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張順焱和劉成雨立即轉身,返回自己的汽車。唐小舟重上了馮彪的車。
唐小舟能體會張順焱的焦慮和憤怒,省委書記被堵路上,責任肯定他而不那些汽車。如果可能,他大概希望將堵路上的汽車全部掀掉,以便讓省委書記的車通行。這次事情,張順焱一定是雷霆震怒,震怒的後果,也一定會十分嚴重。他自然不會認為一切都是自己領導不力造成的,而會遷怒於下面的小人物,層層追責的結果,不知會有多少小人物倒霉。這就是小人物的命運,永遠捏別人手裡。整個官場就是一團泥,永遠都是被別人捏的。
這一天還剩後幾分鐘的時候,余丹鴻的電話來了,通報央長到達的準確地點是陵丘。接電話時,唐小舟說,央長要到陵丘?那我們不用趕回雍州了?
余丹鴻說,不用不用,估計陳省長也會趕過去。
唐小舟突然明白了趙德良為什麼要暗示央長的目的地。
以小人之心揣,就算趙德良想把陳運達弄回雍州,能達到撇開他自己單獨見長的目的?達不到。多也就是讓陳運達多跑點路,多折騰一番。折騰他又怎麼了?反正是汽車跑,不用他跑,他車上可以睡大覺。以君子之心揣,當官要有點雅量,使用陰謀只能說明你的智力不夠你的水平不行。能用陽謀解決的事情,可能不用陰謀。這才是真正的大將風。
汽車到達市委招待所,已經過了零點。馮彪將汽車停下的同時,張順焱、劉成雨等人,已經迎上來,張順焱親自打開車門,並且將手擋著車頂,待趙德良下車時,他則向後退了一步,站那裡,微弓著腰,準備和趙德良握手。趙德良甚至沒有看他一眼,直接抬起腿向前走。那一瞬間,張順焱尷尬至極。若是趙德良有和他握手的**,可以原地站那麼一瞬間,等他走到自己的正面。趙德良顯然要給他一點臉色,下車後並沒有停留,直接向前走,他因此不可能趕上幾步去搶著拉趙德良的手。既然市委書記都沒有握手,張順焱後面的市長以及人大政協的領導,就沒有可能越過張順焱和趙德良握手。故此,趙德良向前走的時候,其他人都尷尬地站那裡,誰都沒有動一下。
趙德良卻很善於處理這種尷尬,他一邊向前邁步,一邊說,人都到齊了沒有?
張順焱後面追上來,說,到了,會議室等著。
一行人走進了會議室。唐小舟原本不需要參加這樣的會議。可因為市裡沒有準備好,參會的人又多,除了心會議室之外,其餘幾間會議室,全都坐滿了。唐小舟估計,各局辦之類的機構來了很多人,其有很多工作人員都這裡。他不好和那些人坐一起,只好進了會議室,找一個角落位置坐下來。
趙德良正位置坐了,他的旁邊分別是夏春和、程副省長以及市裡的領導。會議室裡還有人進進出出,趙德良皺了皺眉頭,也不等那些人落定,用手扶了扶面前的麥克風,甚至不和市裡的領導客套,開門見山,說,我們先討論斷電的問題,請相關部門的同志進來。
立即有人出去通知,進來了十幾個人。全都拿著本子,坐會議室的四周。
趙德良說,你們誰說說?
一個幾乎禿頂五十多歲的男人開始說話,他說,省委趙書記、夏書記、程省長,市委張書記,劉市長,各位領導晚上好。我是……
趙德良打斷了他,說,現已經很晚了,全市人民還生活黑暗。剛才來的時候,我已經看到,因為斷電,全市的交通陷入了混亂。我們這裡沒有必要繞得繞去做官樣章,你直接告訴我,全市斷電已經十幾個小時,什麼原因造成的,採取了哪些措施,為什麼還沒有通電,遲什麼時候能夠通上電。別的蛋就不必扯了。
這是唐小舟印象趙德良第一次說粗話。顯而易見,趙德良對今天這樣的局面,惱火至極,可他是省委書記,即使再惱火,也不能這裡大雷霆,用上一句粗口,已經是他所能表現的極限。
禿頂局長說,斷電的原因,是因為大風加上洪水,將三條線的七座高壓桿塔衝垮了。由於高壓線的重力以及強大的風力,這七座倒掉的高壓桿塔,使得相鄰的十座高壓桿塔彎曲變形。加上部分區域的洪水還沒有排掉,水深不夠行船,的高壓桿塔,無法運到指定位置。所以,至今沒有修復。
趙德良問,現呢?高壓桿塔還是運不過去?
禿頂局長說,直到晚上點,水才完全排走。我們的工人十點鐘,已經將高壓桿塔搬到了相應的位置,現正加緊搶修,他們忙得連晚飯都沒有吃。
趙德良問,那你告訴我,什麼時候可以恢復供電?
