這個會讀書的老大,如今看到陳小軍受傷,簡直比割了她的肉還疼,劉氏一臉忐忑不敢出聲,那頭崔世財也是滿臉的尷尬,勸了賀氏好幾回,卻被她更是狠狠罵了一通。
崔薇坐了半晌,就聽到賀氏哭她的兒,崔梅小產,沒了兒子,這簡直是身體與心靈上的雙重打擊,如今竟然她一聲不問不說,一來便給了崔梅一巴掌,只是這事兒劉氏不出頭,她也不好意思去多說,現在正好逮著賀氏哭兒,她冷笑著便開口:「你要哭你的兒,我倒正好要問問了,我們聶家的姑娘出嫁,跟陳大郎有什麼關係?他以哪門子的身份,來對聶晴的婚事指手劃腳的?」
賀氏哭了半天,本來就是想逼著崔薇開口的,陳小軍臉上的這傷他自己不好意思說,賀氏一大早過來逼問了他半天才問出陳小軍是在崔薇家裡受的傷。若不是顧著聶秋染舉人的身份,這會兒賀氏早朝崔薇撲了過來,現在一聽她開口,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坐著抽了半天葉子煙的陳小軍的爹老陳頭便已經狠狠瞪了陳小軍一眼,沖崔薇呵呵笑了兩聲道:
「聶夫人這話說得不錯,本來這事兒不該咱們家大郎去管,他這是見義勇為,人又年輕衝動了些,可怎麼也不該將他的臉燙成這般。我們大郎一向規矩懂事兒,老大家的又是與聶夫人是親戚,親戚間來往走動,如何便能鬧成這般?不知道聶夫人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說法?」
這老陳頭年約四十許,為人精瘦,皮膚黝黑,頭上卻是裹了一條發黃的汗巾,如同一個最普通的鄉下中年人,只是那雙眼睛卻是很亮,看人時目光裡帶著打量,他說話倒是客氣,不過這客氣話說出來可比賀氏那樣只知一味蠻哭來得要厲害得多了。他一開口,賀氏便不由自主的閉了嘴,連陳小軍也跟著挺了腰,看得出這老頭子平日在家裡威望極高,這會兒他一開口,旁人就不敢多說了。
陳家人這趟來的人不少,除了賀氏倆老夫妻之外,連陳小軍下頭的三個兄弟,以及兩個女兒都過來了,拉拉雜雜的在崔世財堂屋裡坐得滿屋都是。一時間誰也不敢開口說話。陳家兩個姑娘甚至低下了頭去,安靜的聽著,也不發言,劉氏眼睛四處挪移著,也不敢看崔薇這邊,擺明是不想來管她的,而崔世財倒是想說話,不過老陳頭根本沒看他,而是將目光盯到了崔薇身上。
崔薇哪裡可能會怕這些陳家人,更不怕那老陳頭目光爍爍盯著她看。撇了撇嘴角,便笑了起來:「我倒不知道,陳大郎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這心寬,閒事兒也管得寬!」她暗諷了老陳頭一回,這吃百家飯的人,在此時一般都是指的乞丐孤兒,崔薇說陳小軍吃百家飯。便如同詛咒他無父無母一般,老陳頭臉色有些不好看,崔薇卻不理睬他表情,只又接著道:
「咱們聶家姑娘的婚事,我這聶家人都不敢去對公婆的話指手劃腳的,不知道你們陳家哪兒教來的規矩。又憑什麼來管咱們家的閒事。一大早的便跑來我家裡鬧,當我是好欺負的不成!也不嫌晦氣!我拿燒開的羊奶潑我自個兒的家門,消消晦氣。便是縣令大人,也管不得這檔閒事兒!」
崔薇看了臉色鐵青的老陳頭一眼,冷笑了一聲。
那頭賀氏氣得渾身直哆嗦,咬著嘴唇看著崔薇說不出話來,一邊氣得要死。一邊又有些不甘心,但崔薇抬起了縣令的名頭來。她才想起聶秋染是個舉人,若這事兒真鬧大了,人家拿滾燙的東西來潑自家的地,這本身占理,說不過去,而若是進了衙門,自己一家縱然有些田地,不過要真鬧將起來,聶秋染有功名,而且聶家如今有銀子,之前據說崔薇在城裡有個什麼店舖,那是發了大財的,如今聶大郎現在住的地方買下的地便足足有大半畝了,證明這聶家家底不薄。
自古以來,衙門都是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如今崔家這死丫頭手裡有銀子,更別說她還有理,聶秋染還有功名,若真鬧到衙門去,他們陳家不一定會佔便宜!
老陳頭臉色頓時便沉默了下來,剛剛放到手邊已經燃了好一會兒的旱煙桿又被他拿起來狠狠吸了兩口,不說話了。他理智還在,又忍得住氣,不過賀氏這會兒卻是忍受不了,她最心疼的兒子如今被崔薇燙得險些毀了容,往後若是留下疤,不人不鬼的怎麼活?而崔薇若是好好道歉,賠些禮錢便罷,可瞧她現在的模樣,竟然比自己家還要囂張,她哪裡忍受得了,一聽崔薇提起衙門,便冷笑了一聲,拿帕子抹了兩把眼淚,一邊站起了身來,叉了腰便指著崔薇罵道:
「崔氏,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如今還惡狗咬人!我們家大郎的傷勢擺在這兒,你們聶舉人縱然有功名,可咱們陳家也不是好惹的,咱們家裡還有兩地塊,賣了也能值不少的銀子,也不一定進衙門便說不過你們理兒去了!」
「陳大娘這句話我還真有些害怕,兩畝地真不少。你家裡如果真要賣地,還麻煩通知我一聲,我前幾年時正好買了潘老爺家裡的地呢,手裡正愁地太少了,若陳大娘手中真不方便,我還真能夠幫你們一個忙!」崔薇一說到買了潘老爺家裡的地,在場眾人幾乎全都嚇了一跳,崔家人是震驚了,就連老陳頭也險些從椅子上頭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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