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南口大戰（九）
一營傷亡二百餘接近三分之一；二營僅僅剩下幾十人，個個都帶傷，基本上全部打光；工兵連，配屬給榮一團的火力連的重機槍排也全軍覆沒，整個榮一團傷亡過半。這僅僅是第一天的戰鬥。拿著參謀剛剛送過來的傷亡清單，沈修文不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程德安的情況怎麼樣？」沈修文抬頭對隨同參謀一起進來的沈義問道。
「盛院長正在檢查，具體情況還不知道。」沈義連忙回答道。
「不知道情況你回來幹什麼？」沈修文一聽連忙站起來，瞪著眼睛焦急道。在整個榮一師，沈修文最信任、最貼心的就是程德安和沈義了。
沈義慌忙解釋道：「師座，您別著急，剛才我把程團長背下來的時候，仔細看過，程團長的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可能是……」
「行了，行了。你也別說了。走，過去看看。」沈修文說著，急匆匆地朝門外走去。
不大的南口鎮如今成了一個大醫院，早上沒有在鬼子的空襲中倒塌的房子大部分都安置了傷兵。慘叫聲和呻吟聲此起彼伏，沈修文的眉頭不由皺的更緊了。
在沈義的帶領下，沈修文走進了安置程德安的一棟房子，還未進門沈修文就已經著急地喊道：「盛華，程德安的情況怎麼樣？」
「噓。」走進門看到師部醫院院長盛華正坐在床邊，為躺在床上的程德安把著脈，看到沈修文和沈義進來，盛華連忙把食指放在嘴巴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沈修文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走到程德安的床前。身體用棉被蓋著，看不到具體的傷勢，不過緊逼雙眼的他臉色慘白，頭上不住地在冒著冷汗。沈修文的心裡很著急，有心想問問，不過看到盛華正在全神貫注地把著脈也不好打擾他。
過了一會兒，盛華放下程德安的手，輕輕地放進了被子。沈修文連忙輕聲問道：「德安怎麼樣？有沒有生命危險。」
盛華站起來，微微一笑：「師座，您放心吧。程團長沒什麼大礙，只是疲勞過度再加上氣血鬱結這才休克，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沈修文重重地鬆了一口氣：「這就好。」放鬆下來的他接著又用詫異的目光看著盛華道：「盛華，沒想到你居然還會中醫？」
「我原本就是中醫世家出身，後來才跟著陳醫生改學西醫。」盛華笑呵呵地回答道。「師座，我們還是先出去吧，讓程團長好好睡上一覺，明天估計就沒什麼問題了。」
和盛華一起走出門外，看著到處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沈修文皺了皺眉頭道：「這樣不行啊！一旦小鬼子來空襲，只要兩顆炸彈，全得完蛋。傷員必須連夜撤到懷來縣城去。」
盛華一聽，苦著臉道：「我們師部醫院的人手有限，後勤部又騰不出車輛來，這一時半會根本撤不下去。」
沈修文想了想，轉頭對沈義命令道：「把師部辦公用的那輛火車調過來，改稱傷兵專列，連夜轉移傷員。」
「是。」沈義連忙應了一聲，匆匆去傳達命令。
和盛華又閒扯了幾句，正要返回指揮部的沈修文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連忙叫住盛華問道：「怎麼林婧雲也來了？」
「沒辦法，部隊的傷亡很大，林副院長又是咱們醫院外科的第一把刀。」盛華也清楚林婧雲和沈修文的關係，連忙回答道。
「那汪曉菲來了沒有？」沈修文接著又問道。
「沒來。」盛華是原來沈家私人醫生陳醫生的學生，也聽說過這位沈二少爺從軍的風流韻事，汪曉菲如今又號稱榮一師第一美女，用詭異的眼神朝沈修文看了看，道：「怎麼？師座，您找小汪醫生有事？」
「沒事。」沈修文微微皺起了眉頭，他也不管盛華異樣的眼神。這個汪曉菲已經確實是日本間諜。懷來縣城內難保沒有日本的特務機關，這個時候怎麼能讓汪曉菲脫離林婧雲的視線呢。
「這樣，待會你讓林婧雲到我那兒來一下。」沈修文吩咐了一聲後，邁步朝指揮部走去。
看著師座的背影，盛華喃喃自語道：「林副院長？小汪醫生？真是搞不懂。」說著，納悶地搖了搖頭，也匆匆往臨時搭建的手術室走去。
「報告。」沈修文回到指揮部沒多久，門外就傳來林婧雲的報告聲。
「進來。」隨著沈修文的喊聲，穿著一身染了不少血漬的白大褂的林婧雲走了進來。
看到林婧雲進來，屋裡的沈義連忙知趣地走到門外。
「不是讓你盯著汪曉菲嗎，你怎麼能把她留在懷來縣城呢？」沈義出去後，沈修文連忙走到林婧雲的身前低聲質問道。
