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輝瑞製藥（三）
晚飯後，俞展堂返回了下榻的華懋飯店。俞文紈作為沈家的兒媳婦，而且沈修文又正好回來，當然住在沈家大院。
沈修文原本晚上就想跟老爺子談，但是看到老爺子忙了一天，一臉疲倦之色，只得作罷。在回房間的時候，卻被一臉嚴峻的姐姐沈修平拉到樓梯拐角警告道：「修文，好好對文紈，文紈是個好姑娘，這樣的媳婦打著燈籠也難找，你可別不知好歹。」
沈修文也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寵愛自己的姐姐，竟用這種態度對自己，一臉無辜地說道：「姐，你說什麼呀，我和文紈之間不是挺好的嘛。」說著，看到沈修平瞪著杏眼看著自己，又有些心虛地問道：「姐，文紈跟你說什麼了？」
「這還用得著說，文紈今天來，我就看出不對來了。不然，她從南京回來之後，一直待在娘家不回家，偏偏還要俞伯父把她送過來。」沈修平沒好聲地說道。
沈修文也感到有些意外，今天原來是俞展堂主動送女兒來的。愣了愣，沒說話。
沈修平用手指戳了戳沈修文的額頭，道：「臭小子，我可警告你，不准又在外面拈花惹草，都成了家的人，還這麼不懂事。一天到晚想些不實際的東西。」
看到姐姐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沈修文心裡直呼：「倒霉。」但他又不能說自己和俞文紈根本就是假夫妻。早知道現在，當初還不如不結這個婚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沈修平的喋喋不休，沈修文回到三樓自己的房間。俞文紈正坐在桌子前看書，看到沈修文進來，張了張嘴想打個招呼，但卻還是發不出聲音。
沈修文則自顧自的從壁櫥裡拿出一套被子鋪到外間的沙發上，一屁股躺了下來。每次他們倆回到沈家大院，沈修文總是自覺地睡沙發，讓俞文紈睡床。本來，沈修文想對俞文紈就那天在南京的不愉快打個招呼的，但是想想剛才自己代人受過，俞文紈又坐在那裡不理睬自己，索性也就作罷。
俞文紈本來也想和沈修文緩和一下關係，但是看到沈修文進門後就好像自己這個人壓根都不存在一樣，心中頓時泛起了不滿。合上手中的書本想走到裡間去，但站起來之後，還是猶豫了一下，轉身走到沙發邊。
沈修文見俞文紈主動走過來，意外之餘連忙從沙發上坐起來，問道：「有事嗎？」
可能是沈修文的態度還算過得去，俞文紈微微考慮了一下說道：「我聽你修平姐說你想買英國的一個什麼專利，但是伯父沒有同意。你這次就是為這事回來的吧？如果你真想買的話，我，我倒可以幫忙。」
沈修文沒想到會主動跟自己說這個，詫異道：「我想買的只不過是個研究專利，而且對方開價要五萬英鎊。」
俞文紈微微皺了皺眉頭，道：「你想買的這個什麼研究專利我不懂，五萬英鎊不也不是什麼大數目，明天我就可以給你。」
「這不太合適吧。」五萬英鎊在俞文紈的口中居然不算什麼大數目，沈修文在感歎之餘，搓了搓手說道。
俞文紈似乎也沒料到自己難得主動送上門，結果沈修文還一句：「這不太合適吧。」心中頓時不忿，冷冷地說道：「不管怎麼說，這兩年你也幫了我很多，就算是對你的感謝吧。」
沈修文雙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著俞文紈。如果說俞文紈確實想幫助他，沈修文肯定很感激，但是俞文紈嘴裡說出是對沈修文做假夫妻的感謝，沈修文頓時感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強烈的傷害，不怒反笑道：「嘖嘖，五萬英鎊，四十萬大洋，俞大小姐真是大手筆。對不起，我沈修文還當不起你這麼厚的大禮。再說，我和你結婚也是迫於家裡的壓力，談不上誰幫誰的，用不著說什麼感謝。你的心意我領了，放心只要到時候你提出來，我沈某人一定會遵守當初的協議的。」
「你」聽到沈修文這番夾槍帶棍的嘲諷，俞文紈一下子臉漲得通紅，眼睛中騰起一片霧氣，咬牙切齒地迸出一句粗口道：「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說完轉身就往裡間走去。
