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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大將軍,唐軍、唐軍殺、殺來啦……」
報馬愣了好一陣子之後,總算是醒過了神來,發出了聲尖銳至極的慘嚎,內裡滿是惶恐之情,登時便令噶爾?摩索多生生嚇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扭頭向南望了過去,入眼便見一面火紅的大旗迎風招展,旗下無數鐵騎正洶湧而來,速度快到了極點,當真有若旋風一般驚人。
「撤,快撤!」
噶爾?摩索多畢竟是打老了仗的人物,只掃了一眼,便已判斷出殺來的唐軍之兵力遠在己方之上,而精銳程度也斷不在己部之下,留下來硬扛的話,只能是死路一條,哪怕此時再加一把力,便可將程光宗所部盡殲,噶爾?摩索多也不敢冒被唐軍追上的危險,眼瞅著形勢不妙,自不敢再多耽擱,緊趕著嘶吼了一嗓子,擰轉馬首便向來路狂奔了去,其手下諸軍見狀,自不敢再戰,亂紛紛地便脫離了戰場,緊隨著自家主將惶惶如喪家之犬般地逃了。
吐蕃軍逃得極快,沒等唐軍援兵趕到便已逃得沒了影蹤,至於程光宗所部,僅僅只剩下劫後餘生的百餘眾,個個帶傷,人人浴血,雖有心拖住敵軍,卻實在是沒那個力量,只能是坐視吐蕃軍就此絕塵而去了的。
幾番衝殺下來,程光宗早已是成了血人一個,精疲力竭不說,身上的傷亦是不輕,但卻顧不得休息上一下,張羅著將殘部收攏在了一起,勉力排成一個尚看得過去的方陣,以迎接己方援軍的到來。片刻之後,疾馳而來的大批唐軍騎兵已衝到了戰場邊緣,但卻並未再向前挺進,而是在離程光宗所部不到三十步的距離上便即停了下來,旌旗招展中,數員大將簇擁著兩騎從軍陣中策馬行了出來,赫然竟是右威衛大將軍李賀與左驍衛中郎將拓跋山野到了——李賀此行乃是奉了李顯的密令而來的,沿途並沒有事先知會各處州縣,只是過了鄯州之後,方才得知有吐蕃軍在打草谷,自是不肯放過這等練手的良機,這便率部急趕了十數里地,正好撞上正追殺牧場人等的莫達所部,六千鐵騎只一個衝鋒,便已將莫達部徹底撕成了碎片,除了寥寥數十騎逃出生天外,其餘人等不是戰死便是成了俘虜,便連莫達這個領軍的千戶長也沒能倖免於難,而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戰場,生生驚走了已佔據絕對優勢局面的噶爾?摩索多所部,救下了已是處於絕境中的程光宗等人。
「末將鄯州守備營騎曹參軍事程光宗參見李大將軍!」
程光宗儘管又累又疼,可一見到從對面策馬而來的是大將軍李賀,精神立馬為之一振,只因他最想去的便是李賀麾下這支鐵騎軍,但卻不敢因之而失了禮數,忙不迭地伸手拉了拉身上早已是殘破不堪的戰袍,策馬搶上前去,一個滾鞍下馬,躬身抱拳地參見不迭。
「小宗?怎地是你領的軍?」
李賀與程河東乃是多年的同僚,彼此間關係甚佳,往來也頗為密切,自是識得程光宗,這一見其渾身上下鮮血淋漓,不禁為之一驚,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程光宗,有些個驚疑不定地問了一句道。
「賀叔,正是小侄,慚愧,若非您老來得快,小侄只怕是難免了。」
程光宗思及先前一戰的凶險,心中難免有些子後怕,這便苦笑著回答道。
「好小子,兵帶得不錯麼,有股狠勁,沒丟你爹的臉,甚好,回去好生養了傷,若得便,就來尋賀叔好了。」
李賀掃了眼狼藉的戰場,見橫七豎八的屍體中吐蕃士卒的數量佔了一半以上,心中對程光宗的勇悍已是頗為首肯,再一看後頭列陣的鄯州邊軍儘管全都傷痕纍纍,可精神頭卻是十足,不由地便起了愛才之心,這便嘉許地給了程光宗一個承諾。
「諾!」
李賀手下這支鐵騎軍乃是李顯的家底部隊,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考核之嚴格乃是全河西之冠,程光宗自打到了河西之後,便始終嚮往著能到這支部隊任職,只是未得其便罷了,這一聽李賀如此說法,登時便樂了,自是緊趕著應諾不迭。
「嗯。」李賀擺了下手,示意程光宗不必多禮,眉頭一揚,隨口吩咐道:「說說敵情罷。」
「回大將軍的話,末將是月餘前奉命掩護放牧之民的,一直平安無事,直至今日巳時正牌……」
一聽李賀問起了正事,程光宗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收拾了下激動的心情,將此戰的前後經過詳詳細細地複述了一番。
「哦?拓跋將軍對此可有甚看法麼?」
李賀靜靜地聽完了程光宗的敵情通報,但卻並未就其所言進行點評,而是微微一皺眉頭,側臉看向了策馬立於身旁的拓跋山野,徵詢地問了一句道。
「吐蕃賊子此舉頗有反常之處,個中蹊蹺怕不好亂猜,還是先急報殿下為宜。」
拓跋山野在河西大都督府跟了李顯兩年,去歲方才外放到了鐵騎軍中,出任李賀的副將之職,說起來到任並不算久,加之其生性謹慎,此際盡自心中已有所思,但卻不願輕易說出未經證實之辭,這便斟酌了下語氣,慎重地提議道。
「唔,也好,傳令:全軍就地安營!」
