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節分憂
天啟六年十二月二十日,霞浦
黃石召集了他手下全部的高級軍官進行了一次全體軍事會議,黃石手下的部隊具有豐富的陸戰經驗,黃石本人也是對陸戰最有把握,而長生島水營多年來就沒有打過一仗,那個施策雖然是閩海海盜出身,但他恐怕也早就把老本行忘得差不多了。
大家經過討論之後,都認為迅速發展水師是不太現實的問題。而且製造船隻的木材需要徹底風乾,不然一下水就會變形。像大型戰艦上的龍骨這樣的木頭,造船匠認為保險的風乾時間要長達兩年到三年,然後再用一年到兩年的時間把船製造起來。
這麼長的時間真讓黃石感到有些不可容忍了,但是風乾後製造的船隻可以航行五十年以上,不徹底風乾的話,一般也就是能航行上五、六年,而太新鮮的木頭可能一下水就會散架。
黃石懷疑,這裡面的根本原理在於樹的細胞是不是全都死亡了。也許徹底風乾的樹已經沒有活細胞了,自然下水也不會變形;而那些還有活細胞殘存的木頭或吸水、或脫水,就讓木材變形了。不過這只是一個設想,他打算找機會把木頭烤一烤,看看能不能解決這個時間問題。
現在楊致遠還在rb、柳清揚還在登州。已經來到福寧的高級軍官中,賀定遠、李雲睿堅決支持首先平定西南,這兩個人都自認為在地面上他們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趙慢熊因為還沒有想好所以暫時保持中立。鮑博文、洪安通和張再弟都覺得這不關他們的職責範圍所以也沒有意見。
范樂由雖然有些傾向海軍,但他說話的份量不足以對抗賀定遠和李雲睿,而且也不如後兩者那麼堅定。至於鄧肯雖然也有不小的發言權,但在鄧肯內心中他也很矛盾,鄧肯最喜愛的東西莫過於大炮,建設海軍肯定會製造更多、更大的火炮。但鄧肯沒有海軍地經驗,海軍的大炮再多也跟他毫無關係,最後鄧肯也謹慎地保持了緘默。
「本鎮最後還是決定優先出兵去西南平叛。首先,朝廷命令本鎮討伐奢崇明、安邦彥等亂賊。而閩海眾寇一向是由南路副將俞老將軍負責清剿,本鎮如果貿然插手,既容易造成和同僚之間的誤會,又可能耽誤了向西南出兵的時間,遭到御史言官的彈劾。」
黃石隨後壓低了點聲音。對屋子裡的心腹們說道:「其次,就算我們兩者都要打擊,那也是先奢安之亂後閩海倭寇,畢竟奢崇明、安邦彥擁有賊兵十數萬,如果遲遲不能把他們鎮壓下去,西南叛軍的實力肯定會與日俱增,將來收拾起來可能麻煩還會變得更大。而閩海眾寇尚且內訌不休,我看他們一時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賀定遠和李雲睿自然大聲喊好。金求德雖然還是傾向於保守路線,但見黃石的主意既然沒有絲毫動搖地意思,那他也就不再堅持了:「大帥既然下令了,那末將自然凜遵。」
黃石滿意地點了點頭,金求德這種有意見大聲說、但下命令後堅決執行的習慣很好:「嗯。先平奢安之亂這個大麻煩,等我們回師後如果閩海之事未了,我們也隨手就可以把這些海盜平了,這樣也比兼顧兩者需要的時間要少。萬一遼東有事,我們也可以從江南抽身。」
