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剛拉了王招弟進來的王氏頓時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獻媚之色來,還沒開口說話,崔敬懷便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
崔敬懷答應了一聲,連忙就要出去,外間便突然傳來崔敬忠不善的聲音:「你來幹什麼?」崔薇頓了頓,忙就出了屋子,楊氏等人跟在她後頭,便看到院子裡崔敬忠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剛進院子的聶秋染,正怒聲大吼著:「給我吼出去,咱們這崔家不歡迎你!」
聶秋染臉頰稜角分明,五官立體,如同上好的畫筆所繪出來的流暢線條般,一雙濃眉下那雙眼睛黑得發亮,他這會兒正是年少之時,面白紅唇,穿著一身墨綠色衣裳,袖口衣襟處裹了黑邊兒,看起來丰神俊郎,風采翩然,不知比背對著眾人叉著腰身材中等偏瘦的崔敬忠看起來畫面好看了多少,就連王氏也忍不住抽了下眼睛,不由自主的別開了頭去。
崔敬忠還在破口大罵,聲音尖銳,聶秋染卻是理也沒理他,眼神都沒有往他那邊看一下,都說最輕視侮辱人的舉動並不是用最刻薄的語氣將人罵得心中羞惱,而像聶秋染現在一般對崔敬忠視若不見的舉動才是最令崔敬忠氣憤無比的。
果然,下一刻之後聶秋染一邊直直的朝崔薇走了過來,路過崔敬忠時竟然連讓一下的舉動都沒有,在他這樣氣定神閒的氣勢下,崔敬忠竟然不由自主的便讓開了路,由著聶秋染走了過去!
「岳父這邊情況如何了?」這會兒已經冬季了,天色漸漸冷了起來,聶秋染肩上不知何時飄了一片細小的碎葉,崔薇踮了腳尖伸手替他拍去了,這才搖了搖頭。還沒開口說話,那頭崔敬忠已經氣急敗壞轉過身來:「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
崔薇一見他這樣子,頓時對他就不客氣了:「你在叫誰呢,崔家現在還輪不到你作主,我踩的也不是你屋子的地盤兒,你現在若有本事拿錢出來給爹瞧病,也不需要讓我一個出嫁的女兒過來操心這事兒,還當官兒的呢,我呸!」崔薇這會兒早恨崔敬忠已極,這崔敬忠以前瞧著是個不聲不響的。可沒料到自從一旦他要開始考秀才,心裡生了野心之後便開始變了模樣。之前盤算著想將自己賣出去便罷了,自己還沒找到機會給他下絆子。如今又出了崔世福這樣一件事兒,崔薇幾乎不用想,便認定這事兒跟崔敬忠有關!
如今崔家的人裡頭,這崔敬忠是最讓崔世福操心難受的一個,崔敬懷是個老實的人。平日只做事不多話,這樣一個人根本惹不出什麼大風浪來,也不可能會讓崔世福昏倒過去,崔世福那模樣不像是哪兒生了病的,反倒讓崔薇看起來倒很像是被氣的,崔大郎平日最是孝順。不可能氣他,而崔敬平又住在自己那邊,平日裡跟崔家的人少有來往。更不可能將崔世福氣倒。
楊氏這人雖然對自己有些偏心太過,但她對兒子丈夫卻很是維護,把崔世福氣倒的可能不是沒有,但若她當真這樣做了,便絕對是與崔敬忠有關。再加上之前崔敬忠幹的好事兒,崔薇想也不想的便沖崔敬忠道:「枉你是個讀書人。今日竟然將爹給氣倒了,我瞧瞧你這名聲傳了出去,恐怕你這童生也做到頭了,往後還想當官兒,你做夢呢!」
崔薇一句話說得崔敬忠惱羞成怒,他開始時還氣怒交加,原是想開口反駁,但聽到崔薇說自己將崔世福氣倒時,他眼神裡卻是閃過一絲慌亂之色,頓時便強作鎮定道:「你瞎說什麼,無憑無據便信口開河,你信不信到了縣上我告進官府,便治你一個辱我功名之罪!」
「崔三郎當朝廷是你開的?是你紅口白牙,如何說便如何行事?岳父是否你氣倒,薇兒是不是胡說,只要找了人來一問便知。」聶秋染聽到崔敬忠這話,也不氣不惱,回頭便看了王氏一眼。崔敬懷顧忌著兄弟情份,恐怕不會開口多說,而楊氏一向維護這個兒子,肯定也是站在他那邊,但王氏就不一樣了,她本來就是個婦道人家,崔敬忠又不是她弟弟,她維護的心有限,更何況崔敬忠連累她丈夫多時,說不得她心中早就懷了怨恨了!
