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聶秋染的早飯端了出來,等他吃了又將東西給他搬上了馬車,天色這會兒雖然漆黑,不過隔壁雞已經打了兩次鳴了,再過不了一會兒,天色就要漸漸亮起來了,崔薇知道聶秋染這一趟回來是悄悄的,因此也沒敢再多留他,將聶秋染送出了門之後,聶秋染也沒讓她送,乾脆放了黑背出去溜了一圈,回來拴了門便又睡上一個回籠覺。
這一覺崔薇是被人吵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外頭太陽火辣辣的,崔薇出來時就看到桌子上已經擺了稀飯,崔敬平不在家裡頭,而門則是半掩著,院子裡還有些水跡,就知道他是出去擔水了,隔壁熱鬧得跟炸開了鍋一般,楊氏的哭嚎聲還在不住傳來,間或夾雜著崔世福的大吼聲,崔薇也有些好奇,原本是想溜過去瞧的,不過一想到楊氏那脾性,現在聽起來像是很冒火的樣子,若是她過去了,難保楊氏不會將氣出在她身上,剛還想著要用個法子能瞧瞧,那頭崔敬平挑著水就回來了。
「妹妹,你在幹什麼?」崔薇正比量著院子圍牆的高度,想著要搭上幾根凳子才夠,聽到崔敬平問話,她想也不想的回答了出來,崔敬平喘著氣回屋將桶裡的井水倒進缸裡了,這才吐著舌頭漲紅著臉過來,一邊撩了衣擺扇風,一邊道:「我給你想個法子。」他一邊說著,一邊進屋裡,不多時將吃飯的大桌子『航次航次』連推帶提的弄了出來,崔薇一看到這情況,頓時嘴角抽了抽,不過這桌子確實也是高,一旦擺在圍牆下頭,上面再加兩個凳子,只要抓緊了圍牆上頭的石塊。踮著腳對面的情景也能看得到了。
崔家鬧得很凶,崔薇終究是沒能忍得住,一面由崔敬平扶著爬上了桌子,伸手死死貼在石磚上面,眼睛果然就透過圍牆,看到了另一邊稍矮圍牆後崔家的情景。
「二郎啊,你跑哪兒去了,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好不容易回來個兒子,又有一個跑了!」楊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拍著大腿坐在地上,一旁崔世福面色鐵青,周圍已經圍滿了村民。個個都朝崔家看著,也沒有哪個注意到圍牆另一端趴著的孩子。孔氏哭哭啼啼跪在院子中間,頭髮都散亂了,臉頰上頭幾個掌印,一看就像是被楊氏給打的。這會兒楊氏看她的目光跟要吃人似的,嘴裡一邊罵道:「你這喪門星,娶了你回來便沒個好事兒,連個男人都看不住,難怪家裡總是三不五時掉東西,你這沒出息的賤人。拿你來有什麼用,你去死好了!」那孔氏也不還手,只是一個勁兒的跪著哭。瞧著倒也可憐。
崔薇聽到這兒,吃了一驚,原本想低頭與崔敬平說的,誰料一轉頭就看到他也趴在了牆上,頓時眼皮便不住跳了跳。一邊朝崔敬平小聲道:「三哥,二哥也跑了?」
一個也字。讓崔敬平臉漲得通紅,他早上起來便去挑水,崔家吵得熱鬧,他也沒過去瞧一瞧,哪裡知道這些,崔敬忠失蹤的事情他也是到現在才聽說的,也不知好端端的崔敬忠怎麼也學了人家離家出走那一招,他該不會真是來了骨氣,來個離家出走了吧?
雖然表面看崔敬忠是極為風光的,以前甚至被人家稱為狀元郎,但他一直在小灣村裡唸書,同窗又都是些村裡的孩子,家家戶戶情況都差不多,他又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類型,不像聶秋染腦子靈活著還知道想辦法掙錢,可以說他身上是一文錢都沒有的,他這樣出去難不成也像當初崔敬平一般跟人打工掙學費了?那這樣的話當真是出乎了崔薇意料之外的啊!