金求德沒有說什麼話,不過臉上還是在不小心流出了一絲的不以為然之色,顯然他認為黃石有些杞人憂天了。黃石也不試圖說服金求德,只是微笑著又說了一句:「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好耽誤了。」
天啟六年十二月底,京師
東江總兵毛文龍這個月向北京先後發了兩次急報,他認為後金有大舉進攻遼東的企圖,不過毛文龍判定後金的目標是寬甸而不是朝鮮。因為毛文龍認為後金沒有足夠的時間在朝鮮取得什麼戰果,他一邊向朝廷求援,一邊下令東江鎮右協動員。
毛文龍行文到遼東都司府後,遼東經略王之臣立刻命令使者急速出發,命令蒙古各部準備出兵遼東,以牽制後金野戰兵力,以配合寬甸地區的明軍作戰……
「遼東經略王之臣奏疏:年來奴酋求和於西虜,而西虜不從;屈服於朝鮮。而朝鮮不受。一旦議和。彼必離心,是益敵以自孤也!近日。都官過通令處,虜鞭其背云:『汝漢人全無腦子,終日只說我等不助兵,汝卻馱帶許多金帛,著喇嘛替他弔孝求和,反倒教別人與他為仇,我等不如也投順罷了。』據此,我將何辭應之?」
天啟皇帝連續收到東江鎮地急報後,再次召開內閣朝會,他親自把王之臣的奏疏通讀了一遍,遼東經略最近的幾次奏疏中聲淚俱下,說蒙古各部或明或暗,都拒絕出兵牽制後金。巴彥蒙古等部一向是明朝的鐵桿,但這次也都心有不快,覺得被明朝出賣了。
在天啟六年林丹汗被進攻時,毛文龍得知後也大叫「遼東安危勝敗,在此一舉!」,遂點齊東江鎮兵馬全力出擊,強攻海州、鞍山,迫使努爾哈赤回師。但這次就連林丹汗也婉拒了王之臣的號召,林丹汗地回信中很是不滿:指責明朝想拋棄他,在察哈爾為了明朝和後金髮生矛盾後,明朝卻想獨自抽身讓察哈爾自己去面對大敵。
蒙古各部的話雖然各不相同,但中心意思差不多,就是他們都是來幫忙的,如果明朝自己不想打,那他們也不願意給自己結仇。王之臣對此深以為憂,就上書請求朝廷嚴禁和議,以免寒了藩屬之心。
王之臣還認為寬甸明軍會面對很嚴峻的形勢,要想挽回局面,必須要派使者安撫蒙古各部,同時派軍隊支援東江鎮,以加固遼東寬甸這個明軍地橋頭堡。
天啟把王之臣的看法說了一遍,然後詢問內閣道:「諸位卿家有何說法?」
「聖上。此事遼東巡撫也有奏疏。」
顧秉謙搖頭晃腦地念起了袁崇煥的奏疏,這奏疏很長,但中心意思是沒錯的,那就是遼西在他袁崇煥的經營下,形勢不是小好、一般好,而是大好、特別好,袁崇煥指天誓地向朝廷保證,後金軍絕不敢去進攻朝鮮。而一定會來進攻遼西。
袁崇煥給皇帝分析說:經他判斷,當前地戰略局面完全不是像毛文龍說的那樣,如果後金軍真的動員了地話,那目的毫無疑問就是遼西,而且袁崇煥還給出了地點:那就是錦州、右屯和寧遠三城。最後袁崇煥更進一步氣吞山河地向天啟保證道:「臣分兵三路設防,定叫虜有來無回。」
在結束了對戰略局面的分析後,袁崇煥立刻發揮了他高度的政治嗅覺,認為王之臣是在嫉妒他的功勞。袁崇煥提醒皇帝注意當年熊廷弼和王化貞經撫不和地前車之鑒,懇求皇帝對他施以充分的信任,並嚴厲打擊王之臣這種構陷同僚的機會。
袁崇煥地奏疏寫得聲情並茂,讓內閣幾乎一邊倒地同情他,內閣本打算向天啟建議支持袁崇煥的。但他們卻發現沒有這個必要了,天啟在聽完奏疏之後就下令道:「好言安撫遼東巡撫,告訴他朕不會聽信讒言地,嗯。再下一份斥責給遼東都司府,責王之臣專心辦事,不要整天盯著自己人不放,內閣擬票吧。」