果不其然,王氏一看到聶秋染目光望過來時,頓時身體激動得便是一個哆嗦,忍不住嘴唇哆嗦了幾下,該說的不該說的便都說了出來:「聶舉人姑爺,這二郎拿了錢沒謀到官職哩,倒害的爹背了債,所以才氣昏的!」
王氏話音一落,崔敬忠臉色便氣得一陣扭曲,恨恨的瞪了王氏一眼。可王氏哪裡會怵他,見他這樣一瞪自己,又想到他是個沒出息的,讀了這些年的書,連個秀才也沒混上不說,還欠了五兩銀子的債,要自己男人一起去還,結果又沒謀到官職,自家也得不到好處,早將他恨得入骨了,這會兒王氏想著要討好聶秋染,被崔敬忠這樣一瞪,頓時就大聲嚷嚷:
「你看啥哩,說的就是你,敢做不敢認?以為自己有舉人姑爺那樣的福份呢,你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王氏說完,轉頭又衝聶秋染討好的笑:「四姑爺,二郎之前還想謀著要將四妹妹賣了呢……」王氏一張嘴,便管都管不住,直將崔敬忠氣得臉色發白,聶秋染這才回頭看著他冷笑:
「崔三郎,岳父既然是被你氣病的,而借的五兩銀子又是由你所借,如今這醫藥錢與銀子自然該由你來還,要不然我便修書一封到縣中,定要討個公道!」
他話音一落,崔敬忠身體便激伶伶打了個冷顫。童生的身份在小灣村如今出了個舉人的情況下恐怕都已經算不得個什麼了,更何況是在人多的縣中,雖然崔敬忠心裡對聶秋染極其嫉妒,但他卻知道,一般有了舉人資格的幾乎便有了謀職位的權力,只消稍微打點一番,謀個知縣也並不是個難事兒。尤其是像聶秋染這樣年少的,往後結果如何,還不好估斷,恐怕那縣太爺還得要順著他意一些,若他真起了意想要針對自己,現在的自己一無所有的,恐怕並非他敵手!
一想到這兒,崔敬忠心裡便湧出一股股的怨恨來,只覺得蒼天無眼,對自己不公。他每日起早貪黑的看書。不知花磨了多少春秋,可到如今卻連秀才也沒中,若是他現在成了秀才。王氏今日哪敢像現在這樣羞辱他!
崔敬忠心裡湧出一股股羞惱來,這會兒被聶秋染一說,心裡已經生出怵意,忙就冷哼了一聲,重重一振臂。那袖子被他甩得『啪』的一聲作響:「小人得志!我看你們能猖狂到幾時!」說完,轉身便要走。
但聶秋染哪裡可能這樣快便放他離開,若是這樣輕易就讓他走了,豈不是太過對不起自己?一想到他之前還要將崔薇送人的事兒,聶秋染眼中頓時湧出冷意來,沖崔敬忠溫和的笑道:「何必這樣著急。這些銀子口說無憑,總得要立個字據,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今日藥錢,便立成二兩銀子就是,總共七兩,分披償還,一月還一百錢。我也不與你算利息,想來以崔童生的本事。區區百錢,應該不看在話下吧?」
這話實在是欺在太甚!崔敬忠氣得面皮泛紫,但嘴上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心中又羞又惱,想了想,乾脆從懷裡摸了一兩銀子,朝聶秋染扔了過來,厲聲道:「先拿去!我今日便寫上一個欠條,免得你以小人之心猜測我!」他一邊說完,一邊氣沖沖的便回了自個兒屋中,拿了一張紙出來,刷刷的寫了一些字兒,也沒吹乾便要朝楊氏遞過去。
他心裡倒是打著好主意,如今他這樣凶狠,看似裡子面子全都掙齊了,可欠條在楊氏手中,他隨時能拿得回來,寫了跟沒寫又有何差別?誰料楊氏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接,那頭聶秋染便已經半路將紙截了過去,崔薇眼珠子都差點兒滾落出來,看他笑瞇瞇的將紙攤開吹乾了,斯條慢理的疊好放進了自己的懷裡!
