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21
儀鳳三年七月二十七日,劉仁軌上本稱蔡州一案繁雜,勢難兼顧,請求兵分兩路,由其本人趕赴蔡州查案,大角觀一事委於劉禕之處置。武後准行,事遂定,劉仁軌於七月二十八日即率眾急趕向蔡州,而劉禕之則會同大理寺、刑部等各有司衙門專一負責勘定大角觀人等之身份。
大角觀人等的身份來歷無疑都是西貝貨,真要查,那自然是瞞不過去的,然則卻要看是誰在查了,就劉禕之這個後黨來說,他自然不會去做揭開真相的事兒,當然了,他也不敢不「認真」去查,概因不止有太子一黨在盯著,天下人等也都在看著,於是乎,劉禕之也只能是大張旗鼓地查了開來,又是召大角宮諸般人等錄口供,又是派員到棲霞山以及九宮山去取證,鬧得好不喧囂,至於進展麼,卻是幾乎沒有,不為別的,只因劉禕之壓根兒就不敢輕易結案,怕的便是一旦動了本章的話,極有可能被太子一方抓住痛腳,所以他只能拖著查,這一拖就是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直到蔡州劉仁軌的本章到了京師,劉禕之這才匆匆結了案,跟著也上了本章。
劉仁軌的本章很長,足足有萬言之多,將整個案情詳詳細細地剖析了一番,至於結論麼,倒是與蔡州刺史劉達銘所奏並無太多的不同,只是點出了棲霞山諸般人等極有可能是瓦崗餘孽之「事實」,並以此奏請朝廷嚴加緝拿棲霞山殘餘,當然了,本章的最後也沒忘了彈劾蔡州刺史劉達銘以及司馬李純的瀆職之過,而劉禕之的本章則不出意外地證明了大角宮諸般人等的「清白」,兩道本章一先一後地送交到了武後面前,具體之查案也就算是告了個段落,剩下的就看武後是怎生個決斷法了。
儀鳳三年八月二十八日,又到了大朝的日子,武後當庭對蔡州一案訓示,先是表彰了劉仁軌與劉禕之兩位主審官的勤勉,接著,也不容諸臣工質疑,便即對全案作出了最終的裁定——蔡州刺史劉達銘犯瀆職之過,然,能及時破獲全案,不無微功,將功雖不足以折罪,卻也不宜重處,著調鄭州司馬堪用,以觀後效;蔡州司馬李純保護欽差不利,實有大過,念其在偵破此案上小有建樹,不予重懲,罷其職;棲霞山諸寇猖獗,罪無可恕,著刑部發海捕文書,天下共緝之!於此同時,武後也沒忘了當庭確認大角觀諸般人等之「清白」,又以國教高人不容褻瀆為由,禁止天下臣民再多妄議,事至此,蔡州一案遂結。
案子結了也就結了,李顯倒是沒在此案上再多攪風攪雨,一者是沒有必要,左右該得的李顯都已是到了手,再多生枝節也難有甚大收穫,倒不若裝裝糊塗也就算了去,二來麼,是另有一樁大事牽扯住了李顯的精力,那便是大食國派出了個規模不小的使節團,欲與大唐締結盟約,如今已過了隴關,正在向長安急趕而來。
大食這等以教立國者,素來深為李顯所厭惡,在他看來,這就是個毒瘤國度,須得徹底剿滅了方才是根本,只不過如今時機尚不成熟,還不到真正動手的時候,能締結一個有利於大唐的合約自無甚不可之說,左右盟約這玩意兒簽了出來,唯一的作用便是拿來撕毀的,縱使稍稍退讓些也無甚大不了的事兒,有鑒於此,李顯自是準備著簽訂上一份和議,為此,放出了些風聲,以試探朝臣們對此的反應,卻不料消息方才放出,竟就此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呼戰之聲陡然高漲,宛若不平滅了大食便顯示不出大唐之強盛似地,這等輿論瘋傳之下,李顯肩頭上的壓力也就此陡然大增了起來,不得不緊趕著召集兩大謀士商議應對之策。
「張公,狄公,看樣子母后不將本宮手中的兵全都耗盡怕是不肯罷休了,事已至此,當何如之?」
東宮的書房中,一身便裝的李顯端坐在上首,神情冷峻地看著兩大謀士,語調深沉地開了口,雙眼裡隱隱有著煞氣在流轉個不停——事到如今,李顯又怎會看不透呼戰之聲大起背後所蘊藏著的貓膩,左右不過是武後一黨在推波助瀾罷了,為的不是真心揚大唐之國威,而是要將李顯一手經營起來的河西軍全都派往遙遠的中東,從根子上削弱李顯手中的兵權,這顯然不是李顯樂意見到的局面。