「遵旨。」顧秉謙應承下來之後又等了一會,但還有一件事情皇帝沒有給絕對明確的指示,可顧秉謙是絕對不會冒風險讓自己做惡人地,他又問道:「聖上,那遼事到底該如何部署?」
「當然由遼東巡撫作主。」
「遵旨。」顧秉謙忙不迭地答應了下來。這樣王之臣就算不滿意,他也埋怨不到顧首輔身上了。
天啟七年正旦,廈門
黃石在正旦的清晨向福建巡撫朱一馮告辭,然後離開泉州直奔廈門,當天傍晚時分黃石就已經在南路副總兵府門前了。
「大帥,您給俞老將軍準備的這份正旦賀禮是不是有點……」洪安通對黃石的禮物橫豎看不順眼,實在是忍不住又發聲反對了。
「哦。」黃石除了其他的禮物外,還親手提了一袋子豬蹄膀。他聽到洪安通擔憂地問話後笑了一下。把手中那袋子豬蹄高高舉起來看了看,頭也不回地笑道:「沒關係。這個就很好了。」
俞咨皋鎮守福建這多年來也立下過不少戰功,只是他沒有朝中後台,也沒有什麼關係過硬的奧援。這次黃石來搶了他的位置後,俞咨皋心裡自然有氣,乾脆就呆在廈門不走了。黃石抵達福建後俞咨皋也借口軍務繁忙,一時不能前去拜會。
黃石第一次去泉州見福建巡撫朱一馮的時候,朱巡撫還和黃石念叨了半天,讓黃石一定不要和俞咨皋一般見識、一定要體諒俞咨皋心裡地那股子怨氣。黃石對朱巡撫的關懷也深表了謝意,同時慷慨大度地表示絕不和一個年齡不小的老爺子計較。
不過洪安通似乎對朱一馮的印象不怎麼好,出門後他還偷偷提醒黃石道:「朱巡撫好像生怕大人不知道俞老將軍心裡不服,生怕大帥會不知道俞老將軍是故意不來拜會大帥,嗯,屬下覺得朱巡撫似乎有坐山觀虎鬥之心。」
「沒錯,我也這麼想,」當時黃石笑嘻嘻地對自己的憲兵頭子說道:「所以我才要附和他說上俞老將軍幾句。」
今天從朱一馮大人那裡告辭時,黃石還刻意解釋了一番,說他是聽了朱一馮上次的勸告後,反覆思量覺得朱大人說得特別有道理,同僚之間還是要以和睦為重,所以自己就按照朱大人的教誨,主動去拜會俞咨皋了。
黃石的拜帖才遞進去一會兒工夫,副將府就中門大開,南路副將俞咨皋箭步搶了出來,對著黃石行禮道:「不知黃大帥前來,末將有失遠迎,真是罪過啊罪過。」
「俞老將軍太客氣了,晚輩可不敢當。」黃石回了一個平禮。等俞咨皋請他進門地時候,黃石也推讓了一番,一定要和俞咨皋並肩而入中門。
進了副將府以後,黃石就看見大批廈門武官已經在中廳等候自己了。和黃石估計的差不多,今天廈門的武官大多都一早就跑來俞咨皋府上拜年了。黃石早就打好了算盤,正旦這天無論如何都要趕到廈門來給俞咨皋拜年,當然,來俞咨皋這裡之前他肯定要先去拜會朱一馮。所以黃石昨天就急急忙忙地出發了,連年都沒有過好。
走進中廳以後,黃石當著廈門眾武官的面,雙手把那袋子豬蹄遞給了俞咨皋:「俞老將軍,新年好。」
俞咨皋滿面紅光地接過了黃石的豬蹄,高高興興地提著這袋子走到了客廳,把它交給了身邊地下人。俞咨皋現在畢竟是福寧鎮的副將,論地位他還是黃石的下屬。如果要拜年地話也該是他俞咨皋去黃石那裡而不是反過來。
而黃石就像是個小角色一般,大年初一就急急忙忙地趕到俞府來,這就已經讓俞咨皋感到非常有面子了。等看到黃石地親手遞上來的禮物後,俞咨皋就更高興了。廈門人好吃豬蹄,逢年過節晚輩去拜訪長輩時。經常就會提上一袋子豬蹄膀,黃石這次是做足了晚輩地樣子。