聶秋染這一切的動作都太過理所當然了,彷彿天經地義便該如此般,他的神態實在太過自然,因此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能反應得過來該阻止他的動作才是,直到他將紙揣進了自己胸口,楊氏這才傻愣愣的回過神來,看到聶秋染的神情,不知為何心裡就有些發虛,連忙弱聲道:「姑爺,這紙,是,二郎給我的。」
「我保管了!」聶秋染沖楊氏略帶矜持的笑著點了點頭,說話時絲毫沒有半點兒不好意思的模樣,一邊回頭就看了崔敬忠一眼:「崔二郎鐵骨錚錚,該不會不敢將這欠條交給我保管吧,畢竟岳父藥錢得由我來出!」他這樣一句話便將崔敬忠給拿住了,崔敬忠這會兒在哪個人面前都可以低頭,但唯獨不可能向聶秋染認輸,聞言便強忍了想伸手將他懷裡的欠條掏出來的衝動,一邊硬著頭皮,心裡卻發著虛道:「當然!」
一邊說著,他一邊故作傲然的倒背了雙手,抬了抬下巴。動作與聶秋染有時倒也相像,可惜他背脊略彎,臉色又發白,一雙眼珠不停亂轉,自然將這股氣勢硬生生的拖出幾分心虛之感來。這會兒聶秋染將崔敬忠給解決了,崔薇這才鬆了口氣,伸手便將落在聶秋染腳邊的銀子撿了起來,一邊朝崔敬懷遞了過去:「大哥,二哥知道自己錯了呢,出了這些銀子給爹看病抓藥,你趕緊拿去吧!」
崔薇話音剛落,崔敬忠就險些吐出一口血來,這些銀子是崔世福給的五兩銀子中沒有花完的,他扔出這些銀子原是為了表氣勢,可同樣的也有代表將這些銀子還回去的心,如今崔薇這死丫頭一句話,卻成了他拿這錢給崔世福看病的,那五兩銀子還要另外再還,而且剛剛聶秋染又記了二兩銀子的看病錢在賬上,這樣一來豈不是表示他吃了大虧?崔敬忠心裡鬱悶無比,可崔薇一頂帽子扣下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說自己不是拿錢給崔世福看病的,無奈只能將這口氣忍了下來,想到剛剛扔出去的銀子,心裡滴血,陰沉著臉。轉身便要回屋。
誰料崔薇卻並不想放過他,轉身便仰了頭沖聶秋染笑:「聶大哥,你剛還說他是個有骨氣的呢,有骨氣的人便不會穿了我給大哥做的襖子了!」崔薇話音一落,那頭崔敬忠腳步便一個踉蹌,回頭就狠狠瞪了崔薇一眼,如今兩兄妹已經算是撕破臉了,崔薇哪裡會怕他,也冷笑著看了他一眼,乖巧的倚站在聶秋染身邊。聶秋染嘴角邊帶著笑意,一邊也朝崔敬忠看了過來,楊氏等人站在屋門口處沉默著一言不發。
突然之間。崔敬忠便有了一種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都拋棄的感覺,心裡惱羞成怒。他身上這件襖子原本是當時趕考時楊氏怕他沒有新衣裳穿,才拿了崔敬懷的襖子改小的,崔敬忠這些年來每回穿著都並未覺得有何異樣,但現在被崔薇一說。卻是恨不得立即便將身上的襖子脫下來扔到地上才好,可惜他的襖子沒有打補丁的就只得這一件,若是將這件衣裳也還回去,往後穿著破舊,如何還能跟昔日同窗把酒共飲?
