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當然是因為大人了,他們是廣寧百姓,大人救了全城自然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大人又一路護送他們南下,保護他們不被潰兵土匪掠奪,他們自然心存感激。」
舊部描述了他在山海關前的見聞,焦土令下達後,關外明軍和地方政府徹底潰散,其他地區的百姓斃命荒野者比比皆是,一路更是飽受騷擾,無數人的家財被奪走,妻女被凌辱,還有不少潰兵乾脆把良家子女搶去賣給了蒙古人。只有方震儒的廣寧本部秩序井然、衣食無缺,就是老人和孩子也安全隨行了八百里,平安入關。
確實很慘,但這個答案黃石仍不認為有絲毫合理性,明朝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識字率,知識份子地位比二十一世紀的大學教授地位還高。而軍戶不是賤民裡的賤民,也是罪犯和惡棍,一個小把總,在這個時代也就比乞丐強點,軍戶是不是能和娼戶比都難說,這份友誼太沒有道理了。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黃石瞥了身邊的楊致遠一眼,不會有什麼婦女地下組織吧?這未免太先進了,或許那個時候心軟是個錯誤,乖寶寶可能不簡單。
「這趙小娘子住的遠麼?」
「大人,我們這裡是軍屯,她家當然不會在這裡,所以每次趁著天亮來,遠在天黑前就走。」舊部說完後又仔細思索一番,像匯報軍情一樣地報告起距離、時間來。
「走著來的?」看來趙家不是什麼豪門——嗯,明末北方的小家碧玉一般都是天足,這個不奇怪,如果是女地下黨就更不奇怪了。
飯眼看已經吃完了,黃石正琢磨找什麼借口的時候,楊致遠突然提議玩兩把骰子,舊部也欣然同意——還真是運氣來了城牆都擋不住。
趙姑娘果然在傍晚回去了,黃石才挪動身體想表示不打擾了,舊部就一下子跳起來,動作迅速地把黃石送到門外上馬,還連連說不遠送了。
心中有事的黃石一夾馬腹就絕塵而去。
「趙小娘子。」黃石笑吟吟地喊住了姑娘,跳下馬一個禮,護送女孩子回家總是個借口吧:「小娘子離家可遠?可願結伴而行?在下冒昧了。」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趙姑娘又羞又喜地答應了,黃石就牽著馬走在一邊。張再弟正要跟上,就被楊致遠一把扯住,拖到好後面去了。
趙姑娘雖然不是小腳女人,挪得卻比蝸牛爬還慢,被黃石有意無意地試探了一路……
「前面就是妾身的家了,謝黃將軍了。」趙姑娘斯斯文文地說道。
「如此,在下告辭了。」黃石一顆心早就放平了,轉身就要上馬。
「黃將軍,」趙姑娘急叫了一聲,黃石愕然回首,看那女孩子含羞說道:「家嚴和家兄都很欽佩將軍,一直希望能結識將軍,如果將軍來日有空……」
說著趙姑娘就垂首輕輕指了一下:「那就是寒舍。」
「黃某軍身,粗鄙無文,恐有污令尊貴耳。令尊能提到黃某這個武夫的賤名,已經是榮幸了,哪裡還敢奢望結交,哈哈,趙小娘子,黃某就此告辭。」
「不是的,家嚴真的很想結識將軍,」趙姑娘滿臉通紅,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小女子也覺得將軍義薄雲天,一點兒都不比文人差。」
「小娘子謬讚了。」黃石咂摸著話裡的含義,心裡隱隱有點得意起來,不過這並沒有衝散他的理智:「在下軍務匆忙,不過也許會有時間來拜訪令尊的。」
「家嚴一定會很高興。」趙姑娘喜上眉梢,這話被她理解成許諾了。
女孩緩緩走向家門,四顧無人就駐足回首,久久……
回營地的路上,楊致遠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大人,又找到舞刀對象了?」
「舞什麼刀?」張再弟完全摸不到頭腦。
「就是耍大刀,一耍就是兩個時辰呢。」楊致遠嘻嘻笑著回答,還揮舞著手臂拉起一個古里古怪的架勢。
「胡說!」黃石輕聲斥責了一聲:「回去不要亂嚼舌頭。」
「屬下遵命。」楊致遠一臉肅穆地保證,不過馬上又換回了先前的那幅嘴臉:「大人打算什麼時候去拜見趙老先生?」
「永遠不去。」黃石冷冷地拋出了回答,傳奇聽著可能很浪漫,但現實的遼東確是無比艱苦,何必去耽誤別人家的天真女孩呢。
「為啥?」楊致遠怪叫了起來:「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副將、參將也就是幾年內的事情。別說她哥還沒考上秀才,就是考上了,大人也不算辱沒她家門楣了。」
「說不定她哥能考上舉人、進士呢。」黃石不打算多做解釋。
「現在不是沒有麼?等考上了也早生米煮成熟飯了,那時候還恨不得她家多出幾個狀元呢。」武將如果有文官的親戚,就算是攀上枝頭變鳳凰了。
黃石哼了一聲就再也不說話了,他此時正從政治上考慮這個問題,自己沒有宗族可以依靠,如果妻子家族不能提供外戚人力資源,就是取得天下,繼承者也有二世而亡的風險,比較理想的結親對像還是將門和豪強。而且他和趙姑娘一路談下來,覺得對方稱不上「精明」二字
張再弟一直把眉頭皺得緊緊的生怕漏掉了半個字,耳朵也始終如同兔子一樣地豎著,終於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原來大人是看上了這小娘子啊。」
「聰明,聰明。」楊致遠壞笑著想去拍他肩膀,但是兩個人都騎馬,所以就用馬鞭輕抽了他一下。
「可是大人說不去見趙老先生啊。」張再弟還是有些遲疑。
「賭一百兩銀子。」楊致遠後仰著身體,嚴肅地擺動著一根手指,口氣好似賭神一般。
「可是我沒有啊。」當然不可能有,憑他的工資要十幾年不吃不喝。
「先欠著……還是你不敢?」
衝動是魔鬼。
「你贏定了!」黃石回到營地就衝他的小心腹保證:「我們武人最好有自知之明,再說我們要回長生島,誰家肯把女兒送去荒島受苦?」
張再弟也快十八了,他似懂非懂地瞪大了眼睛:「大哥真的不著急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