禿頂局長說,凌晨四點之前。
趙德良說,需要哪些方面的支持,你說出來,我們現場解決。
禿頂局長說,省電力公司增援的力量已經到了,現的困難就是時間。
趙德良說,那好,我給你的時間打充裕一點,四點半之前,必須恢復供電。這就算你們立的軍令狀。如果差了一分,我親自到你們省公司去協調,必須要問責。這個議題就到這裡,你好到現場去,親自督促。下一個議題,供水。
一批人出去,又一批人進來。
唐小舟原以為,斷水斷電兩大難題,容易解決的是斷水。趙德良大概也覺得如此,所以,將電力部門排第一,供水部門排第二。聽了匯報以後,他才意識到,供水問題比供電問題要大得多。
陵丘市自來水公司一共有三間水廠,其一間水廠是主供水廠,另外兩間,規模小一些,作為主水廠的補充。事前一天,三間水廠,恰好有一間水廠大修,根本無法短時間內供水。另外兩間水廠,由於防範工作疏忽,主水廠機房水浸,所有機器泡水四個小時。另一間水廠也生水浸現象,但因為生時間較晚,做了一定的臨時補救工作,影響較小。但這間水廠是以前的老水廠,供量有限,僅能供全市五分之一。主水廠的機器被浸泡四個小時後,積水終於排出,市委下令立即恢復供水。自來水公司向市委打報告,說,立即恢復供水不可能,主要原因有兩條。第一條,水源嚴重污染,水質不達標,現抽上來的,全部是污染水,如果因此引大面積疾病,責任重大。其次,被水浸的機器內部還含有大量的水,水是導電的,現開動機器,很可能因水導電而短路,搞不好,所有的機器,都會陷入癱瘓。很多領導高高上,大權握,早已經習慣了拍腦袋式的行政命令,才不管科學不科學,合理不合理。他們看來,有問題也是下面應該解決的,那不是他需要管的事。市委下達了死命令,半個小時之內,必須恢復供水,否則撤職查辦。此情況下,自來水公司只好開動機器。機器開動只不過兩分鐘,生了輕微爆炸,其兩台機器因爆炸起火,整個水廠,頓時陷入癱瘓。經初步檢測,有兩台機器完全報廢,無法修復,另外有四台機器損壞較為嚴重,目前正加緊搶修,由於配件問題,根本無法排出修復時間表。
趙德良問,配件存什麼問題?
自來水公司的相關人員回答說,一些主要配件,陵丘根本買不到,只有雍州才有。但由於早已經下班,根本無法找到相關的商家。
趙德良問,如果配件送到,多長時間可以修好?
答覆說,兩個小時之內。
趙德良再問,現水質問題解決沒有?
答說,這個已經解決了,只要能抽得上來,就可以恢復供水。
趙德良說,那好,你們將需要的配件列一個表,傳真給省委辦公廳。我來協調這件事。說過之後,又對坐旁邊的陸海麟說,海麟秘書長,你給丹鴻同志打個電話。
電話打通後,趙德良接過陸海麟的手機,對余丹鴻說,丹鴻同志,陵丘自來水公司急需要一批配件,需要什麼東西,我讓他們傳真給辦公廳。現,你馬上做兩件事,第一,一個小時內,把所有的配件找齊。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哪怕你親自去經銷商的家裡,把他們從床上拖起來,必須一個小時內找齊所有的配件。第二,叫軍區派直升機,將這些配件送到陵丘。說完之後,趙德良將電話交還給陸海麟。
供水之後是交通。明天清晨,長的專列就到了,全市交通如果還是一片混亂,讓央長的車路上堵幾個小時,那就是大事了。加上目前還不清楚央長將去哪些地方,全市範圍內,交通都必須保持暢通。全市交警、武警和公安,都必須上路備勤,必須連夜拿出一個方案,控制全市車輛上路。
交通之後是衛生。如此大災之後,衛生防疫是重之重,必須保證大災之後沒有大疫,市衛生局必須拿出一個詳細的衛生防疫方案,明天一早,醫療隊、防疫隊,必須下到各個重要點位。
衛生防疫研究完後,唐小舟立即隨衛生局的相關人員出門,他追上衛生局長,對他說,你馬上給我準備兩支藥,立即派人送來。
聽說藥名後,衛生局長睜大了眼睛。但僅僅只是一瞬間,立即明白了一切,答應說,好的,我立即派人去準備。
唐小舟很堅定地說,不行,你必須自己去準備,並且親自送來,交到我的手上。這件事,除了你和我,不准有第二個人知道。
衛生局長很鄭重地點了點頭,一言不地轉身離去。
唐小舟向衛生局長要的是一種很特殊的藥,這種藥,一些極其特殊的領導人極其重要的場合,會用到。哪些重要場合?比如說,開一個極其重要的大會,長要長時間作報告。就算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站台上作幾個小時的報告試試,不頭昏腿軟才怪。可長站台上,不能有這種症狀,甚至還要神采奕奕、紅光滿面。那些聽報告的人,往往驚訝甚至讚歎,認為長的身體真棒,作那麼長時間的報告,水沒有喝幾口,也沒有休息,真是奇跡。確實是奇跡,可奇跡是怎麼出現的?藥物作用。這種藥物畢竟有巨大的負作用,一般情況下是不能用的,只有極其特殊的情況,偶爾用一次,並且要嚴格控制劑量等。趙德良每次出行,特別護理陳玉蓉都要隨行,可這種藥不會常備。這次的情況太特殊了,搞不好,趙德良只有一兩個小時的時間睡覺,又不能萎靡不振地出現央長面前,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用藥。
衛生局長剛剛離開,陳運達來了。陳運達沿著走道,急急地向這邊走來,身後跟著一大群人,他的臉色顯得很難看,大聲地質問身後的人。他說,解釋什麼?有什麼好解釋的?好好的一個城市,被你們搞成這樣,還扯那麼多客觀理由幹什麼?