一想到這些,崔敬忠硬生生的將心裡的羞怒忍了下來。捏著拳頭,只當沒聽到崔薇這話般,恨恨的回自個兒屋去了。一邊將門拴上,心裡卻恨起了當初給他襖子的楊氏來。
將這個人面獸心的崔敬忠給氣走了,崔薇這才鬆了口氣,那頭崔敬懷雖然覺得尷尬,但仍是覺得屋裡父親重要。連忙飛快的就要跑出去,後頭崔佑祖看他一跑。又想到他剛剛手裡拿著的銀子,頓時嘴裡也喊著要吃糧,忙也跟了過去。
崔薇也沒理睬楊氏,打了水進屋裡替崔世福抹了把臉,便坐下跟聶秋染說起話來。
那頭有了錢,崔敬懷請了大夫跑得也快。崔世福的情況跟崔薇猜想的差不多,只是急怒攻心,一口痰迷著了心竅,只消將他痰拍出來,又紮了幾針,崔世福便悠悠的醒轉了過來。這個平日裡身材高大結實,只知悶頭做事的漢子難得倒一回床,可如今一旦受了氣倒下去,便看得出來他這會兒其實已經有些虛了。
見他這個樣子,崔薇心裡不由發酸,想了想乾脆柔聲道:「爹,您累了大半輩子,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乾脆明年不要種地了,就休息著吧。」
楊氏看到丈夫這個樣子,也忍不住拿袖子擦眼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崔薇這話觸動了她的心,還是看在了一旁聶秋染的份兒上,她並沒有答話,反倒是站在門口的王氏聽著有些不高興,雖然知道聶秋染不是好惹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兒子,王氏依舊沒能忍得住:「四丫頭這話好沒道理,爹難不成養了兒子便不養孫子了?他要不做,家裡欠的銀子誰還,往後小郎進學哪個人來給錢?」她這話音一落,楊氏想著也是事實,便忍不住低著頭流淚,也不出聲。
崔薇眉頭跳了跳,還沒開口,那廂崔世福便強撐著要坐起身來,一邊沖崔薇擺了擺手,一邊疲憊道:「我沒事,你大嫂說得對,家裡這樣多人,張嘴都要嚼呢。」他說完,便忍不住咳了幾聲,崔薇忙將溫熱的開水遞給了他,心裡忍不住就歎了一口氣。
此時人養兒防老的觀念極重,對兒孫看得又重,崔世福本來便是個閒不下來的,要想讓他不管兒孫們,恐怕一時半刻間還真不容易辦到,雖說吃過崔敬忠的虧,但崔世福也不知道能不能真對他狠得下心來。
留在崔家大半天,親自給崔世福熬了藥,因著崔敬忠手裡的銀子被聶秋染說得扔了些出來,這一兩多銀子自然足夠買好藥,就連人參都能買上一兩片兒了,崔世福吃了這東西,補著元氣果然不一陣子臉色看起來就要好看得多了,崔薇心裡自然是更放心了些。
跟聶秋染二人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晌午後了,崔敬平中午時過去守在了崔世福身邊,家裡也沒什麼人,崔薇只簡單炒了兩個菜,剛吃過,下午時便聽回來的崔敬平說,崔世福拉著一家人,去了羅裡正那兒將家給分了。
這早些分家也好,崔敬忠本來不是個什麼好人,他如今跟孔氏二人單獨過,也少連累崔世福一些。
那邊崔世福身邊漸漸好了起來,如今崔薇又嫁給了聶秋染,頭上也頂了名份,很快的。成婚的好處便顯露了出來。首先村子裡許多人對她不由自主的恭敬了許多,不像以前,總也有些婦人愛拉著她開些玩笑,就算平日她並不如何理睬,但背後總有幾個說閒話的。就連羅裡正一家子看到崔薇時都熱情了不少,好幾回還要給他們送菜過來,就連鎮上的林管事都先恭喜了她成婚一回。