這個場面把黃石背後的洪安通看傻了,他一直覺得黃石這禮物不倫不類,實在有些拿不出手。看到俞咨皋很是高興以後,洪安通也只有佩服自己地長官「賢者無所不能」了。
雖然黃石堅持今天要以輩份論稱,但廈門眾將都不同意,最後黃石退了一步,同意俞咨皋稱他黃帥,但那個「大」字卻是一定要免掉了。
進門品嚐了一些甜、鹹年糕,太陽落山前俞府就開宴了,宴會上俞老將軍自然和黃石坐在一桌。每桌也都上一道「海參燉豬蹄」大菜。中國其他各地之人雖也多好此物,但很少有像廈門人這樣愛吃的。今天來拜會俞老將軍的武將們很多都帶了豬蹄來,廚師做的這道菜裡每個人有份,黃石帶來的豬蹄自然也在其中。
這道菜就快要吃完的時候,俞老將軍突然感到似乎有些不妥,黃石給自己面子是不錯的,但剛才沒有提醒廚師一句,真把他和自己的部下混為一談。未免對長官有些太過不敬了。想到此處後俞老將軍心中也是一緊。就吭哧著想解釋一下自己是無心之過,免得鬧出什麼不快來。
不過黃石似乎完全不介意。不等俞咨皋開口,黃石就把最後一塊豬蹄夾走了,還對著眾人笑道:「俞老將軍地廚子真是好手藝,我不顧臉面也要搶最後一塊了。」
眾人皆笑,俞咨皋也呵呵笑道:「黃帥取笑了,粗茶淡飯罷了。」
「我今天吃了這麼多,不知道讓哪位兄弟受委屈了,幸好我來的時候也帶了一口袋豬蹄膀,也算是除了一份力,不然真是於心不安啊。」黃石邊說邊把那塊豬蹄吃得乾乾淨淨,還露出意猶未盡的樣子。
「黃帥有所不知,老夫這個廚子本來在廈門就是小有名氣的,為了請他來老夫的家裡……」俞咨皋見黃石那付垂涎三尺地模樣,心裡更是大為得意,忍不住吹噓起自己的廚子來了,至於道歉的話,俞咨皋覺得黃石反正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又何必去添是非呢?所以也就略過不表了。
菜餚還在不停地端上來,黃石喝了幾杯後就問起俞咨皋收復澎湖的事情來,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俞咨皋畢生最得意地一件事。荷蘭人為了壟斷泉州到馬尼拉的海貿,就在澎湖列島登陸築城,試圖逼迫閩商和他們交易,然後再由他們去和西班牙人交易。
自從荷蘭人控制澎湖列島以後,閩商的海貿風險就增大了。起初荷蘭人在沿海設卡,或強行向自行去馬尼拉交易的閩商收稅、或教唆一些荷蘭海盜在澎湖周圍搶劫,給大明商人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福建當局本來主張和平解決此事,因此數次和荷蘭人進行談判,不過雙方的意見差別太大,最後荷蘭東印度公司主張以武力脅迫福建地方承認他們的地位,就加強了以澎湖為基地的海盜行為,甚至曾武力進攻漳州月港。
俞咨皋力主剿議。認為戚繼光時期大明怎麼對待倭寇,今天就應該如何對待荷蘭人。談判破裂後,俞咨皋受命指揮上萬福建水師和荷蘭人交戰。經過三年地苦鬥後,俞咨皋收復了澎湖大部分地區,荷蘭人也接受了福建巡撫地條件,具結保證永遠不再回到澎湖列島來。
回憶著自己當年的艱苦奮戰,還有眼下美好的勝利果實,俞咨皋越說越是是興高采烈。俞老將軍把話匣子打開了以後就再也合不上了。花白的鬍子一抖一抖的,兩條眉毛也隨著故事的進展而上下舞動,讓俞咨皋連飯都顧不上吃了。
「老夫為國家除一大害,足以屏蔽閩省百年平安,呵呵呵呵。」
