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南京保衛戰（十二）
儘管電話裡是這麼說，但是側翼陣地畢竟不容有任何閃失。掛上電話後，沈修文麻利地把自己領子的上的少將軍銜撤了下來。一旁的喬榛看到沈修文這個動作頓時嚇了一跳，他很清楚沈修文的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麼，連忙想上前拉住沈修文。
但是未等喬榛拉住他，只聽見沈修文大聲朝門口的馬聰平命令道：「傳我的命令，師部所有非戰鬥人員，帶齊武器裝備緊急集合。」
「是。」馬聰平一邊往外跑，一邊也跟沈修文一樣，麻利地撕下自己少校的軍銜。
正當沈修文準備找自己的鋼盔時，突然發現原本正在忙碌的作戰室裡也開了鍋了，十幾名參謀撕軍銜的撕軍銜，找鋼盔的，拿槍的一陣混亂，更有一名上尉在混亂中把沈修文的鋼盔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幹什麼呢？」沈修文大喝一聲。
所有人的動作都定格了，一臉茫然地看著一臉怒容的沈修文。手裡已經拿著一桿衝鋒鎗的作戰參謀陳一鳴愣了一下之後，怯生生地回答道：「師座，您剛才不是下命令讓師部所有非戰鬥人員集合嗎。」
「放屁！老子的話還沒說完呢。」沈修文這次意識到剛才自己命令中的語病，這些參謀可都是他的寶貝疙瘩，怎麼可能讓他們也一起上陣地呢。連忙朝陳一鳴瞪了一眼大喝了一聲，之後一邊走到剛才拿了自己的鋼盔戴到頭上的上尉面前，搶過自己的鋼盔，一邊掃視了眾參謀一眼，道：「除了你們。你們都給老子老老實實地留在這裡，做好撤退計劃。其他人隨我增援側翼陣地。」
「可是……」陳一鳴雖然是新來的，但他也是從淞滬戰場的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一臉不服氣還想跟沈修文爭辯幾句。
但是未等他說完，沈修文就一個箭步衝到他的面前，瞪眼盯住他的眼睛，用手指著陳一鳴的鼻尖，怒吼道：「沒什麼可是的。陳一鳴，你給老子記住了，到了老子的部隊，永遠不要質疑長官的命令。做不到這一條，趁早給老子滾蛋。」
「我……」陳一鳴頓時語塞，漲紅了臉不敢在吭聲。
沈修文這次滿意地點了點頭，回頭朝著一臉無奈的喬榛說道：「參謀長你負責留守，如果我陣亡了，你就是代理師長。」
「是。」喬榛知道無法阻止沈修文，莊重地向沈修文敬了一個軍禮，大聲道。
在沈修文也一本正經的回禮時，卻見喬榛探過身子小聲說道：「一定要活著回來，榮譽第一師不能沒有你這個師長。」
沈修文突然咧嘴一笑，拍了拍喬榛的肩膀笑道：「你以為你真能當上代理師長啊，美的你。」
喬榛愣了愣，未等他張口說話，沈修文已經拿起他那桿迦蘭德步槍走出門外。
當他走到院子裡時，院子裡已經集合了包括沈義帶領的衛士班在內的一百多號人，領頭居然是腆著大肚子扛著把勃朗寧輕機槍的鄭懷山。
「報告師座，師部所有非戰鬥人員一共一百三十九人，已經集合完畢，請您指示。」鄭懷山上前敬了個禮大聲說道。
「老鄭，你行嗎？」沈修文捅了捅鄭懷山的肚子小聲說道。
「報告師座，我老鄭當年也是從屍山血海中走過來的。」鄭懷山一臉正色大聲說道。
正當沈修文驚異地看著平時一直把「安全第一」掛在嘴邊的鄭懷山時，只見他又掛上沈修文平時頗為不待見的猥瑣的笑容，小聲說道：「師座，您以前不是說過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的嗎？我老鄭不管怎麼樣也算是個男人吧。」
這次沈修文沒有和鄭懷山嘻皮笑臉的，隱隱感覺眼眶有些發熱，重重地拍了兩下老鄭的肩膀，轉過身子，朝著院內站立的這一百多名平時朝夕相處的弟兄，大聲喊道：「弟兄們，隨我一起增援側翼陣地。」
「是。」一百多條平時在師部擔任警衛、廚子、馬伕的漢子異口同聲的大吼道。