雖說如今林家如今對崔薇也算是熟識了,可以前他們並不是真正將崔薇放在了心上,成婚半月後崔薇再去送糕點時,林管事竟然說了林夫人想見她一面的話。跟林家打交道又不是一兩年。可這林夫人無論吃糕點吃得有多滿意,還沒說過要見她的,到如今說要見她。崔薇心裡也明白應該是沾了聶秋染的光,不過這光可指不定是個什麼光了,自己沒什麼好圖謀的,但她也怕給聶秋染招麻煩,因此崔薇自然是婉言拒絕了。回來時便將這事兒跟聶秋染說了一道:
「聶大哥,這林家突然就要見我,他們可是有什麼事兒要讓你做的?」這事兒本來也只是她的推測而已,可她現在說來聶秋染卻是點了點頭:「只是些小事,他們林家的少爺原是想進城中讀書,可是他並無功名。因此便想讓我從中引薦,好能入城中書院而已。」問清楚了確實是跟聶秋染有關的,崔薇自然不再提起。
如今還有一個半月不到的時間便要過年了。她正好想趁這段時間招人將後山的地買一塊下來專門養羊的。她這房子雖然緊靠著山,但並不是說馬上就將山給貼緊了,中間還隔著好大一塊小山丘似的荒地,這地方長了不少干黃的雜草,地又像是沙礫一般。並不肥沃,因此無人租種。自然便空了下來。若是趁著這段時間農閒,多請些人手將地給買下來,再買些羊養著,每日大量做些奶粉等,往後開店時也不愁羊奶不夠用了。
畢竟崔薇如今做的糕點,大部份用的材料都是以奶為主,不論是蛋糕還是奶糖等,都離不開奶。而且她發現自己做的奶粉比起鮮奶雖然恐怕營養略有不足,但是那味道卻是比鮮奶還要香一些,這些奶粉之前帶給聶秋染時,聽他說那秦淮等人也很是喜歡,往後開店也不能總賣那些糖果蛋糕,還得想些新玩藝兒,這奶粉也可以用來賣,若是羊奶不夠,自然許多東西都供應不出來。
擴大羊圈本來就是崔薇早就打定好主意的事兒,如今又嫁給了聶秋染,有他名頭辦事便很快了,幾乎羅裡正那邊不用她打點,崔薇只是過去一說時,他便滿口將這事兒答應了下來。只是要買朝廷的地,並不止是要羅裡正一個人同意而已,還得進縣裡衙門一趟,這事兒有聶秋染幫忙,他又有馬車,來回縣裡不出一天的功夫,便將事情給辦妥貼了。
崔薇現在又有了聶秋染的名頭擋著,她一說要買地,羅裡正等人都只當是聶秋染給她出了銀子,按照大慶王朝的例律,一般中了舉人就算是沒有任職的,便都每年可以令取一定的米糧與銀紋,不比一個正經的九品縣丞表面上看錢財少到哪兒去,當然正品的官職收入也並不只會像表面上那般,所以許多人都一門兒心思的想往官場裡鑽,可不論如何,聶秋染表面得的銀子,已經足夠使眾人心裡妒忌了。
崔薇一旦將買地的事兒落實了,自然便按照這古代的習俗,先選了一個在十一月末宜動土的黃道吉日準備開工,小灣村在這之前便已經有不少人過來打探過想要幫工的事兒,一來小灣村裡不少的村民們也都大多是性格樸實的,無論大家相互之間有個什麼紅白喜事的,大家一般都會過來幫幫忙,如今崔薇已經說了要請人幫著建個圍場,不少人心裡便都活泛了起來。
看這樣子崔薇請人不像是讓人白幹活兒的,畢竟如今聶秋染的名頭擺在那兒,許多人心裡本能的對舉人這個名頭有些畏懼,也根本沒有人想過崔薇請人辦事兒會不給工錢的,就算是她不給,村裡恐怕許多人都想著只過來幫忙,能吃上一頓飯便已經滿足了,因此崔薇還沒真正請人,便有不少的人主動過來開始打探起問崔薇要不要幫忙的事兒來。崔薇這邊的房子本來離山近,算是偏僻的了。可偏偏今日倒是都有不少的人上門過來打探消息,問崔薇是不是要人幫忙的,崔薇自然都一一應下了,並與眾人說了要付工錢,才將這些又驚又喜的村民們送走了。
天氣在十一月中旬一過,便更冷了些,冬天本來黑得又早,崔薇早早兒的將晚飯做了,三人還沒來得及開吃,外頭便響起了敲門的聲音。冬季裡飯菜冷得本來就快。尤其這會兒炒菜用的是豬油,一旦冷了那油便浮在菜盤上細細一層,難以入口。因此崔薇示意崔敬平二人先吃著,自個兒還沒盛飯便去開了門。
