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帝既然將賑災的事情交給了脫脫,脫脫也就不著急了,反正事情在自己的控制之中,現在賑災的事情固然重要,更加重要的卻是黃河水患,因此他把也先帖木兒先攆了回去,只說賑災物資馬上就到,然後召開了中書省的會議,商議黃河水患的治理事宜。
成遵和禿魯早早的就來了,成遵心裡有些沒底,感覺脫脫似乎不是很支持自己的意見似的,因此來的早些,想要跟脫脫仔細說明一下,沒一會兒,脫脫也到了,看到脫脫,成遵急忙迎了上去,「丞相,下官…」他正想說話,卻見脫脫身後賈魯走了過了,原來賈魯來的卻也很早,成遵看了賈魯一眼,罷了,現在還說什麼,等一會兒再說吧。
台、省兩院的官員陸續到來,人到齊了之後,脫脫主持會議,正式開始了,脫脫將賈魯和成遵兩人各自的建議都大略的講述了一遍,讓兩人各自陳述厲害。
賈魯先說,他認為黃河水患危害甚大,既然要治理,就要爭取一勞永逸,否則日後朝廷需要耗時耗人耗資無數,於朝廷,於天下均是十分不利。
而成遵卻認為,要治理是不錯,但是賈魯的意見卻是不可行的,這樣下來,人力物力需要動用的太多了,說不得將會引起天下的動盪,此時朝廷已經陷入困境之中不可自拔,風雨飄零,一個不小心,說不定便會惹出滔天大禍,因此黃河的治理需緩緩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兩人各執一詞,誰也不肯想讓,都認為自己的話才是最正確的,這兩人的相爭,各有各的理由,賈魯要全面治理,乃是在其中有利可圖,要全面治理黃河,朝廷要出人吧?要出錢吧?這其中相關官員可以得到多少好處?怕是數不勝數啊!他之所以這麼說,也是有人在背後示意他的,朝廷如何,天下如何,有些人是不關心的,他們最關心的是自己的腰包如何,天下再亂還能亂到哪裡去?大不了打他便是,蒙古人還怕這個嗎?
況且,賈魯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對出人頭地十分的感興趣,可是出人頭地要怎麼辦?當官的,自然要有些政績了,治理黃河,自然對他來說就是現在觸手可得的一個大大的政績啊,憑藉著治理黃河的成果,他將能更上一層樓,進入朝廷的中樞,那跟現在比起來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成遵卻是以天下為重,他深知大元朝現在的情況,哪裡禁得起這般折騰啊,況且各級官員的**他是早有見識,比起脫脫來認識的更為深刻,因此才有此一議,黃河氾濫,還不至於動搖了國家的根本,要是因為治理黃河而導致更大的亂子,怕是就大大的不妙了,在下面走了一圈,他不僅勘測了黃河的水情,更加看到了民生的凋敝,百姓的苦難,比起這些整日坐在朝堂上的大人們,卻是懂得的多了許多。
兩個人爭執的越來越厲害,慢慢的嗓門也越來越大,竟然像是村夫吵架一般,就差沒有動手了,可是卻也沒有人上去相勸,所有人都在看熱鬧,反正就當作看戲了,看戲都是假打,這可是真打啊,不對,是真吵,不過,快要打起來了。
這些京官都是平時高高在上,哪裡管的下面的生死存亡,百姓死了一千萬,對他們來說,也沒有半點影響,當年蒙古進入中原時殺的還少嗎?再說,這些事情他們也不懂,都不是工部的官員,哪裡懂得治理黃河的事宜,聽著兩人說的都有些道理,所以有人附和賈魯,有人附和成遵,兩種意見爭論個不休。
脫脫揉了揉太陽穴,感到一陣頭疼,怎麼做點事就這麼難呢,要是能有個統一的意見就好了,可是照現在的情形看來,這個統一的意見怕是要由自己強制來執行了,怎麼辦?