俞咨皋大笑了一會兒,眼見又是一盤菜端上來,他立刻拾起筷子把魚頭替黃石夾了過來:「黃帥,請、請。這是我們福建人的習慣,最肥地魚頭一定是要給客人吃地,呵呵。」
晚上黃石離開俞府去廈門官署住,告辭出來走了一會兒,四顧無人後黃石仰天長歎:「如此。我後顧無憂矣。」
天啟七年正月初,東江總兵毛文龍斷定後金對寬甸的進攻迫在眉睫,所以他決定先發制人攻擊鎮江,既能為寬甸減輕壓力。亦能趁機收集些糧食過冬,可謂一舉兩得之策。
於此同時,在遼陽。
後金政權下令滿洲八旗和蒙古左右翼十六歲以上人丁盡數從軍,漢人凡願意從軍者,也可解除包衣農奴身份,授給私人田地,如果能立下戰功,更可以得到官位。此番皇太極一舉征發了近三萬披甲和五萬多無甲輔兵。集結起了數目驚人地八萬大軍,這也是後金政權誕生以來的最大一次軍事集結。
「真是空前強大的兵力,一定能讓毛文龍大大出乎意料。」莽古爾泰站在城頭,看著腳下魚貫而出遼陽城門的大批部隊,前軍的三萬早就已經到了鳳凰城了,但後軍還沒有從遼陽走完。
今天莽古爾泰會帶領最後一批軍隊出發,準備唱空城計的皇太極前來給他送行。聽到莽古爾泰地感慨後皇太極笑道:「這樣的好機會千載難逢,就算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東江軍。也要讓毛文龍一年之內恢復不了元氣。」
莽古爾泰雖然知道皇太極不太可能改變主意了。但還是關切地最後問了一遍:「你真的連護軍都不留了麼?」
「不留了,夜長夢多。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打垮毛文龍。再說,如果遼西真的敢出兵地話,我留一隊白甲護軍又管得了什麼事?」皇太極和其他三大貝勒就這個問題討論過很多次了,每次後金軍隊只要在遼中以外呆上一個月以上,毛文龍就一定會來搗亂,所以後金根本沒有時間去瓦解其他方向上的戰略包圍網。
但如果去打擊毛文龍的話,蒙古和遼西又會對後金構成致命的威脅,後金軍主力被戰略包圍網鉗制住了。想瓦解蒙古和遼西就要先打垮毛文龍,想打垮毛文龍就要先瓦解蒙古和遼西……這本來是一個無法從內部解開地死循環。
「這個機會太難得了,我們一定要毫不猶豫地投上全部的力量。」皇太極看著臉上仍有憂色的莽古爾泰,輕鬆地笑了一下:「五哥你就儘管放心吧,我把袁崇煥騙上半年都沒有問題,唯一的問題只是糧草,你們一定要速戰速決。」
「四個月的糧草應該足夠了,我們還可以在朝鮮本地收集到一些,我擔心的並不是這個,而是今年下半年怎麼辦?」
皇太極為了湊出出證的軍糧,除了把滿洲八旗和蒙古左右翼的儲備搜刮一空外,還對治下地漢人賭咒發誓,說他們只要交出一斗米,就免去他們今年所有的賦稅和勞役。有些漢人對皇太極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但也有人將信將疑拿出了偷藏的糧食,拿走了後金政權免去今年賦稅的保證。
這次皇太極大發包票的時候,其他三個貝勒都選擇支持他,因為他們都知道目前機不可失,這是擺脫軍事困境的唯一機會。但如果皇太極真地兌現他地諾言地話。不但八旗會失去幾萬包衣,而且今年的糧稅也會少上一半。