外頭王寶學他娘劉氏手裡擰著一個背兜,裡面裝了不少的花菜與窩筍等菜站在門口外,一邊搓著手直跺腳,看到崔薇過來開門時她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笑容來:「崔丫頭。你還沒吃飯咧?我給你送些菜來。」
「王大嬸兒,您這麼客氣幹什麼,吃飯沒有?進屋裡來坐吧!」崔薇一看到是劉氏,臉上的笑意便真切了幾分,劉氏為人豪爽大氣,不難相處。而且她也明事理,知道王寶學之前常在她這邊吃飯,得了空便給她送些菜過來。崔薇這會兒側開身子要讓她進來。劉氏便連忙擺了擺手:「我家裡還沒燒火,等下回頭遲了,一家子都得挨餓!我是聽說你要建圍牆,是來跟你說,人手不夠的話你王大叔跟王大哥都空著哩。你幾時開工,我好讓他們過來幫忙。若是你這邊忙不開,我也好來給你煮飯!」
崔薇跟楊氏鬧得僵,連她成婚楊氏都放手不管,這也讓村裡不少的人對她心裡很是同情,劉氏也知道她家中沒個操持的,孫氏為人並不如何好相處,更何況她剛在崔薇成婚不久後便出去走了親戚,現在還沒回來,擺明是不滿意這樁婚事,劉氏心裡也更同情崔薇了些。
對劉氏這份兒心崔薇自然是領的,她想了想就笑了起來:「王大嬸,你讓王大叔跟王大哥直接過來就是,我這邊也不準備做飯的,懶得麻煩,我準備給工錢的!」
她這話一說出口,劉氏雖然沒料到,但也有些驚喜:「真的?」劉氏話音一落,好像也覺得有些不大自在,不過若是能在過年前掙上一筆,大家也樂得高興,她開始有些不好意思,接著又有些擔憂了起來,忙道:「你年紀小小的,這銀錢可夠不夠花?若是不夠,慢慢來就是了,那錢不錢的,都是一個村兒裡的,到時跟村裡人說拖一拖,等有錢再給也不遲!」
崔薇聽她這樣一說,頓時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王大嬸兒放心,聶大哥給了我銀子,肯定夠的。」她說完,回頭便朝屋裡看了一眼,理直氣壯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嘛!」這話倒是惹得王氏贊同了些,點了點頭,想到家裡等著自己做飯的老小,也不敢再耽擱了,忙將菜騰了出來,這才背著空背兜回去了。
剛將王氏送走,那頭崔世福便過來了,他也不是外人,崔薇乾脆拉著他進了院子:「爹,正好吃飯,吃完再回去。」
這一趟崔世福過來本來就是有話跟她說的,因此聽到崔薇這話,想了想,自然就點了點頭。他被氣倒過一場之後醒轉過來雖然沒落下個什麼病根兒,但想得卻比以前開得多,對楊氏也不冷不熱的,反倒是對崔薇這個女兒更是覺得心裡慰貼了些,聽她喚自己吃飯也並不推辭,跟著便進了屋裡。
不過是添雙筷子的事兒,崔薇煮的飯都是夠的,不過就是黑背跟毛球的飯少了些,等下再去煮就是了。桌上擺了剛炒好的幾樣菜,三葷兩素的,崔薇現在有了銀子,自然不會在吃食上委屈自個兒,她手藝又好,炒的麥醬肉香得那肉片兒都像透明的一般,半肥半瘦的,一塊夾著花菜,嚼進嘴裡連吃一大盤子都不會膩。這是聶秋染跟崔敬平二人都喜歡的,看得出來崔世福也是喜歡,可惜家裡沒有酒,不然現在還能給他倒上一杯。
幾人吃完飯,崔薇回廚房裡又重新洗了鍋煮了飯,塞了幾根干樹枝進灶裡,便不管它了,洗了手便回了屋中。
這會兒聶秋染跟正替崔世福倒了杯羊奶兩人一人端著一杯說著話呢,旁邊崔敬平倒是不怕冷。端了板凳坐在門口摸黑背玩,崔薇一進屋裡時便聽崔世福驚呼:
「不去城裡了?」