崔家那邊鬧了半天,孔氏最後臉被打得通紅,卻也不敢還手,只趴在地上哭,可惜勾不起楊氏一絲同情,認為她身為一個婦人卻搞丟了自己的丈夫,實在沒用,村裡不少人有認為孔氏無用的,當然也有人同情她的,崔薇心裡想著崔敬忠的事情,又朝那邊看了一眼,這才連忙跳下了桌子來。兩兄妹收拾著將桌子抬進了屋,又搬了凳子進去,中午時崔世福便給崔薇送藍子過來了,這些藍子是他抽空編的,不像以往看到崔薇他臉上便露出笑容來,反倒是神色有些陰沉沉的。
一問過才知道,崔敬忠走了,可是卻撈走了家裡給他建房後剩餘的兩百多個銅錢,這可是崔家留了等著急用的錢,眼見著馬上就要收割稻穀了,若是到時沒錢請不到人,難不成就任由稻穀爛到地裡?這可是關係一家人來年的嚼用!難怪崔世福現在還滿臉怒容,與崔敬平失蹤時他的著急完全不同,這會兒臉上則是帶了憤怒,一聽到崔薇提起崔敬忠的名字,便忍不住罵了一聲:
「這孽障!」他說完,忍不住就搖了搖頭,崔薇這才看到他頭上已經帶了好些白髮了,心裡不由有些發酸,上回去城裡買了房子之後聶秋染走時也給了她三兩銀子,崔薇也沒有跟他客氣,事實上若不是聶秋染這三兩銀子,她手中是一塊銅錢也沒有了,這會兒看到崔世福的樣子,想了想乾脆進屋裡取了一串銅錢出來,一下子放在崔世福面前。
「爹,您先別著急,這些錢先拿去把稻穀收割了再說。」那一串銅錢約有三四百錢的樣子,若不是崔薇怕自己趕集時要買些東西,還能再給崔世福一點,可她又怕若是楊氏知道了,到時又生貪念,想了想仍是只數了這些給他。崔世福一見到這錢,連忙就站了起來,搖了搖頭道:
「你二哥惹出的禍事兒,哪裡有要讓你貼錢的道理,你放心,再不濟,我先使人打了稻穀請著,收了之後再賣些糧食頂上,也不至於真要用你的。」
女兒如此懂事,再一想到被楊氏護著的崔敬忠,如今竟然成了這麼一副德性,崔世福心裡更是五味澄雜,崔薇只是將錢與他推了推,她原本還以為崔敬忠是有了骨氣,誰料最後竟然鬧了這麼一出,也實在令人無語,崔家的情況她是知道的,尤其是崔敬忠剛娶了媳婦兒,又給他修了房子,恐怕崔世福手裡緊巴巴的,要讓他真賣了糧食頂著,恐怕剩餘的糧食吃不到幾個月便要斷了,到時就算能找人借,也是一個惡性循環。
「爹您拿著,往後有了錢再給我就是了,我現在手裡有餘的,您幫我做了這樣多竹藍,這些錢給您是應該的!」崔世福聽了崔薇這話,忙就擺了擺手:「幾個藍子罷了,哪裡用得著這樣多錢,你自個兒撿著,存著往後也好花用……」
他話沒說完,便已經被崔薇拿了錢不由分說塞進了他手裡,兩父女推辭了一番,崔世福心裡沉重的揣著錢出了門,一想到不成器的兒子,又再想到乖巧懂事的女兒,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崔薇開始時還認為這些錢已經足夠崔家人渡過這一關,至少能挨過收割稻穀的時候,誰料三四天後,崔敬忠仍沒有消息傳回來。崔薇一大早趕了集背了東西往家裡走時,便看到崔家門前又圍了一大圈的人,這崔家今年也不知走了什麼背運,鬧成這般模樣,幾乎天天都有熱鬧瞧,人群之中楊氏與孔氏被幾個穿著粗布褂子,袒胸露乳的壯漢扯了出來,楊氏哭得跟殺豬似的,孔氏也哭得淒厲,崔薇看到楊氏目光朝這邊望過來,一見就知道崔家不妙了,深怕楊氏又拽著自己當替死鬼,連忙拉了崔敬平便往家裡跑。
楊氏開始時看到女兒,眼睛不由一亮,誰料看到崔薇理也不理便朝她自個兒後頭的屋子跑時,險些氣得吐血,也顧不上咒罵崔薇了,連忙扯著孔氏的手不肯鬆開,眾人頓時扭打成了一片。
人群裡幾個一看便跟市井無賴長得差不多的漢子大聲說道:「你們崔家可不要欺負咱們,兄弟幾個生活也不容易,要是想賴賬,還得問問咱幾個兄弟,這事兒說到哪兒咱也不怵,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要是今兒給不出來,我便拉了這娘們兒去抵債!」
崔薇走到家門口了,這聲音還都清晰的傳了過來,四周趕集回家的村民漸漸多了,不少人連家門也顧不上回,背了背兜便遠遠的站著望,一看人多了,崔薇這才鬆了口氣,不過仍是進了屋門才放心了些,那頭楊氏也哭得尖利,一面喊著搶人了,一面則是咒罵不止。
那孔氏一向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被這樣拉著早嚇破了膽,哭得聲音尖利,崔世福去趕集賣幾隻雞鴨,原是想著湊錢足夠了便將崔薇的還上,誰料一回來便瞧見了這樣的鬧劇,頓時氣得額頭都跳了起來,一面大喝了一聲:「住手!幹什麼的,到我家裡來拉拉扯扯!」崔敬懷也挑著一對空籮筐跟在他身邊,這會兒早已經將籮筐扔在一旁,取了扁擔下來怒視著眼睛這七八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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