雖說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不過莽古爾泰也對未來充滿了憂慮,如果到了冬天又吃不上飯,那也只好再拿漢人開刀。大家都知道治下地百姓越殺越少,覆滅也就是早晚的問題了,不過這杯酒明知是毒酒,真到了那個時候也只好喝啊。
「五哥你放心吧。我有辦法的。」皇太極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打發走了滿肚子疑惑的莽古爾泰。
天啟七年正月,阿敏率領三萬前軍從鳳凰城出發佯攻寬甸,毛文龍在得知蒙古不能來增援後就指揮東江本部狂攻鎮江不止,試圖能為陳繼盛分擔部分壓力。在成功引蛇出洞後,阿敏繞過毛文龍本部急襲朝鮮義州,後金內應打開城門迎接阿敏入城,義州及其附近地東江難民被殺超過萬人。毛文龍倉皇通過海路退到東江島,並下令鐵山附近的東江軍二線部隊緊急動員。
天啟七年正月底,受到毛文龍急報的明廷急問遼東巡撫計將安出?袁崇煥告訴朝廷:完全不必著慌,只要派出一個使者,持他袁崇煥手書一封。就能勒令皇太極退兵!
不幸,雖然袁崇煥勒令了,但皇太極卻不識抬舉地拒絕退兵。正月中旬後金攻破義州後,八萬大軍滾滾而入朝鮮。阿敏和莽古爾泰、濟爾哈朗等人隨即兵分兩路,其中五萬軍隊指向東江軍的重要物資倉庫——鐵山,並在二月將其攻陷,東江可憐的一點儲備也淪陷敵手。
鐵山的物資丟失後,東江本部幾乎陷入機動不能的境地,陳繼盛急忙指揮右協下山,對後金軍的補給線發起了一次次絕望地自殺攻擊,試圖為本部牽制走一些壓力。目前左協還在混亂的整頓期。一時半刻也沒有什麼攻擊能力,毛文龍急忙命令張攀把左協存糧運輸往本部的同時,又一次向朝廷求救,希望遼西明軍能出動為東江軍贏得喘息的時機。
明廷遂再次緊急命令袁崇煥出兵進攻遼中平原,袁崇煥上書抗辯說:「毛帥每冬冰交,則避之海島,天下所知也。鐵山所留者,老弱及麗人耳!」總之。袁崇煥認為:朝鮮戰局一點兒也不危機。毛文龍還有很大餘力沒有使用出來,所以根本不出兵。
天啟七年二月底。京師
內閣向天啟讀了遼東巡撫的最新奏疏,袁崇煥說後金攻打朝鮮地計劃他「早已知之」,上次之所以他說後金的目標是遼西而不是朝鮮也不是他袁崇煥失察,而是因為他要趁機修築城堡,袁崇煥還提出了一個宏偉的築城的計劃,那就是一步一步修碉堡,「而錦義、而廣寧、而遼沈,步步打實做去」,只要能一路修到皇太極鼻子底下而不被打斷,那就「前後四年,便可制勝。」
「胡扯!」天啟從御座上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手臂都氣得直打哆嗦:「救兵如救火,朕說地是救兵,不是修城!是眼下的問題,不是四年後的事情。」
「聖上息怒。」顧秉謙等一起叩謝道,然後又支支吾吾地說道:「聖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還是讓遼東巡撫便宜行事吧。」
「不,朕雖然不知兵,不過遼東巡撫這麼做肯定是不對的。」天啟已經從激怒中恢復過來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口諭遼東巡撫:『朝鮮不支,折而入奴,奴勢益張,亦非吾利。』……再傳旨給遼東巡撫;『且令以關寧之師直搗虎穴』,以解毛帥之困。」