也不知這二人之前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麼。崔薇一進來聶秋染給她倒了杯羊奶,那羊奶之前放在壺裡,外面拿厚厚的棉花製成的襖子包著,這會兒也沒怎麼冷,倒進杯中不一陣便將杯子捂熱了,在這樣的冷天裡捧著這樣一杯羊奶很是暖手,難怪崔世福不肯喝也端著。崔薇道了聲謝,捧了羊奶小小口的喝著,便見聶秋染點了點頭:
「不去了。反正在家裡看書也一樣,只要等到三年之後的春闈便成。」雖然崔薇只聽了這樣半截話,但聽到現在聽到聶秋染這一句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頓時便知道他是想要留在家中了,心下也不由有些吃驚。還沒來得及開口問,那頭崔世福便搖了搖頭,面色有些猶豫:「這不去進學如何能成,若是耽擱了。恐怕聶夫子心裡會……」
他剩餘的話沒有說完,可聶秋染跟崔薇二人心中都跟明鏡似的,尤其是聶秋染,眼中露出一絲冷意,低垂了頭將手中杯子裡的羊奶一飲而盡了,這才溫和的笑:「考得中始終都會中。不中的,再進學堂也沒用!」他這話聲清冷,崔世福一聽完他這話。頓時便臉上發燒,聶秋染這話明明是在說他自己,但崔世福自個兒養了一個崔敬忠,便總覺得被這樣一說有些抬不起頭來,吱唔了兩聲。也不再說這個話題了。
見到他尷尬的樣子,崔薇忍不住回頭掐了聶秋染一下。隔著厚衣裳掐得肯定不痛,但聶秋染表情有些驚呆,顯然以前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愣了半晌還回不神來。
崔薇懶得理他,看崔世福杯子還未動,提了奶壺便要給他再倒一些。崔世福看到她的動作,下意識的便端起杯子喝了幾口,一邊喝著,一邊臉色便有些難看。崔薇看他如今瘦弱的樣子,只當沒瞧見他臉上嫌棄的神色,一邊給他滿上了,一邊便提著壺站在他身邊笑道:「爹,您這一趟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兒的?」
她拿著奶壺站在旁邊帶給崔世福極大的心理壓力,總覺得要不將杯子裡的羊奶喝完,她便會一直這樣站著般,崔世福忍了心裡本能的反胃感,一邊又灌了一大口,還沒回過神來,便又看崔薇給他杯子滿上了。一個人喝著,一個人倒,很快那壺羊奶便見了底,崔薇這才將紫砂壺給放下了,崔世福不由自主的拍了拍吃得鼓脹的肚子,總覺得自己滿嘴都是股羊奶味兒,連出氣都是那樣一股味道,不由有些反胃,深怕等下崔薇又給自己遞些過來,忙強忍了打嗝的衝動,一邊道:
「我聽村裡人說你買了地要修個什麼東西,我來瞧瞧你哪天修,我跟你大哥正好閒著,過來給你幫幫忙哩。」
平白無故的給崔世福錢他肯定不會要,而這建羊圈崔薇是要給錢的,到時也可以趁機補貼他一些,如今崔敬忠那邊欠的銀子還沒有還,崔家如今為了崔敬忠的事兒,提前將豬都殺了,這個年恐怕不好過,要是趁此機會多給崔世福父子一些錢,也算是幫他一回了。
一想到這兒,崔薇自然便點了點頭,說了十一月二十八號開工的話,這才將吃飽喝足的崔世福送了出去。
等他一走,崔敬平才像是活了過來一般,忙進了屋裡來,天色不早了,崔薇將貓狗餵了,又燒了水洗臉和腳,天氣冷得很,崔敬平自個兒一收拾完便回了屋,留了崔薇兩人還在泡腳,一個大腳盆裡兩人都試探著將腳擱進水中,泡了半天,渾身都暖和起來了,聶秋染這才取了一條帕子在手中,一邊撈起崔薇的腳擦了兩下,一邊認真的道:「你放心,嫁給我了,一定讓你吃好的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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