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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二十九節 暗流 文 / 大爆炸

    第二十九節暗流

    天啟六年七月十二日,長生島

    「這是潛伏在我長生島內的建奴細作名單,請大人過目。」趙慢熊遞給了黃石一頁報告,上面列著了二十幾個男女,其中有六個是混入長生島的,剩下的十幾個人都是這些細作後來發展出來的,每個人名後面還跟著他們的職務。

    黃石仔細看了一遍,這裡面並沒有侵入要害位置的人,他滿意地把名單放下了:「嗯,那我們的人呢?」

    「我們的人員名單,請大人過目。」趙慢熊遞上來了一份厚厚的,足足記錄著八十多個姓名的報告書,其中任職於內衛、軍情、軍法、教導隊等各要害部門的人應有盡有,大約有一成的人的身份是軍官。

    「這些人大部分都在單獨行動,他們並不知道我們整個的情報網。」半年來黃石一直讓趙慢熊主持內衛情報工作,趙慢熊認為長生島這麼大、軍事條例這麼嚴密,那麼必然存在著無數對條例有意見的人,而張再弟的教會原始懺悔記錄完全支持趙慢熊的看法。

    在趙慢熊看來,這些心中有怨言的人無法完全消除,長生島也無法阻止官兵沒事抱怨幾句,只是這些喜歡抱怨的人,就是潛在的容易被敵方收買的人群。所以趙慢熊就虛構了一個又一個的反對團體,這些團體分別表現出了對長生島各種不同政策的不滿。

    「大人的事情無論做得多麼妥帖,考慮得多麼周到,也一定會有個別不滿意的人。而只要時間足夠長,他們就一定會形成有共同語言的小團體。屬下以為,與其等他們自行形成團體,還不如由我們來製造,這樣也便於控制。」趙慢熊向黃石提出整個設想時如是說。黃石對這個思路非常讚賞。所謂堵洪不如洩洪,防患於未然,大部分有所不滿的官兵也就是發幾句牢騷而已。除了忠君愛國天主教外,再多一個聽牢騷的機構也沒有什麼不好。

    除了性子太慢以外,趙游擊的業務能力還是很強地,現在長生島上已經建立了一個虛擬反抗集團,對黃石建立的婚姻、軍法等條例攻擊得最厲害的一批人,實際上都是長生島軍情司的內線。趙慢熊為這個虛擬的內部反抗集團起了一個代號叫「長生島的狼人」。

    等「長生島的狼人」集團成型以後。趙慢熊很快就借助它觀察到了一些可疑人物,他們都是特別活躍的份子,不但積極和發牢騷地官兵接觸,而且還總想充當他們的心腹話傾聽者。

    「妙的很,建奴的細作現在基本掌握在我們手中了。」黃石說著話又翻看起了趙慢熊的另一份資料,裡面是長生島軍情司準備透露給後金方面的情報。趙慢熊和李雲睿煞費苦心地把大篇的情報拆成了零星的碎片,然後通過不同地人透露出去。

    這些零碎最終也許會匯總到後金那邊去,趙慢熊打算讓對手去玩一個拼圖遊戲。他認為太容易獲得的完整軍情容易被懷疑。如果讓對方得到各種模糊的情報碎片會更好一些,其中還要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後金方面自行推理得出來的軍情才能獲得他們充分地信任。

    驕傲地接受了黃石的讚賞後,趙慢熊又笑著說道:「屬下還怕他們推不出來呢,畢竟我們有一個軍情司天天在幹這個。建奴那邊可未必有。」

    「那就是你們的事情了,做一個條例吧。」

    黃石早就承認自己的智力不足以和這個時代頂尖地人較量,所以他第一反應就是建立一套守則,然後把經驗教訓都記錄下來。形成一套制度來對抗敵人。

    趙慢熊跟隨了黃石這麼多年,也已經很習慣並贊同黃石的這種方法了。他胸有成竹地說道:「大人高見,屬下正在做這件事。屬下以為,假如建奴看懂了我們想要他們看到的,他們就會設法確認一下,或者有相應的對策;如果他們沒有看懂,那麼建奴就會設法收集更多的軍情。所以我們可以根據建奴的反應來推測我們的效果,把這些記錄下來。就可以瞭解建奴的拼碎片能力了,這也應該是我軍制定條例地基礎。」

    「說得不錯。」

    自從把趙慢熊從參謀長的位置上扒下來以後,黃石就覺得他大約類似於「不管部」部長,也可以叫「全管部」部長。反正黃石分身乏術的時候就把趙慢熊派去處理具體事務,現在趙慢熊正負責整頓長生島軍情司的工作。

    長生島的內衛眼下似乎也需要整頓一番,就在黃石正考慮是不是能把趙慢熊從「狼人」組織上抽出來的時候,後者又拿出了另外兩份報告:「大人,屬下這裡還有兩份名單。請大人過目。」