「遵旨。」
天啟六年三月初,遼東巡撫袁崇煥第三次抗旨,上奏疏說他並非不知道十萬後金大軍攻擊朝鮮,這回袁崇煥也承認這兵力恐怕毛文龍確實抵擋不了,但袁崇煥爭辯說他猜測、聽說、估計後金軍其實只有二十萬大軍,因為皇太極既然敢自己在遼陽呆著,那肯定就是指揮十萬大軍在以逸待勞。
既然皇太極留下了一支比關寧軍也毫不遜色的大軍,而他袁崇煥又洞悉敵人的奸計,所以袁崇煥認為萬萬不可進攻遼中。
「……聞奴兵十萬掠鮮。十萬居守,何所見而妄揣夷穴之虛乎?我縱傾伍搗之,無論懸軍不能深入,縱深入奚損於逸待之夷?……」
金鑾殿上,天啟聽得直搖頭,口中喃喃念道:『這是不對的,朕雖然沒有打過仗,但這肯定是不對的。」
不等顧秉謙念完。天啟就不耐煩地說道:「挑重要地說,遼東巡撫到底打算如何?」
「回聖上,遼東巡撫說他正在修築大凌河、小凌河和杏山三座城堡。」顧秉謙現在已經一句好話都不敢替袁崇煥說了,滿口都是「遼東巡撫說如何、遼東巡撫道如何」,反正沒有顧首輔的責任。顧秉謙把袁崇煥地奏疏翻了翻,小聲給皇帝念道:「遼東巡撫說:『倘城不完而敵至,勢必撤還,是棄垂成功也!』。遼東巡撫認為不應該去招惹建奴,免得被打。」
「不去招惹建奴,建奴就不來打了麼?」天啟搖了搖頭,臉上都是疲倦之色:「朕不想再和遼東巡撫爭辯了,事不過三。他不能再抗旨,再下一道旨意吧,讓他立刻出兵。」
「遵旨。」
天啟七年三月中旬,在朝廷三令五申下。袁崇煥派出了五百水手去支援毛文龍,然後命令趙率教帶領九千軍隊出大凌河,向百里外的三岔河出兵,準備搭浮橋渡河。
三月底,東江軍在後金軍主力深入朝鮮腹地後,開始向後金軍側後發動反攻,明軍和後金軍在鐵山一帶展開激烈交戰,關寧軍還沒有搭好浮橋。
四月初。東江軍收復鐵山,關寧軍還沒有搭好浮橋。
四月十一日,毛文龍東江軍在瓶山與後金軍展開激戰,是役明軍大捷,加上包衣、漢軍等的首級,斬首共超過千級,經萊登鎮檢視,其中有五百多後金披甲兵。後金軍決議退兵。此時關寧軍還沒有搭好浮橋……
四月十五日。東江軍收復昌城,關寧軍還……
四月十八日。東江軍同後金軍在鴨綠江激戰,後金軍從朝鮮開始退兵,關寧軍……
四月底,袁崇煥下令關寧軍班師,他們離開時,那浮橋還是沒能搭好。
天啟七年五月初五,京師
「遼撫援鮮,佈置極其可觀。乃官兵望河而止,此真為紙上之兵也。遼兵果可用耶?」
顧秉謙念完了王在晉的彈劾奏章,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皇帝,天啟把嘴角繃得緊緊的,內閣都知道這個表情說明皇帝心情很不好,所以沒有人願意出頭去觸霉頭。
「顧閣老,你怎麼看?」
雖然天啟的聲音還是像往常那樣和藹,但聽到這問話時顧秉謙心裡卻狠狠抽動了一下,他心中雖然連聲大叫著「冤枉啊,這干我何事」,但皇帝問話卻不能不答,顧秉謙不引人注意地飛快擦了一把額頭上地大汗:「回聖上,老臣聽遼東巡撫說……」
「朕不要聽遼東巡撫說,朕要聽你說,你不是朕地元輔嗎?朕要聽你說!」
「聖上恕罪啊,恕罪啊。」顧秉謙以和他年齡不相稱地敏捷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跪在地上就開始磕頭。