脫脫在這邊猶豫著,賈魯和成遵在那邊吵著,一眾官員在這裡看著,時間很快就到了午時,每個人都感覺到肚子開始咕咕叫了,賈魯和成遵吵了一上午,連口水都沒喝,俱是口乾舌燥,渾身發軟,原來吵架也是個大大的體力活咧,累死了~
看到兩人終於稍稍的停了下來,脫脫急忙道,「既然一時沒辦法決斷,大家就先吃飯吧,時候也不早了,吃過飯我們再議。」
諸官員齊聲叫好,他們早就聽的索然無味,就算是聽唱戲的,聽了一上午也累了,何況是吵架呢,這兩個人都是越吵聲音越大,自己的嗓子啞了不說,把個別人的耳朵也給震得夠嗆,還是趕緊休息一會兒吧,他們歇歇嘴,我們歇歇耳朵,當然,也得撫慰撫慰肚子。
早有人將午飯準備好了,開會當然得有工作餐吶,各位大人都住的不近,下午還要繼續,總不能各自回家去吃吧,朝廷對於官員還是十分厚待的,即使只是頓尋常的工作餐,卻也弄得十分豐盛,菜色雖然不多,卻重在貴重,單單是每個人這麼點吃的,就夠尋常百姓一家五口人生活上幾個月了,大元朝的奢侈可見一斑。
下午還有事情,中午也就不能喝酒了,所以眾人也主要以填飽肚子為主,一個個的餓了一上午,此時俱是狼吞虎嚥,漢人大臣還好些,蒙人大臣和色目大臣都是甩開了腮幫子一通狂吃,看的漢人大臣們一陣陣的皺眉。
用過了午膳,消化了一會兒,下午的會議再次開始了,說了半天,卻仍同上午一樣,賈魯和成遵二人誰也不肯接受對方的意見,誰也不肯改變自己的意見,依然是爭論不休。
脫脫實在忍不住了,喝止住了二人,左看看,右看看,無奈的歎了一聲,他是比較傾向於賈魯的意見的,一勞永逸,黃河的水患要是不能一次性清除了,日後還得麻煩。於是他對成遵道,「賈友恆(友恆是賈魯的字)的意見,實在是個一勞永逸的辦法,為什麼成大人一定要固執己見?」
成遵大聲道,「丞相,先不說要不要恢復舊時河道的事情,這件事不止是治理黃河這麼簡單,現在國庫空虛,民不聊生,要是再大舉工程,怕是朝廷會支撐不住的啊!下官前往山東探查河道之時,看到山東一帶由於連年歉收,導致百姓貧困已極,民間吃人肉者遍地皆是,這等時候,要是再調集二十萬之眾來治理水患,丞相知道此為國計,下官知道,諸公知道,百姓可知否?要是不小心生起了民患,怕是將來要比黃河水患更加可怕!」
脫脫臉色大變,他明白成遵的話,可是他不相信百姓會因此而造反,脫脫雖然算是一代賢臣,可惜終究是不知下面的民生情況。「你是說,百姓會造反?」脫脫幾乎是一字一頓的道。
成遵看出了脫脫臉色不善,可是卻絲毫不肯退讓,「不錯,下官所言正是此意!」
脫脫大怒,「啪」的一掌拍在了身邊的桌案上,那倒霉的桌案發出一聲「慘叫」,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成了一堆碎木,脫脫霍的站起身來,來到成遵身邊,目光冷冷的盯著成遵。
成遵絲毫不讓,也是緊緊的盯著脫脫看,此時作為另外一個親臨「第一線」的禿魯卻偷偷的躲在了一旁,他可是不想因為這件事得罪脫脫,脫脫如今正是如日中天之時,這個時候跟脫脫作對,怕不是吃擰了吧。
禿魯雖然躲了起來,其餘群臣卻不能眼看著脫脫和成遵僵在這裡,總是有損顏面吧,於是上前將兩人分開,一部分人上前勸說脫脫消氣,一部分人勸說成遵先回去,等丞相消了氣再說,成遵雖然固執,卻不是傻子,知道今天自己已經是將脫脫大大的得罪了,不過脫脫的表現也讓他一陣失望,居廟堂者,難道就永遠都不能洞悉民情嗎?成遵沒有再說什麼,黯然離去了。
半晌,脫脫稍消了怒氣,這才道,「黃河水患,更加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此時若是不除,拖得時間久了,說不定會變成什麼樣的災患,本相只不過想要將水患治理以安天下百姓之心,為什麼這樣都有人來阻攔我?難道我做錯了!?」
「丞相言重了!」群臣急忙起身相勸,「丞相之意下官等全都明白,丞相有何事但憑決斷便是,下官等定然鼎力相助!不敢有絲毫怠慢!」
「好!」脫脫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是把怒氣全部排出去一般,「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交給友恆來辦了,就按照你的主意,你回去仔細想一想,有什麼要求,一併提出來,本相去奏明聖上。」
「丞相,下官怕是力有不逮,唯恐辜負了丞相的苦心,」賈魯假模假式的上前推辭。
脫脫大手一揮,「不用說了,本相主意已定,明日便去進宮面聖,你且好好的準備一下吧,諸位大人可還有何異議?」
「全憑丞相決斷!」群臣連忙道,誰也不想做第二個成遵,做人,還是要識時務一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