    黃石接過了那兩張薄薄的紙片。上面各寫著幾個人名,名字後面也像剛才那兩份一樣標注了具體的職務。只是下面地註釋完全不同,這讓黃石沉吟了半天才抬頭問道:「你確定麼?」

    「根據他們打探地情報和接頭人來看,屬下基本確定了他們的身份,一批是替遼東都司府打探情報地,令一批是為吳監軍偷偷打探消息的,只是在我長生島強有力的戒備面前,他們都沒有什麼可靠的消息來源。」趙慢熊說的這幾個人都不過是小兵,大概也都是被一點兒蠅頭小利收買走的。

    黃石記得他的內衛系統也有相關的秘密記錄,所以略一思索就對趙慢熊說道:「雖然我們對朝廷的監視系統一向裝做看不見,其實內衛也有所察覺,還躲著吳公公記錄了一些資料。這個問題你可以去洪安通那裡查。」

    「是的,大人,這個就是屬下要說的問題。」

    趙慢熊向黃石指出:根據長生島條例,軍情司是負責針對後金方面的,所得資料也都不對吳穆保密;而對大明方面的情報是歸內衛管理,雖然吳穆也曾插手內衛,但有一些核心秘密他始終不知道。所以為了安全起見。內衛的情報是不對長生島軍情司開放的。

    這個狼人系統本意是為了對付後金而創建地,但隨著它開始運轉,結果把遼東都司府和東廠、錦衣衛系統的探子也查出來了,這樣就出現了一個管轄權上的麻煩。

    「或者把這個系統歸於內衛,或者把這個系統歸於軍情司,為了保密和精簡兩方面的考慮,屬下認為必須改變目前這種內部互相牽制的局面。」

    「嗯,說的有道理。那你認為應該歸哪個管,軍情司還是內衛好呢?」

    「軍情司。」趙慢熊毫不猶疑地作出了回答,他在來見黃石之前就已經做出了充分的考慮。

    「為什麼?」

    「大人明鑒……」

    看來這個問題趙慢熊確實深思熟慮過了,面對黃石的疑問,他顯得胸有成竹,回答得非常流利:「長生島地狼人」裡面的成員本來就都是軍情司的下屬,而且這個機構本來從頭到尾都是在軍情司的籌劃下創建的,各級負責軍官現在也都歸軍情司指揮。所以趙慢熊認為把「狼人」這個組織編入軍情司是完全合理而且高效率的。

    至於保密工作趙慢熊認為不是大問題,大不了派專人負責有關遼東都司府、錦衣衛和東廠的資料好了,他甚至建議把內衛隊裡以前負責相關問題的人員抽調給軍情司。既然以前內衛能做到,自然軍情司也能做到,而且也不會增加知情人地數量。

    趙慢熊把他所想到的理由娓娓道來。黃石聽了以後也覺得沒有什麼大問題,不過倉促答應不是黃石的習慣,也不符合長生島的慣例。現在趙慢熊是軍情司的直接管理者,所以黃石就交代說:「你去把這些理由寫下來。交給我仔細看看,如果沒有大問題我就會把它交給洪安通,讓他交割人員和檔案給你。」

    「遵命。」

    「好,還有一件事,就是關於建奴謠言地問題,上次讓你回去想,現在有眉目了嗎?」

    「大人明鑒,屬下以為這件事情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說話。免得更加引起別人疑心。」趙慢熊認為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辦法,這種事情越爭論越不會有好果子吃,反倒越描越黑。所以趙慢熊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冷處理,徹底裝作沒聽見、或者擺出一副不屑於辯解的樣子。

    黃石聞言苦笑了一下:「我又何嘗不想啊,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剛剛從朝中得到的消息,已經有御史彈劾我滅絕人倫了。」

    「朝中?御史?彈劾大人滅絕人倫?」

    「是地,有御史風聞奏事。要我自辯有沒有殺親大哥、殺妻室。如果有的話,要我自辯殺他們的理由。嘿嘿,建奴的謠言早已經在京師傳開了。」

    看著目瞪口呆的趙慢熊,黃石又是一聲冷笑:「如果只是建奴單方面傳,那御史還沒有什麼把握彈劾,但問題是遼東都司府也這麼說,那影響可就大了。」

    趙慢熊回過了味來,他向黃石身前湊了湊,小聲問道:「是袁狗官麼?」

    「除了袁崇煥這個狗賊,還會有誰?」

    這個月初謠言從後金那裡產生出來以後,袁崇煥立刻寫了封熱情洋溢的奏章給朝廷,盛讚黃石几次三番的大義滅親之舉。在奏章裡袁崇煥不但立刻認同了黃石的這些「義舉」,還繪聲繪色地幫忙描述了一番,經過袁崇煥地藝術加工後,後金原本顯得有些乾巴巴的謠言變得更加活靈活現了。

    首先,黃石在開原同自己的漢奸大哥爭論、然後大義凜然地把他處死;先用手掐結髮妻的脖子、然後再用被子悶死她;還有在柳河如何舌戰眾人,最後從救命恩人家裡殺出了一條血路。黃石的這一番有如傳奇的歷險記,袁崇煥說的就好像他親眼看見了一般,最後還大讚了一番黃石的「真性情」!