天啟背後魏忠賢雙袖低垂,好似正盯著自己地靴尖發呆,目光根本不和閣臣們接觸。而另外兩位閣老也都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鼻尖,對身邊的聲音充耳不聞。
天啟雙手扶著御座的扶手,身體向前微微探出,柔聲安慰顧秉謙道:「朕只是要聽聽閣老你是怎麼看的?閣老你謝什麼罪啊?」
「聖上恕罪啊。」
「閣老你倒是說話啊,你是朕的元輔啊。」
「聖上恕罪啊。」
「算了,」天啟突然冷然喝了一聲,身體往後重重一靠:「閣老你就說遼東巡撫說什麼了吧?」
「遵旨。」顧秉謙沉穩有力地回答道,如蒙大赦地跪直了說:「遼東巡撫說:『三城已完,戰守又在四百里外,金湯益固矣!』,此次利用後金空虛的機會,成功修築好三座城,如此則遼西應該無憂了。」
此時天啟用右肘支在御座扶把上,手托著自己地額頭,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大凌河三城確定修好了麼?」
「遼東巡撫說修好了。」
「嗯,上個月底毛帥發來急報,說他打聽到建奴五月初六、也就是明天又要進攻遼西,毛帥說他勢難分身,所以要遼東都司府早作防備。朕就想知道大凌河、小凌河、杏山三城到底修好了沒有,遼西會不會有問題?」
「聖上,遼東巡撫說:『洪太不來則已,來必為臣所擒』。」
天啟懶散地冷笑了一聲:「遼東巡撫說、遼東巡撫說……那城到底修好了、還是沒有修好?遼西防務到底有、還有沒有問題?朕的元輔怎麼說?」
「聖上恕罪啊。」
「無罪、無罪。」天啟不耐煩地叫了兩聲,跟著就一挺身站了起來,就在剛剛,一股深切的厭惡感湧上了年輕皇帝的胸口,讓他幾乎窒息過去。站起身來喘了兩口氣後,稍感好轉的天啟又低頭看到了眼前地三位閣老,頓時那種感覺更如潮水一樣的湧來,撞得天啟腳下一個踉蹌。他決定去打木匠活兒透透氣:「朕頭疼,很疼,這事你們內閣和司禮監商量著辦吧,不用來打擾朕了,無論你們想怎麼辦,朕都同意、都准!」
四月十八與朝鮮的合約墨跡未乾,五月初六,也就是在毛文龍奏疏預言的精確地同一天,皇太極帥領剛剛返回遼中的四旗兵馬動身出發。除了四旗的一萬披甲外,皇太極還動員了兩萬包衣和旗丁,讓他們每四人推一輛小車,前往遼西搬運糧食。
「五哥你知道我怎麼解決糧食了吧?」皇太極騎在馬上衝著身邊的人笑道,莽古爾泰的後軍才回到遼陽,皇太極就立刻整旅出發,
「是去遼西搬?」
「哈哈,我已經打聽清楚了,袁崇煥剛剛修好了大凌河等三座城池,運進了大量的糧食,還駐紮了幾萬關寧軍。此外袁崇煥還在遼西搞了幾千傾的軍屯,安置了幾十軍戶男女。我們不僅能把糧食搬回來,還能抓十幾萬明軍回來種地,你看,我們今年免的糧食,還有放出去地包衣,這不就都回來了麼?哈哈。」
天啟七年五月初九,霞浦
歐陽欣把插著五寸紅纓的頭盔鄭重地戴到了頭上,走出臨時營地的帳篷。救火營工兵隊整齊的隊列一下子就展現在眼前,他們背後的大海上,巨大的廣船正緩緩起伏。歐陽欣用極度嫉妒的眼神掃視著那一片羽林,狠狠地吸足了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大叫道:
「出兵,我們工兵隊要率先入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