側翼陣地上，補充二團的團長王紹平已經自從把自己降格為機槍手了，正摟著一挺輕機槍拚命的開火。眼見越來越多的鬼子已經慢慢開始接近前沿陣地，王紹平的心中也是大急，大聲喊著：「頂住！」的同時，心中也在一直念叨著：「打下去，一定要把小鬼子打下去。」
「鬼子衝上來了。」突然驚聞陣地右側的士兵高喊。右側的前沿陣地已經被鬼子衝破，二十多名端著三八大蓋的鬼子蜂擁著衝進了陣地。
「趕出去，把小鬼子趕出去。」王紹平一面把手中的機槍對著衝進陣地鬼子，一面大聲招呼自己的士兵。
「啪」的一聲，正端著機槍開火的王紹平突然一個踉蹌，摔倒在戰壕內，一發子彈擊中了他的肩膀。
「團座。」身邊的警衛排長驚呼一聲，把王紹平從地上扶了起來，看到王紹平肩膀上的傷口正在汩汩地冒著鮮血，連忙大聲呼喚著衛生兵。
「鬼叫什麼？趕緊帶著你的人把小鬼子給老子趕出來。」王紹平踹了這名曾經是沈修德的警衛，跟著自己一起來到榮一師的警衛排長。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單手從槍套中掏出一把盒子炮，瞄準正在向陣地上衝上來的鬼子點射著。
這時，一群士兵也挺著刺刀大喊著衝向越來越多從陣地缺口出湧進來的鬼子，雙方瞬間展開了白刃戰。
就在側翼前沿陣地岌岌可危的時候，突然從身後傳來一陣「噠噠噠……」清脆的類似於打字機的聲音。正在從陣地缺口處湧進來的鬼子紛紛倒地。王紹平驚詫地回頭一看，只見一群生力軍從後山湧上來，衝在最前面的是清一色拿著湯姆森衝鋒鎗，腰間挎著盒子炮，身後背著大刀。不是師長貼身的衛士班還會是誰？王紹平又看到了炒得一手好菜的師長的廚子洪胖子掄著一顆顆手榴彈往鬼子的人群中砸去。還有一名身材高大穿著士兵服，拿著一桿迦蘭德步槍不斷扣動扳機的熟悉的身影。
「弟兄們，師座上來了。師座親自帶人上來增援我們了。頂住，把小鬼子打下去。」王紹平驚喜地高呼著。
師部的那些勤務兵、廚子、馬伕平時都和普通士兵一樣要達到部隊的各項考核，而且很多人都是從羅店、松江一路血雨腥風過來的，戰鬥力絲毫不差。特別是衝在最前面的沈修文的衛士班，雖說是衛士班但足有二十多人，清一色的湯姆森衝鋒鎗、盒子炮和大刀，而且都是從警衛營、特務營挑出來的尖子，這二十多人的戰鬥力絲毫不亞於一個連，面對蜂擁上來的鬼子，湯姆森衝鋒鎗的威力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幾乎彈彈都咬肉。瞬間就把被鬼子突破的缺口給堵住了。有增援部隊上來，原來節節敗退的補充二團和工兵營的守軍士氣大振，和他們攪在一起的剩餘十幾個鬼子也紛紛倒在他們的刺刀下。
鬼子又一次的進攻被打退了。喘著粗氣的沈修文一屁股坐在戰壕內，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駱駝牌香煙，點上了一根。這時，從旁邊伸過一隻黑漆漆的手一下子把沈修文還未來得及放回去的香煙給搶了過去。
「格老子的，洋煙卷！我說兄弟，你可真夠肥的。」一名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藍色軍裝的老兵貪婪地看著從沈修文手中搶過來的駱駝香煙，說著向旁邊一群和他同樣穿著破爛的藍色軍裝的士兵們揚了揚手中的捲煙說道：「這傢伙我還是在重慶時見過洋鬼子抽過。弟兄們今天大家可有口福了。」
「你幹什麼……」一旁的沈義霍地站起來想要發作，被沈修文擺了擺手阻止。
「給弟兄們分了吧。」沈修文笑呵呵地說道。聽口音和他們身上穿著軍服，一看就知道都是前兩天收攏了潰退下來的川軍，搶煙的那名老兵領章上還扛著一槓兩星的軍銜。
川軍中尉美美地吸了一口煙，回頭笑著道：「兄弟，爽快。」說著，打量一下沈修文和一旁怒目以對的沈義，一臉羨慕地感歎道：「你們是剛剛增援上來的吧？畢竟是師座身邊的人，出手闊綽。」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沈修文吸著煙和這名川軍中尉聊了起來。
