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翁除了有錢之外,還包含很多元素,比如妻妾成群,狗腿扈從,還得要有貪婪自私的本性,和作惡多端的前科等等。他大字不識卻喜歡附庸風雅,自以為衣領子上斜插一把折扇便是風流才子;他面目可憎卻喜歡自作多情,自以為富貴多金姑娘們便會哭著喊著要嫁給他,他對自己是大方的,包子一次買倆,吃一個扔一個。他對別人是吝嗇的,一個包子分給下人們吃,還好心叮囑吃不完的別浪費,下一頓也是它了。
這就是富家翁,不全面,可是你不能不承認世上有這種人。
幸好方大少爺還沒無恥到這份兒上。
方大少爺不喜歡顯擺,他相信凡事低調一點對自己沒壞處。走在路上撞到人,他會很禮貌跟人說對不起,在地攤上買東西,他會跟任何平民百姓一樣一文一文的砍價,有時候甚至會講得臉紅脖子粗,就為了爭那一文錢的讓步。誰都不知道,方大少爺是真的稀罕這一文錢呢,還是純粹在享受砍價的樂趣。
所以小五經常會覺得很丟臉,他不明白有錢人到底是個什麼心理,以小五目前在方府的身價,一文錢扔在地上,他可能還要猶豫一下要不要撿。而他的主子方大少爺,為了一文錢似乎連臉都不要了。——要不人家怎麼是少爺呢,越有錢越不要臉唄。
這不,閒逛了一下午,眼看到掌燈時分了,方大少爺還蹲在花市大街的地攤上,口沫四濺的跟小販砍著價。——方錚看上了一支簪子,打算買回去送給小綠。簪子不貴,三錢零二十文,方大少爺的心理價位是三錢零十九文,為了這一文錢,已經砍了兩柱香時辰了。那小販也是個狠人,儘管被方錚忽悠得面無人色,仍是咬緊了牙不鬆口,一文錢都不能少。
小五看了看天色,神色有些焦急。少爺若是沒回家趕上晚飯,他倒是沒事,可小五卻得挨孫管家一頓訓斥。在小五的價值觀裡,少爺的時間顯然比這一文錢珍貴多了。於是小五壯著膽子試探道:「少爺……要不,小人幫您將這一文錢出了?」
方錚惡狠狠的回頭:「閉嘴!你懂什麼!」
小五駭然收聲。
方錚又繼續跟小販較勁兒:「老闆,你不像是做生意的料呀。」
小販一梗脖子:「我怎麼就不像做生意的了?我就是倒霉了一點而已,碰上了你這麼個顧主,一文錢都好意思跟我掰扯半天。」
「吶。我給你分析一下啊。然後你再決定要不要按我說地價錢將簪子賣給我。你這簪子是賣三錢零二十文對?照你這個態。估計真是一文錢都不能少了。可你想過沒有。這簪子目前只有我看上了。也就是說。錯開今日。以後你這簪子不一定能遇著願意買它地人了。」
「賣不出去我也認了。反正一文錢都不能少!你愛要不要。」小販地固執令方錚恨得牙癢癢。
方錚繼續耐心地跟他溝通:「說你笨你可能還不樂意。可事實確實如此。你想啊。如果這簪子賣不出去。你地貨物就造成了積壓。銀子流動就不快速。做生意講究什麼?快進快出啊!你看。你原本可以痛痛快快地少一文錢賣給我。然後拿著銀子再去進點別地貨。這三錢多銀子沒準很快就會變成三兩。甚至是三十兩。可現在呢。它依然只是一支簪子。沒人買它地話。它就是個死物件兒。不能讓你多吃一頓飯。也不能給你地老婆孩子多買件衣裳。如果這玩意兒一直沒人買地話。你這三錢多銀子算是賠定了。你仔細想想。為了這一文錢。值得冒這麼大地險嗎?」
小販被忽悠得開始掙扎了。對他們來說。一文錢真地意味著很多東西。可這個年輕人說得也很有道理呀。做生意靠地就是進貨快。賣得也快。這樣循環加速才能賺更多地銀子。何必為了一文錢冒這麼大地風險呢?
咬了咬牙。小販悲壯地將眼睛一閉:「行了!今兒就當我少吃了一張餅。三錢零十九文。賣給你了!」說完還狠狠跺了跺腳。以堅定自己壯士斷腕地決心。
方錚一副「孺子可教」地滿意表情。點了點頭。小心地將簪子放入懷中。站起身子揉了揉蹲得麻木地雙腿。從袖中掏出二兩銀子隨手拋給小販:「不用找了!」
「撲通!」小五倒地了。
「怎麼了你?缺鈣?」方錚皺了皺眉,這傢伙怎麼老不給自己長臉?