李賀對於吐蕃軍的突然大舉出擊同樣也頗有疑慮,為穩妥計,自是不會反對拓跋山野之言,略一沉思之後,一揮手,高聲下了安營之令,此令一下,六千餘大唐官兵自不敢怠慢了去,紛紛轟然應了諾,就地忙碌了起來……
「先生,此事如何哉?」
李顯派出李賀所部的目的不是別的,正是要其去打草谷,從而引發戰端的,可沒等李賀所部出擊呢,倒是吐蕃軍率先大規模出動了,這等情形自是有些子不對味,諸將不敢自決,只能是報到了李顯處,可李顯倒好,似乎對此一點都不在意,雲淡風輕地笑著,還有閒心對著張柬之吊吊文。
「唔,是有些蹊蹺,今敵我之勢從明面上來看,當是兩分之局面,敵軍眾而我軍精,戰事若於此時再起,於吐蕃實無大利,且其國主方喪,本該防著我軍趁虛而攻才是,卻反倒率先挑起戰端,於情理實不相合,這其中怕是別有緣由罷。」
張柬之是政務大才,於軍略上卻不是很在行,只是李顯既然有問,他也只能是勉力從大局上作出了番分析。
「先生所言甚是,此不過掩耳盜鈴之把戲耳,孤早料定欽陵老賊會來上這麼一手,這廝欲以戰事來掩蓋其主已喪之事實,殊不料孤早已得知了實情,任其秘不發喪也無濟於事,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廝的舉動還真幫了孤一個小忙,此番出擊也算是師出有名了。」
李顯「唰」地彈開手中把玩著的折扇,笑呵呵地順著張柬之的話頭解釋了一番,言語裡滿是毫不掩飾的自信之意。
「殿下英明,只是我河西如今各項準備尚未就緒,若是戰事驟然擴大,卻嫌倉促了些,倒是不得不慎。」
張柬之默默地想了想,也覺得李顯的分析頗為有理,可卻又擔心戰事規模難以控制,畢竟河西政務工作剛作出過一番大調整,再要有大動作,難保不出亂子,自不免微有些子擔心。
「無妨,此等時分孤固然不願大動干戈,那欽陵老賊亦然如是,這仗的規模麼,他自會去控制的,孤也樂得配合,且戰了去便是了。」
對於張柬之的擔憂,李顯的心中顯然是早有了定算,並不甚在意,微微一笑,輕搖著折扇,隨口便將事情的關鍵點了出來。
「若真能如此,那倒也確實行得。」
張柬之心中雖尚存疑慮,然則見李顯說得如此之自信,卻也不好再多言,略一沉吟之後,點頭同意了李顯的意見。
「孤意已決,除第一旅之外,其餘各部輪番上陣,權當練兵好了,至於軍費開支麼,就有勞先生多多費心了。」
李顯雖是個強勢之輩,但卻並不經常獨斷專行,尤其是在涉及到全局的大事時,必定徵得張柬之的同意,此時見張柬之對出兵一事已無異議,李顯自也就不想再多囉嗦,面容一斂,便即下了決斷。
「軍費?呵,原來殿下是在此等著老朽的。」
李顯既是一定要戰,張柬之自也不會有旁的想頭,然則一聽到軍費二字,張柬之的臉立馬便有些子發苦了起來——這幾年來,河西的經濟可謂是蓬勃發展,歲入一年比一年強,而大航海計劃也帶來了無窮的財富,可架不住李顯心大,用錢的地兒多得海了去了,礦山開發、道路修築、水利興建,哪一樣不是要掏大把大把的銀子,更別說還有「鳴鏑」這麼個吞金怪獸在,饒是張柬之苦心經營,日子依舊過得有些子緊巴巴地,要想挪出一大筆軍費來,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哈哈哈……,先生能者多勞麼,這事就這麼說定了。」眼瞅著張柬之苦得臉都皺了起來,李顯也不禁有些子歉疚,可卻不想改了主意,趕忙掩護地大笑了幾聲,旋即便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子明!」
「末將在!」
早已侍候在書房外的劉子明一聽李顯傳喚,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行進了房門,高聲應諾道。
「傳孤之令,告訴李賀,給孤狠狠地打,務必將吐蕃賊子打疼了!」
李顯將手中的折扇一合,往几子上重重一拍,殺氣十足地下令道。
「諾!」
劉子明高聲應了諾,但卻並未就此離去,而是可憐巴巴地偷眼望著李顯,似有欲言之狀。
「嗯?何事?」
一見劉子明那等扭捏之狀,李顯不由地便是一愣,眉頭微微一皺,有些子不悅地冷哼了一聲道。
「殿下,末將,唔,末將從軍已有七載了,這仗,這仗……」
一瞅見李顯神情不對,劉子明不由地便是一慌,口中吶吶地不知在說些甚了。
「也罷,左右府中無事,你就收拾收拾,去李賀處打打下手好了,其餘諸事回頭再定。」
李顯心思靈動得很,儘管劉子明說得含含糊糊地,可李顯卻是聽出來了,敢情這主兒也手癢了,心裡頭不禁有些子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麼,轉念一想,劉子明在王府中的任職期限也已是遠遠超過了朝堂規矩的三年之限,也該是放出去任職的時候了,若不然,還真有被小人參劾的可能,有鑒於此,李顯倒是沒見怪其的請戰之心,這便略一沉吟,給了劉子明一個承諾。
「諾,末將遵命!」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劉子明可就樂了,興沖沖地應答了一聲,一溜煙便跑出了房去,那急迫的小樣子還真有些像怕李顯後悔似的,直瞧得李顯忍不住便翻了個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