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林婧雲就不那麼拘謹了，不服氣地說道：「這裡這麼多的傷員，我怎麼能不來呢。我是來搶救抗日將士們的生命的，你可別忘了當初我加入你的部隊，就是抱著這個初衷。」
沈修文一陣語塞，訕訕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汪曉菲她是個危險人物，把她留在懷來縣城，不能保證她不和懷來的日本特務機關聯繫。軍部就駐紮在懷來，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看到沈修文的確很著急的樣子，林婧雲嫣然一笑，道：「放心吧。我臨出發的時候，沈副參謀長正好也在懷來，我和沈副參謀長通過氣，那邊和他的人盯著呢。你以為我會把你囑咐的事忘在腦後啊。再說了，昨天從榮二團送過來的那幾名重傷員也的確需要醫生。汪曉菲雖然是日本間諜，但她的醫術還不錯，諒她也不敢現在對我們的傷員下手。正好利用，利用。」
沈修文一聽，不由啞然失笑，道：「行。我錯怪你，向你道歉。我還真看不出你居然還真有當特務的潛質。」
沈修文這句聽似無意的玩笑話，倒是讓林婧雲心裡一驚，看到沈修文一副笑呵呵的樣子，連忙掩飾嬌嗔道：「我現在可是幫你做事，你怎麼還取笑我。你再這樣，我可不幹了。」
「我這哪是取笑呀，我這是在表揚你。你今天這樣幹的不錯。」沈修文連忙擺手道。接著打量了林婧雲一番，有些詫異道：「這裡是前線，按照條令你們醫務人員都必須要帶槍，你怎麼沒帶槍呀？」
聽到沈修文主動岔開話題，沒有任何起疑的樣子，林婧雲暗自鬆了口氣，接著噘著小嘴道：「我們是醫生又不是士兵，再說了象盛華那樣穿著白大褂，身後還背著那麼大一個盒子炮丑都醜死了。」
沈修文這才想起女孩子都是愛美的，哪怕在著戰火沖天的戰場上。但是林婧雲不同，她還擔負著監視汪曉菲的任務，說不定哪天就有危險。微微一笑，從身手掏出那支當年大哥送給他的那支柯爾特1911a1手槍，遞給林婧雲道：「是我疏忽了，你先把這把槍拿著防身。過段時間我再給你淘支小巧一點的給你。」
柯爾特1911a1在當時來說，可以算得上是最新型的手槍。雖然不算小巧，但樣子還是十分美觀的。林婧雲接過這把還帶著沈修文體溫的手槍，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當年沈修文救她時，開槍打死三個日本人的那把槍。想起當年的情景，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暖意。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沈修文道：「這把槍跟了你很多年了吧？」
「是我大哥當年送我的，這槍雖然有些大，但是威力大，好使。過兩天，我再讓沈義把槍套和子彈給你送來。」說著，沈修文笑道：「這把槍戴在身上，總比盒子炮好看吧。」
林婧雲的臉微微一紅，不由自主地把槍放在胸口，低聲道：「是挺好的，你也不用再找了，我就要這把。」說著，也不敢再多看沈修文一眼，道：「你……你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就去忙了。」
「你去吧。」沈修文點了點頭。看著林婧雲低頭走出房間的背影，沈修文的心也不由顫動了一下。雖然自己現在有了俞文紈，但林婧雲畢竟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子，每當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沈修文總會有一絲難以莫名的情感。雖然部隊在出發前的試探，排除了林婧雲身上的嫌疑，但是他還是感覺始終看不透她，總感覺在她的身上有一種神秘的色彩。而正是這種神秘又特別吸引他。
「報告。」外面沈義的報告聲，打斷了沈修文的思緒，他深吸了一口氣，喊了聲：「進來。」
原來自從馬聰平被鄭懷山要走後，沈修文把俞峰調來做自己的副官，但是俞峰這小子不安分，同時考慮到他的炮兵才能，部隊到達懷來後，沈修文重新把他派下去當炮兵連長，如今沈義成了他的衛士長兼副官。
「師座，參謀長和沈副參謀長來了。」沈義進來報告道。
「快，快，快，快讓他們進來。」沈修文連忙道。第一天的戰鬥早已出乎他的想像，喬榛和沈醉此時來的正是時候。
「師長，聽說程團長負傷了，情況怎麼樣？」喬榛進門就急急忙忙地問道。
「沒事。盛華剛剛看過了，死不了。這小子，還是那個脾氣，都當團長了，這點壓力都受不了，居然衝到第一線給小鬼子拼刺刀，純粹是找死。」沈修文一臉很鐵不成鋼地罵道。