唐小舟如果估計不錯,陳運達的車,一定被堵了很長時間。
這是完全可以想像的。全市的警力,全部用來替趙德良開道了,等將趙德良前面這條道清好,得知陳運達進城,又要趕去替陳運達開道。那些交警們忙了一天,此時還不能下班,大概累得快趴下了,工作不太肯出力,可以想像。陳運達江南省一言鼎,何曾受過這種委屈?生氣也就可以想像。
陳運達被引入會議廳,原本坐他旁邊的夏春和自然要讓位。
重坐好後,趙德良說,運達省長是從東漣趕過來的,蘿莉司讓江南省損失慘重,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全部下到了各個市縣,非常辛苦。為什麼會辛苦?我這裡說句重話,因為市縣的負責人工作沒有做到位,沒有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有自掃門前雪。所以,我和運達省長,不得不當消防隊員,四處撲火。我知道運達同志很辛苦,可責任肩,我們想偷一下懶,打個盹都不行。條條蛇都咬人,沒有一個地方一件事,能讓我和運達同志省心。
接著,趙德良轉過身,對陳運達說,運達同志,下面的會,還是由你來主持。
陳運達正有一肚子的火要洩,聽了趙德良的話,立即說,剛才趙書記的那些話,句句說到我的心裡去了。他伸手指了指座的各位,說,你們,你們,還有你們,還能這裡坐得住。我無地自容。你們看看,一個好好的城市,被你們搞成什麼樣子了?到了零點,還有大量的市民回不了家,被堵路上,這都是拜你們所賜,都是你們的功勞,你們的政績。匯報的時候,是一朵花,一到了關鍵時刻,露底了,原來是坨屎。你們把屎潑我陳運達臉上,沒什麼,反正我這張臉,已經被你們潑了無數的屎。可明天一早,央長就要來了,你們想把屎潑到央長的臉上,那不行。他重重地面前的桌子上拍了一巴掌,大聲地說,先我陳運達就不答應。
說到這裡,陳運達停了一下,喝了一口水,轉過身看了一眼趙德良,接著說,今天,趙書記也這裡,我以省委副書記的名義提個建議,省委應該立即決定,派工作組進駐陵丘,對陵丘的問題進行調查。該撤職的撤職,該查辦的查辦,決不姑息。
顯然,陳運達是演戲,這場戲,既因為他確實惱火,也是要演給趙德良看。唐小舟冷眼旁觀,意識到趙德良並不想看這場戲,甚至不想留這裡。防災減災,本來是政府的事,明天央長要來了,相信陳運達也不敢馬虎,此時,趙德良不抽身而退,那就是自找麻煩了。可他又不能就這麼退了,畢竟還要給陳運達一點面子。想到這裡,唐小舟舉著手機走過去,向趙德良使了個眼色,將手機遞給他。
趙德良接過電話,說了一聲,我是趙德良。好好,你等一下。他彎過身來,小聲地對陳運達說,運達同志,這裡就交給你了。重點是明天長來視察,一定不能出半點差錯。說過之後,便將手機臉上,一邊嗯嗯啊啊,一邊向外走。
到了門外,林椰仍然等那裡。唐小舟對她說,趙書記的房間安排好了嗎?
林椰說,安排好了,請跟我來。
現是午夜四點,陳運達的會,大概還要開一兩個小時,今晚應該沒時間睡覺了。相反,趙德良還可以睡兩三個小時。想到這一點,唐小舟便偷著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