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03
「臣等叩見殿下。」
午時已過,可林明度等太子一系的議和官員們卻都沒走,全都聚集在東宮的書房裡,與張柬之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心神卻大多放在了書房門口的屏風處,正因為此,李顯方才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一眾人等已是早早便有所察,全都忙不迭地起了身,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都免了罷。」
與武後大爭了一通下來,李顯的心情顯然不是太好,儘管面色平靜依舊,可回禮的語氣卻顯然比平日裡要淡了不少。
「殿下,可是出了甚事了?」
儘管李顯表現得極為的平靜,可在場的都是人精,又都跟著李顯有些年月了,對李顯的性子多少都有些摸底,這一見情形不對,都不敢輕易開口言事,倒是蕭明這個御史出身的官員較有膽略,第一個站出來發問道。
「嗯,無甚了不得之事,這麼說罷,吐蕃故地有亂,和議恐須得加緊進行,另,過些日子,朝廷恐會對吐蕃故地用兵,河西軍政或將有些調整。」
消息如今雖尚未傳開,可也就是遲早的事罷了,卻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李顯眉頭微皺了一下,略一沉吟,還是將實情大體說了一下。
「殿下,請恕微臣直言,有元萬頃這廝在,和議怕是遙遙無期,微臣以為當上稟陛下,另換人選為宜。」
蕭明忠心是有,也頗為能幹,但在全局觀上,卻是差了許多,並沒意識到吐蕃有亂這一件事的背後存在著何等之博弈,這一聽和議要加緊,自不免有些子急了,忙不迭地出言進諫道。
「殿下,微臣以為和議倒是小事,河西之穩固卻是要隘,一旦有變,前線恐有危殆,須得早作安排才是。」
林明度到底是在河西呆過的大臣,知曉河西對於李顯來說有多重要,他關心的不是和議這麼個可有可無的玩意兒,擔心的是朝局將因此徹底失衡,心中有所憂慮之下,自是不敢再沉默,忙出言建議道。
「殿下,若有需要,微臣願往河西。」
王方明在諸臣中官位最低,資歷也最淺,但卻是最有任事勇氣的一個,一醒悟到河西恐將出現亂局,心知這是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這便慨然站了出來,自告奮勇地請命道。
「嗯,俊英(王方明的字)有此心怕不是好的,此事再議罷,爾等如今既是參與議和,就先將此事辦妥了為好,都先回去,好生想想這幾日該如何議罷。」
河西於李顯來說,固然是極為的重要,可畢竟是苦寒之地,除非朝廷選派,否則的話,還真沒多少人願意去那啃沙子的,這一聽王方明自告奮勇,李顯當真有些意外,很是誇獎了其幾句,可也沒打算與眾人多做商議,這便簡單地佈置了下任務,便即將眾人全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下了張柬之一人。
「情形看來不妙麼,陛下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殿下將何如之?」
張柬之乃當世有數之智者,算計能力自然是強悍得很,儘管李顯先前並未將今日紫宸殿議事的經過說將出來,可張柬之卻已從李顯的表現上分析出了個大概情形,心下裡也不禁頗為憂慮,待得眾人一去,也不等李顯發話,便即將心中的判斷簡單地說了出來。
「嗯……」
李顯早就分析過高宗的心理,自是知曉張柬之所指的意味何在,在他看來,高宗當真是有些自信過頭了,總以為這個天下還是他高宗說了算,卻不知眼下之所以會有這等看似他一人獨尊的情形出現,只不過是因著諸方勢力相互牽制之故罷了,真要是讓武後佔據了絕對優勢,不止是李顯要倒霉,只怕高宗本人也難逃殺戮,奈何高宗卻是看不到那麼深遠,一門心思要想穩穩當當地接著當他的皇帝,卻又幹出真正破壞穩定的勾當,這等愚蠢的表現,李顯還真不知該如何去評述了,對於張柬之所問,李顯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卻啥話都沒說出口來。
「事既起,終歸須得解決了才是,若能得將波斯一軍調回,大事依舊無礙,殿下也無須太過縈心。」