「殿下明鑒,此風之所以高漲恐不僅僅是天後娘娘在後頭煽風點火,陛下也未必無此用心,若再加上越王推波助瀾,形勢恐將急轉直下焉,確不可不防啊。」
李顯能看透的蹊蹺,張柬之自然也能,不僅如此,他看得比李顯還要透徹上三分,言語間滿是憂慮之情緒。
「嗯,張公所言甚是,本宮擔心的也正在於此,於本宮看來,後黨不足懼,八叔那頭也掀不起甚大浪,唯有父皇處,卻是甚難著力,二公可有甚教我者?」
李顯本就是智算過人之輩,張柬之只一提醒,他便已是很快醒悟了過來,心頭一沉之下,儘管臉色尚算平靜,可額頭上卻已是沁出了層細密的汗珠子——自古帝心最難測,在大位面前,天家從來無父子,沒哪個皇帝能容忍下頭人等擁兵自重的,前番之所以會有河西軍遠征波斯灣一事,便是高宗的這等心理在作怪,此番只消武後那頭稍一撩撥,高宗不順水推舟才是怪事了——左右此戰若是能勝,大唐國威可揚之同時,高宗也可名正言順地將河西軍全都留置於中東,不動聲色地便解除了李顯手中的兵權,若是敗了,於高宗來說,那也無所謂,左右區區河西一軍之存亡壓根兒就不會影響到中央政權的穩定,有這等消除李顯兵權的機會在,高宗又豈有不允之理由。
「殿下莫急,狄某倒有一策,或許可用,只是須得冒些險。」
能看得出凶險所在,並不意味著能找到妥善的應對之策,縱使強如李顯,也有著捉襟見肘之感,然則狄仁傑卻並不以為意,微微一笑,出言寬解了一句道。
「哦?狄公有何妙策且請說來聽聽。」
李顯正自苦思不得其要之際,這一聽聞狄仁傑有辦法應對此事,心中猛地便是一鬆,緊趕著出言追問道。
「殿下明鑒,河西之軍興起於吐蕃之禍,今吐蕃既已遂平,存在之根基已失,陛下心中早有消減之心,之所以不敢早圖者,無外乎殿下之神威也,今時日已久,也確是到了陛下收權之時矣,若欲河西軍不動,那便該在吐蕃一事上做出些文章來,只是亂起易,平定難,個中平衡卻是不好把握,臣不敢妄言妥當,還須得殿下詳加定奪方好。」
李顯有問,狄仁傑自不會不答,這便詳細地分析了一下局勢以及高宗的心理變化,而後隱約地點出了解決之道。
「唔……」
一聽狄仁傑如此說法,李顯的頭不免便大了起來,要知道吐蕃乃是虎狼之地啊,當初平滅吐蕃時,以強大無比的河西軍出擊,都整整付出了數萬將士的生命,方才算是將吐蕃強行滅了國,倘若高原上風雲再起,那就不知要再往其中填上多少的將士了,這個險李顯實在是不想去冒!
「張公可有它策否?」
李顯沉吟了良久,還是沒法下定這個決心,這便將問題拋給了沉默不語的張柬之。
「狄公之計雖險,若是控制得宜,卻也不失為妙手,只是時機上須得把握停當,太早現出,於大局不利,太遲了,則恐定議難改,須得謹慎從事方可。」
兵權這玩意兒素來是帝王之禁忌,哪怕高宗已是久不理政了,卻也不會容忍李顯這個太子有兵權在手,這一條哪怕是說破了天去,也萬難改變高宗削權的心思,張柬之對此自是看得極為的透徹,也正因為此,張柬之也想不出條更為妥當的策略,僅僅只是對狄仁傑的方略進行了番細化。
「時機?唔……」
眼瞅著兩大謀士意見基本一致,李顯也明白事情怕是真的得如此行了去了,然則心中的沉重感不單沒有消減,反倒是更重上了幾分,沉吟著不肯輕易下了決斷。
「殿下,事急當權宜,若是河西軍遠走,殿下必遭後黨與越王聯手清算,真到那時,恐有大禍臨頭也!」
李顯遲遲不肯下個決斷,室內的氣氛自是壓抑得令人窒息,狄仁傑還好些,到底性子較為沉穩,尚能穩得住神,可性子較急的張柬之卻是忍不住了,這便再次開口提醒了一句道。
「呼……,來人,即刻傳莊永來見!」
事已至此,李顯勢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道理很簡單,倘若自身陷入被夾攻而無力自守之窘境,又談何將來,故此,哪怕再不情願,李顯也只能是無奈地長出了口大氣,而後一咬牙關,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