沈修文一聽，竟然把自己比作狗，頓時也一陣火氣，衝著俞文紈的背影喊道：「用不著，我用不著你的好人心。」說完也氣呼呼地躺到沙發上，拿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臉。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沈修文也沒有理會睡在裡間的俞文紈，他打算今天正式和老爺子談購買專利和收購美國輝瑞製藥公司的計劃，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之後，便來到樓下。
老爺子和唐文彬夫婦早已起身，沈修平看到沈修文一個人下來，問道：「怎麼你一個人下來，文紈呢？」
「她還睡著呢，大概有些不舒服吧。」以前每次回家，俞文紈都會早早的起床和沈修文一起下樓，估計是昨天兩人實在是吵得很不愉快，賭氣還睡著呢。沈修平隨便找了理由應付道。
「不舒服就應該找醫生來看看。」老爺子這時回過頭來說道。接著又朝沈修平吩咐道：「你上去看看，如果文紈確實不舒服的話，那打電話讓陳醫生過來一趟。」
沈修平應了一聲，突然意識到什麼，大有深意地看了弟弟一眼，笑吟吟地轉身上樓。沈修文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姐姐是什麼意思。抓了抓腦袋，坐下吃早飯。三口兩口扒完一碗粥後，沈修文看到老爺子放下手中的碗筷準備起身時，連忙也起身說道：「爹，我有事想找你談。」
沈老爺子本來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不豫之色，但當他抬頭看到兒子臉上的那種凝重和堅毅的神色，沈老爺子不由感到十分意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去書房談吧。」
書房裡，沈老爺子耐著性子聽完沈修文對那個他聞所未聞的盤尼西林的設想。之所以耐著性子，因為他剛才從兒子的表情中看到了兒子已經長大了，有他自己的思維和理解。但是他根本不相信沈修文說的那個盤尼西林會產生這麼大利益，而且還需要用他將近四分之一的財產去投資這個他認為虛無縹緲的項目。
老爺子出人意料的沒有出現沈修文想像中的暴怒，而是歎了口氣說道：「光復，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這個所謂的盤尼西林，我也根本不相信你剛才說的，這個盤尼西林會產生這麼大的效益，不但能讓我們沈家成為世界級的富豪，而且還會對國家有莫大的幫助。」說著，老爺子擺了擺手阻住了沈修文的分辯，繼續說道：「以前我只知道你們兄弟兩個對生意根本不感興趣，你大哥當時滿腦子的革命，而你呢從小頑劣。不過，總算你們兄弟兩個沒有讓我失望，都成為了軍人，為國效力。既然自己選擇的道路，就要始終如一，不要再有那些亂七八糟地不切實際的想法。」
老爺子這番語重心長的話語讓沈修文很感動，此時的老爺子一改平素嚴父的形象，就像沈修文當年殺了日本人，被迫去南京報考中央軍校時，老爺子的那番語重心長的告誡。但沈修文還是咬了咬牙說道：「爹，你錯了。盤尼西林的確有它劃時代的意義，今後它所產生的影響將是難以想像的，就像當年我們手裡還拿著大刀長矛的時候，洋人手中已經是洋槍洋炮了。盤尼西林一旦出現，那它就是洋槍洋炮，現在其它的那些抗菌藥不過都是些大刀長矛罷了。爹，您剛才也說過，我是個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但是您要看到我們曾今堂堂的天朝大國，如今是個什麼樣子，貧窮，落後，就連以前附庸我們的倭奴都欺上門來，不但佔了我們東三省，還要佔我們的華北，佔上海，乃至佔領我們全華國。這是因為什麼？就是因為我們落後，我們造不出飛機、軍艦、大炮，我們沒有領先世界的技術。但是現在我們面前就擺著這樣一個先進的技術，我們為什麼不在別人注意之前去拿在手裡呢？只要我們能掌握一項領先於世界的技術，掌握這項人類劃時代的藥品技術，不但能挽救成千上萬人的性命，而且還因為這項技術掌握在華國人的手裡，讓洋人仰我們的鼻息。爹，這種利國利民又利己的好事，您為什麼不願意去相信呢？」