這一見李顯心情不愉至極,張柬之唯恐李顯鋌而走險,這便沉吟著出言安慰了一句道。
「嗯,這一條父皇倒是已經允了,事情是這樣的……」
李顯從來就不是個怨天尤人之輩,哪怕心情再不好,卻也絕不會因此而亂了分寸,深吸了口氣之後,很快便將煩躁盡皆驅到了一旁,將今日紫宸殿議事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番。
「若真如此,這和議一事倒是有破局之可能,只是林將軍所部一撤,波斯局面必將再次反覆矣。」
張柬之早先雖是極力反對李顯的對外用兵之全盤戰略,可對於已經打下來的地盤,卻是沒打算放手了去,在其心目中,波斯故地已經算在了大唐的版圖中,得而復失之下,自不免也有些不捨,但更多的則是在借此事暗示武後那頭恐會將軍情變化透露給大食人,要李顯做好相應的思想準備。
「先生放心罷,孤自有安排!」
前出波斯的河西軍主力與其說是大唐的軍隊,倒不如說是李顯的私軍,只要有這麼支鐵軍在手,就不怕武後能玩出啥花樣來,這也正是李顯拼著吐蕃起動亂,也要將這支軍隊調回來的根本緣由之所在,為此,他不惜在河西政治上作出一定的讓步,哪怕政權方面受損極重,可只要有軍隊壓著,卻也不致亂到不可收拾之地步,再說了,高宗的時日也沒多少了,玩玩拖延戰術,阻礙一下武後摻沙子的進程也算不得難事,這個自信,李顯還是有的,至於波斯一地的得與失麼,李顯也有著相應的安排,雖說不能擔保波斯一定能撐得過這幾年的煎熬,可再給大食人一個血的教訓卻是不難。
「殿下能做如此想便是好事,今日之後,朝局恐將有大亂矣,殿下須得早作準備了。」
眼瞅著李顯心態依舊未亂,張柬之緊繃著的心弦自是稍鬆了些,又擔心李顯自信過了頭,這便緊趕著又進言了一句道。
「嗯。」
李顯悶悶地應了一聲之後,也不再開言,只是默默地端坐在大位上,在心中細細地推演起了朝局的可能之變化……
「微臣叩見天後娘娘。」
就在李顯與張柬之推演朝局變化之際,受召的元萬頃也已是趕到了大明宮中,方一行進書房,入眼便見武後正緊繃著臉高坐在上首,心中微慌,自不敢怠慢了去,忙疾走數步,搶到近前,恭謹萬分地行禮問了安。
「愛卿平身,這幾日議和一事可有甚進展麼?」
儘管元萬頃一直就是死忠的後黨,可武後對其卻並不是很感冒,原因就在元萬頃的驕狂上,但凡給了一點顏色,這主兒就敢開染坊,正因為此,武後即便是要用其,也不會給其有甚太好的臉色看,此時亦然如是,面對著元萬頃的行禮,武後只是淡然地虛抬了下手,聲線冷漠地叫了起。
「回娘娘的話,一切還是照舊,微臣以為,按此趨勢,一年半載都難有大的進展,微臣……」
此番被武後急召進了宮,元萬頃心中自不免有些忐忑,擔心的便是武後對自己的表現有所不滿,這一聽武後問起了和議一事,急於表功之下,自是緊趕著將和議上各方爭持的情形細細表述了一番,個中也沒少為他自己臉上貼金,生生將自個兒塑造成了堅貞不屈之威武形象。
「嗯,元愛卿辦事,本宮還是信得過的,而今吐蕃故地起了亂事,河西諸軍出援波斯恐難,然,我大唐國威卻不可損,終須不能讓大食小國小覷了去,元愛卿知道該如何做了?」
武後靜靜地聽著元萬頃的瞎侃,並未出言打斷,而是待其將話說完之後,這才點了點頭,鼓勵了其幾句,接著又將任務佈置了下去,那便是要元萬頃頂住李顯那頭的可能之壓力,務求將和議一事攪亂徹底。
「娘娘放心,微臣知矣。」
一聽吐蕃故地出了亂子,元萬頃先是一驚,旋即又釋然了,只因他原本就不在意李顯的態度如何,一門心思只想著捧武後的臭腳,而今,武後既然將如此重擔相托,元萬頃自鳴得意地以為這是將受重用之跡象,心裡頭當即就充滿了要與李顯好生周旋上一番的鬥志,回答起武後的話來,自是顯得信心十足十。
「嗯,那就好,和議事關朝堂顏面,須輕忽不得,能有元愛卿在,本宮也就大可安心矣,時辰不早了,愛卿道乏罷。」
該交待的事情既已交待過了,武後卻是沒有多留元萬頃的意思,鼓勵了其幾句之後,便即下了逐客令。
「諾,微臣告退。」
元萬頃緊巴巴地趕了來,也就這麼幾句交談便又被打發了去,心下裡難免有些怨氣,可哪敢在武後面前有所表露,只能是躬身應了諾,自行退下不提。
「如何?」
武後沒理會元萬頃的離去,而是將目光投到了始終垂首站在一旁的噶爾?引弓身上,語意不明地問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