在榮一師所有人都知道沈修文和程德安的交情，看到沈修文這副表情，就說明程德安沒什麼大事。喬榛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憂心道：「榮一團傷亡很大吧？」
「傷亡是很大。」沈修文歎了口氣，從桌上拿起傷亡清單遞給喬榛，讓喬榛和沈醉傳看一遍。
喬榛看完後傳給沈醉，皺著眉頭道：「第一天的戰鬥就如此慘烈，看來霓虹軍是對南口志在必得啊。這以後的仗難打。」
「小鬼子也沒討著好，擊落了他們四架飛機，消滅了一個戰車中隊。六十一聯隊估計也傷亡過半。」沈修文有些解恨地說道。不過，接著又咬牙切齒道：「老子吃了這麼大的虧，也不能就這樣的算了。說什麼老子也要從混成第十一旅團身上再咬下一塊肉來。」
喬榛推了推眼鏡道：「現在鬼子佔領絕對制空權，又有重炮部隊，我們被動防禦也不是辦法。師長，你的意思是？」
沈修文沒有馬上回答喬榛，轉頭對沈醉問道：「叔逸，你的人對昌平的偵察怎麼樣？」
沈醉連忙回答道：「昌平目前還駐有霓虹軍混成第十一旅團六十二聯隊的兩個大隊，旅團直屬的輜重大隊、工兵大隊、一支一百多人的憲兵部隊，還有一支由漢奸組成的四百多人的保安團。據我的人偵察，霓虹軍現在把昌平作為這次進攻平綏線的前進基地，這幾天不斷從北平運來彈藥及各類物資。不過鬼子的防範很嚴，目前還無法得知物資的種類和數量。」
「好！」沈修文一拍桌子，興奮地說道：「那我們就想辦法抄了鈴木重康這個老鬼子的老窩。」
「可是師座，目前昌平縣城還有鬼子大量的兵力，而且還有堅固的城牆防禦。現在鬼子對縣城的防禦很嚴，城門緊逼，根本不允許老百姓出入。如果我們想攻打昌平，這個難度很大。」沈醉聽到沈修文這個大膽的計劃，不由乍舌，連忙道。
「霓虹軍現在的傷亡也不小，他們既然對南口志在必得，六十二聯隊的兩個大隊遲早要動。」喬榛在一旁想了想道。接著同樣有些憂慮地接著說道：「不過，即便六十二聯隊的兩個大隊調出城外。但他們的輜重大隊、工兵大隊、憲兵隊加起來還有上千人，再加上漢奸的保安團。如果強攻的話，南口離昌平不過十公里，鬼子隨時可以增援。還有增援華北戰場的霓虹軍第五師團的第九旅團就駐紮在昌平以南不足三十公里的回龍觀一帶，增援的速度也很快。」
「強攻？哼，這種賠本買賣老子是不會做的。」沈修文哼了一聲，繼續對沈醉問道：「你在昌平縣城裡安插了多少人？」
「三十幾個，長短槍都有，不過沒有重武器。」
「師長，說說你的計劃吧。別給我們打啞謎了。」喬榛有些著急地說道。作為德國陸軍學院的高材生，正規作戰的排兵佈陣，喬榛自認要比沈修文高明，但是要論劍走偏鋒，旁門左道，渾水摸魚，喬榛知道自己比師長差太遠了。
「你們過來看。」沈修文微微一笑，走到牆邊的地圖前，道：「現在鬼子從南口正面和德勝口對我軍發起進攻。唯獨南線補充一團防守的橫嶺、鎮邊城一帶沒有任何動靜。一來，這裡是山區，地勢險要，不利於鬼子的機械化部隊機動。二來，也是最關鍵的是單單一個混成第十一旅團，沒有足夠的兵力兵分三路同時發動攻擊。」
說著，沈修文朝喬榛笑了笑道：「松林兄，你剛才說的很對，鬼子對南口志在必得，六十二聯隊留在昌平城內的兩個大隊遲早要動。我打算派特務營和榮二旅的榮三團調到橫嶺的1390高地，只要那兩個大隊調出昌平縣城。特務營和榮三團馬上經白羊口，渡過北沙河穿插到昌平城南的馬池口一帶。昌平縣城剩下的那一千多鬼子和四百多漢奸，一個特務營就足夠了。榮三團負責沿北沙河阻擊北上增援的第五師團。另外，把讓王紹平把補充二團的兩個營調上來，到時南口正面的鬼子想回防增援，我看也沒那麼容易。咱們燒了鬼子集結在昌平的各類物資，撈一票就撤。到時候鈴木重康那個老鬼子哭都來不及。」
喬榛低頭看了一遍地圖，沉吟了一下，難得有些激動地一拍桌子道：「我看這個計劃可行。特務營擅長偷襲，又有沈副參謀長的人做內應。兩個小時解決問題，然後馬上撤退，只要撤進山區，鬼子就是想追擊，也沒那麼容易。不過，最好在偷襲成功後讓補充一團前出白羊口接應，確保萬無一失。」
「叔逸，到時候你的人在城牆上接應有問題嗎？」沈修文又問道。
「我的人搶佔一個城門不行，但是控制一段偏僻的城牆接應特務營完全沒有問題。」沈醉連忙也興奮道。
「好，就這麼幹。松林兄，你就負責具體落實。明天一早，小鬼子又該進攻了。」
龍虎台下，混成第十一旅團六十一聯隊進攻部隊的指揮部，又是另一番景象。第一天僅僅進攻南口外圍的龍虎台陣地，就付出了一個輕型戰車中隊以及一千七百多人傷亡的代價。六十一聯隊的第三大隊剩下還不到兩百人，第一大隊減員超過了一半，整個聯隊的傷亡就已經過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