小五灰頭土臉爬起來,滿身塵土顧不得拍,指了指雙手捧著銀子表情呆滯的小販,小五激動得語無倫次:「少爺,他……三錢……二兩……」
「亂七糟的,說什麼呢?」方錚不耐煩的撣了撣長衫:「走,回家吃飯,少爺我餓了。」
走在路上小五苦笑著低聲問道:「少爺,您……又玩的哪一出啊?」
他不明白,為了一文錢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談妥了,少爺卻又一甩手多賞了他一兩多銀子,這位不著調的少爺到底在想什麼?哎呀,少爺的思維真奔放啊,
「不懂了,」方錚得意的笑:「少爺我這不是閒著沒事找人練練嘴皮子嘛,順便嘛,也教教那小販怎麼做生意,沒準那傢伙以後會發財呢。日行一善,果然是身心俱爽啊!舒坦!」
小五:「…………」
夜幕漸沉,主僕二人走到一個離家不遠的巷子口,小五突然「咦」了一聲。方錚回頭,卻見小五一臉憤憤不平之色。
方錚停下腳步,詫異道:「怎麼了?」
小五輕輕扯著方錚的衣袖,將他拉到一處光線暗淡的地方,手指著對街一家名叫「醉仙樓」的酒樓,悄悄在方錚耳邊道:「少爺,是他!您的仇人。」
方錚納悶了,本少爺為人如此低調,哪來的仇人?
順著小五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醉仙樓的門口,一個頭系方巾,身著藍色長衫,腳踏藏青雲靴的青年男子,正抬腳往裡走著,手中一把折扇一開一合,風騷得緊。
「小五,他是誰呀?我認識他嗎?」方錚對此人毫無印象,隨即又馬上反應過來,這人應該是我前身的仇人?
小五驚異的望著方錚道:「少爺,您不記得了?那是吳家的小子,就是他將您從瓊花樓的樓上推下來的呀,害您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不省人事。」說完小五握緊了拳頭,眼中迸出憤怒的火花,頗有「主憂奴辱,主辱奴死」之凜然氣勢。
「哦——」方錚恍然大悟,他記得剛穿越過來時,下人們跟他說起昏迷一個月的原因,是因為在青樓跟另一個紈褲子弟為了一個紅牌姑娘爭風吃醋,被人推下樓去的。
如此看來,對街醉仙樓裡那位騷態十足的吳公子,大概就是那下黑手的紈褲子弟了。
方錚心道:原來這小子就是在青樓跟我的前身爭風吃醋的那位啊,這王蛋下手也忒狠了,不就是一坐台小姐嘛,至於把老子往死裡整嗎?不過,話說回來,這個……貌似不關我的事?前身這會兒早投胎了,犯不著再為他出頭。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他,若不是他推了這一把,哥們還指不定在哪個犄角旮旯做孤魂野鬼呢。
「小五啊,過去的事就算了,少爺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嗎?做人,要大,要謙和,要忍讓,要以和為貴!」
方錚大義凜然的說著,突然話風一轉:「再說了,咱現在人手也不夠呀,人手夠的話,把這王蛋弄到沒人的地方打一頓,也不是不可以嘛……」
小五聽了方錚的前半段,正是滿心失望的時候,卻不料方大少爺思維跳躍得太快,後半段話竟然生生轉了一個方向。小五聞言大是興奮,摩拳擦掌道:「人手不是問題,少爺,小人這就回去召集護院,今兒一定得讓那姓吳的小子吃點苦頭。」
小五這傢伙是不是心理有點問題?一說起扁人,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方錚無所謂聳肩:「既然你有如此雅興,少爺我就陪你玩玩。」方錚的表現完全沒有一絲受害當事人該有的覺悟。
小五急忙糾正:「少爺,不是陪小人玩,是陪那姓吳的小子玩。那……小人這就回去叫人?」
「急什麼!那小子進去吃飯,現在還早著呢,有個事兒我一直忘了問你,我被人糊里糊塗推下樓,床上躺了一個月,我老爹就沒想過給我報仇?」方錚這才記起,從他醒來到現在,好幾個月過去了,關於他昏迷事件的後續發展,方家竟然沒一個人跟他提起過,這很不正常啊。
小五一拍大腿:「怎麼沒有呀!您被抬回來的當天下午,老爺就寫了狀子報了官,可官府裡的人說了,當時的情形太亂,他們不能確定姓吳那小子是兇手,所以他們不管。他吳家跟咱方家都是做買賣的,許是吳家朝裡使了銀子,吳家那小子壓根兒就沒過堂,把老爺氣得直哆嗦,卻又無可奈何。唉!咱家上面沒人吶!」
「我爹這不死心眼兒麼?吳家花了銀子,咱家也花呀,又不是沒錢。」方錚不滿的哼哼,老爹做生意精明,可做人卻是太本份了,不吃虧才怪呢。
「少爺,……按說這是您的家事,小的不該多嘴,可小的還是得說句公道話,……您可冤枉老爺了。老爺為了您可沒少操心,半輩子沒求過人了,您出事後老爺親自到金陵府衙,給府尹陳大人送了好多銀子。回來後夫人發現老爺的膝蓋都跪腫了,可那陳大人收了銀子,卻一直拖著不辦事,唉……」小五歎息著搖搖頭。
「是嗎?」方錚突然站定了身子,感覺鼻腔有點酸,眼眶中有股莫名的液體在上下流動:「……這老頭真夠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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