「一四五師的，前些日子從廣德退下來的，部隊被鬼子打散了，我們幾十號弟兄退到這裡就被你們榮一師收攏了。」
「饒國華的部隊？」一四五師在廣德阻擊霓虹軍十八師團，城破戰敗後中將師長饒國華自殺殉國，已經被廣為宣傳。為此還未離開南京的蔣委員長曾下令南京下半旗致哀，饒國華也被國民政府追晉為陸軍二級上將。
聽到沈修文直呼饒國華的大名，這名川軍中尉頓時臉色頓時一變，不過當他看到沈修文露出一臉崇敬之色後，慢慢收斂了臉上的不滿，歎了口氣道：「我們師座死的冤啊，要不是牛汝澤那個龜兒子擅自撤退，我們也不至於被鬼子打敗。我們師座陣亡，這個龜兒子倒成了旅長嘍。」說到最後，這名中尉一臉的忿忿不平。
沈修文也聽到過這個牛汝澤的大名，廣德戰役後被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提升為少將旅長，同時通報全軍。據說他是川軍第二十一軍軍長唐世樽的親信。沈修文還是第一次聽到還有這種事，不由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師座，師座。」這時，吊著個胳膊的王紹平一路慌慌張張地找過來，當他看到站著的沈義，才發現和一群川軍坐在一起吞雲吐霧的沈修文。
「師座，幸虧您親自帶著部隊來增援，要不我王紹平只有以死謝罪了。」王紹平剛剛想舉手敬禮，但是一想到戰場紀律，連忙把舉了一半的手放下來，一臉羞愧地說道。
看著眼前這個衣衫襤褸，滿身血跡，肩膀上綁著還透著鮮血的繃帶，頭髮亂糟糟，滿臉硝煙，極其狼狽的一個人，讓沈修文很難和他記憶中總是皮靴珵亮，軍裝筆挺的王紹平聯繫起來，沒想到短短一天一夜的時間，一個人的變化會這麼大。
沈修文扔掉自己手裡的煙頭，站起來指了指王紹平肩膀上的傷：「肩上掛花了，不要緊吧？」
「沒事，沒事？就是被小鬼子的子彈鑽了個窟窿。」王紹平忙不迭地搖頭道，接著一臉的感動加擔心地說道：「師座，您怎麼親自上來了？」
「廢話，我不上來？難道要我看著你把陣地給丟了？」沈修文瞪著眼道。
叭嗒，這時剛剛還從沈修文手裡搶過香煙的那名川軍中尉手中的半支煙掉在了地上，這時他才從一臉震驚中醒悟過來，和身旁的一群川兵慌慌張張地從地上爬起來。
「師座，我……我們不知道您就是沈師座，我們……」說著，就要抖抖索索地向沈修文敬禮。
「不許動。」旁邊的沈義大吼一聲，厲聲喝道：「你們想讓地上鬼子也知道師座在這兒啊。」
嚇得這群川兵頓時一個個都不敢動。
「行了，行了。大家都打了一天一夜了，該幹嘛，幹嘛。待會小鬼子又要該上來了。」沈修文笑瞇瞇地說道，接著又從身上摸索著掏出一包煙遞給了那名誠惶誠恐的中尉：「給弟兄們都分了吧。」
川軍中尉連忙雙手接過沈修文手中的煙，一時不知所措的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沈修文微微一笑，臨走時拍了拍川軍中尉的肩膀道：「中尉，留在榮一師好好幹，咱們一起打鬼子。」
直到沈修文和王紹平走出一段時，才聽到後面傳來那名川軍中尉的聲音：「師座，以後我張大發就跟著您打鬼子。」
沈修文笑了笑沒有回過頭，不過他記住了這名叫張大發的川軍中尉的名字。
打退了第六師團的這次進攻後，出人意料的是鬼子竟然沒有發起進攻，而是從將軍山撤退了。沈修文後來才知道原來第六師團在雨花台進攻受阻，谷壽夫被迫把協助第一一四師團，進攻將軍山的第一一三聯隊調回去進攻雨花台。
「師長，剛剛衛戍司令長官部來電，讓你下午兩點前往衛戍司令部參加緊急會議。」在補充二團前沿指揮部中，沈修文接到了喬榛打來的電話。
這個時候開什麼會？沈修文掛下電話後，心中有些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