沈老爺子被沈修文的這番話說的一愣一愣的，儘管這幾年的變化很大也讓他很欣慰，但是老爺子還是第一次聽到兒子跟自己說出這麼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語，不由說道：「光復，就算這個盤尼西林有如此價值，我們可以把這個專利買下來。但你為什麼非要買美國的那個叫什麼輝瑞的藥廠，我們就不能在上海辦一個嗎？」
沈修文一聽，有門。老爺子的口氣開始鬆動了，不反對購買專利，甚至還提出在上海建藥廠。連忙趁熱打鐵說道：「爹，英國那個弗萊明教授手上的研究專利還不足以製造出盤尼西林這種藥物，他只不過是發現了盤尼西林，製成藥物還需要大量的實驗和研發。而且我們的工廠也不能建在上海。首先，目前在國內我們還無法找到和建立一支高素質的研發團隊。即使能找到，而且我們能生產出盤尼西林。爹，你想過沒有，能夠產生天大利益的東西，我們能不能保住它。說不定還會給我們沈家帶來滅頂之災。」
本來，沈老爺子聽到這個盤尼西林還需要進行大量的實驗和研發，臉上開始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但是聽到後面，臉色不由重新嚴峻起來，深有認同地點了點頭。
「但是美國就不同，它是一個民主的國家，對私有財產及專利有明確的法律保護。而且我所說的那家輝瑞製藥公司不但有高素質的研發團隊，還有先進的設備。現在美國還沒有從大蕭條中緩過來，這個時候收購這家藥廠，無疑是最佳時機。而且，爹，上海這個地方並不安全，日本人肯定會對我們進行全面的侵略戰爭，而上海首當其衝，憑我們現在的實力，守肯定是守不住的。收購美國藥廠，還可以把我們的部分產業轉移到美國去，保住我們沈家的基業和爹您這幾十年來的心血。」沈修文煽情地說道。
沈老爺子十分的震驚，怔怔地看著沈修文，好像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兒子一樣，半晌才開口道：「你說日本人肯定會打我們？上海一定會守不住？」
「不出三年，不出三年，日本人一定會動手。爹，您想，當年日本人佔了東三省以後，不到兩年時間就開始染指我們熱河。為此我們又和他們簽訂的《塘沽停戰協定》這不剛又過了連年，小日本又在我們華北挑事了。如果這次讓他們再得逞，接下來就要對我們進行全面的進攻了。到時，上海就將會首當其衝。到了那時，我們要麼當漢奸順民，要麼我們在上海這麼多的工廠、商舖就要落到日本人的手裡。爹，我想您一定不會願意當日本人的順民吧？」說到最後，沈修文看了看老爺子的臉色，十分惡毒地問了一句。
「砰」的一聲，老爺子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放屁，你老子要是願意當順民又何必讓兩個兒子都去從軍。」
沈修文一聽，老爺子都爆粗口了，知道老爺子急了，連忙陪笑道：「爹，您別生氣，我知道您不會，我是說我們現在就要想好後路了，要是日本人真的打進來該怎麼辦？我們沈家可不比其他小門小戶的，工廠、設備、商舖該怎麼辦？總不能都便宜小鬼子吧，讓他們用我們的工廠生產軍裝、糧食來打我們吧。」
「到了那天，我就是炸了，砸了，也不能便宜小日本。」老爺子義憤填膺地說道。
「所以呢，我們現在就得想好後路。現在我們就要開始慢慢收縮我們在上海的規模，資產可以轉移到國外，當然美國是最保險的。工廠、設備我們也可以逐漸向內地轉移，我已經在萬縣那邊讓他在打聽了，有好的地方先給買下來，到時我們就把我們的麵粉廠，紡織廠搬到萬縣。」沈修文開始慢慢引導老爺子的思路。
老爺子不由點了點頭，越想也越覺得兒子講的有道理。
「不對，就算日本人要打進來，就算我們要提前準備。但是這個盤尼西林畢竟還是一個沒有把握的東西，你怎麼能保證我們買下了研究專利就一定能把這種藥生產出來，萬一沒辦法搞出來呢？我們花這麼大價錢買專利、買藥廠不就全打水漂了嗎？」老爺子突然回過神來，對沈修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