    說著說著,黃石就哈哈大笑起來,等全部敘述完畢後他不禁感慨道:「袁崇煥不去做說書先生真是太浪費人才了。」

    趙慢熊自然知道黃石和袁崇煥地許多內幕,他也很清楚黃石對袁崇煥地看法。袁崇煥貌似誇讚地話包藏禍心,雖然黃石發笑。但趙慢熊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如果遼東巡撫真如大人所說地,那他真是太無恥了。」

    黃石收住了笑容,從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牛刀小試罷了。」

    或許趙慢熊很聰明,但黃石卻比他清楚歷史人物的性格,所以黃石對袁崇煥這個人的看法要透徹得多。歷史的進程雖然可能不同,但人的個性是不會有什麼大變化的,黃石曾把袁崇煥和秦檜比較。風波亭秦檜殺岳王時,他用的「莫須有」罪名雖然無恥至極。但他畢竟還是做不到給岳王扣上「力主議和」地帽子。

    而奴酋弘歷給漢人豎立的「民族英雄」袁崇煥實在太強大了,他自己阿諛閹黨不說,還能把自己幹下的醜事硬扣給以一介不染而聞名的毛文龍,硬說毛文龍瞞著天下人(除了他袁崇煥)認魏忠賢做乾爹了,還說毛文龍一定在某個不知名的荒島瞞過天下人的耳目(除了他袁崇煥)給魏忠賢立像了。

    所以黃石覺得就「寡廉鮮恥」這四個字而言,就是秦檜秦相爺在袁督師面前也得甘拜下風,因此他兩次去陛見天啟時,看到袁崇煥在奏章裡信口雌黃。事後黃石的感覺並不是「竟然如此」,而是「果然如此」。

    黃石收斂起了臉上的嘲諷之色,他沉思著敲了敲桌面,把自己地想法敘述給趙慢熊聽:「袁崇煥的這些做法並不會對我構成致命的打擊,因為就像我沒有證據說我沒殺大哥一樣。袁崇煥和御史也拿不出證據說我殺了我大哥,我自己的否認遠比建奴的謠言有力得多,但關鍵並不在這裡,而在於皇上地看法。」

    現在的大明天子是一個厚道的年輕人。對周圍的人都很信任,也還沒有太多機會見識人心地險惡。天啟對養母李選侍、對奶媽客氏、對老師孫承宗、對老僕魏忠賢、對弟弟信王都很好,所以他理所應當地認為大家也都該是這個樣。

    此外天啟也不是心裡很有主見的人,隨著這些謠言不斷傳播,天啟肯定會受到一些影響,正所謂「三人成虎」啊。黃石還是那句老話,如果位置上坐著的人是朱洪武那種人,那他黃石根本就不擔心這些話會對自己不利。因為朱洪武根本不會在乎黃石的私德如何,只要黃石能打勝仗、能被皇帝控制住,那就什麼問題也沒有。

    但天啟不是這種冷血的實用主義者,以他的厚道心腸,肯定對黃石的這些行為產生惡感。黃石更深深地懷疑:像天啟這種老實孩子,很容易在做決策的時候受到他個人地情緒影響,從而做出不明智的判斷。

    「現在關鍵就是皇上,只要皇上相信我做了……不。只要皇上懷疑我可能做了。那皇上對我的信任就大打折扣。」黃石說著就把手一攤,臉上也露出很無奈的表情。黃石不是文臣。不可能得到天下文官的支持,黃石也不打算去逢迎魏忠賢,所以天啟的個人好感是黃石壓住袁崇煥氣焰的最大依靠。

    「袁崇煥把握的卻是很準啊,大人地優勢就在於皇上心目中地地位,所以遼西之戰皇上才會支持大人不受文官節制,大人搬走了覺華的庫存朝廷也沒有追究……嗯,眼下東江鎮沒有文臣監軍,內閣不願意撥給軍餉、糧草,大人如果想揮師遼中還是只能指望皇上地支持。」

    「是的。」

    「容屬下再回去想想,」趙慢熊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屬下覺得遼東巡撫的設計沒有什麼大破綻,屬下不敢說準能想出對策。」

    「我也覺得沒有破綻。你先去想吧,想不出來我也不怪你。」

    「遵命。」

    天啟六年七月十四日,

    「建奴那邊派來了密使?」黃石問話的時候,兩側的眉毛不由得挑了起來,語氣裡既有驚訝又有不屑。

    「是的。」眼下屋內只有洪安通和黃石兩個人,「如何處置來人,還請大人示下。」

    這個密使一路翻山越嶺,走的都是小路,還自帶乾糧和飲水,一直繞過了復州,直到北信口才向救火營的巡邏隊表露了身份。

    「了不起啊。」聽過來人的冒險經歷後,黃石忍不住稱讚了一句,跟著語氣裡就帶上了責備的意思:「從復州到蓋州,我記得都有巡邏隊的,而且這一路的探查也都是長生島軍情司負責,怎麼能讓建奴一直摸到了北信口來?」

    「肯定有細作帶路,如果大人許可,屬下一定能撬開這個人的嘴。」

    「這倒不用急,先把他帶來見我。」黃石打算先去問問趙慢熊,看看他那個「狼人」組織是不是對此有所瞭解。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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