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上來啦,官軍上來啦!」
一片咳喘聲中,也不知是誰嚷嚷了一嗓子,原本就心虛不已的一眾盜匪們登時便全都慌了神,也不等孫全福下命令,拉開弓弩對著山路便是好一通子的狂射,密集的箭雨呼嘯著射進濃煙之中,直射得道旁的樹木辟里啪啦響個不停,熱鬧倒是熱鬧了,可卻渾然沒聽見應有的著肉聲與慘嚎聲。
「都停下,停下!」
因著煙霧濃密之故,孫全福也無法瞧清是否有官軍殺上山來,也就沒急著制止一眾盜匪們的狂射,可聽了一陣之後,立馬便發覺了不對,趕忙嘶吼著下了令,奈何一來口鼻盡皆遮著毛巾,聲音自是發不怎麼出來,再者,一眾盜匪軍心已亂,只顧臆想防備著唐軍趁亂偷襲,射箭唯恐不快、不密,又怎有甚心思去聽孫全福的號令,任憑其嘶吼了半晌,一眾盜匪們卻兀自狂射個不停,直到孫全福揮舞著長劍狂嚷了好一陣子之後,箭雨方才算是勉強消停了下來,可到了此時,一眾盜匪們箭壺裡的羽箭已盡皆消耗了大半,防禦能力已是下降到了個極其危險的水平,愣是氣得孫全福火冒三丈,卻又無可奈何。
「一幫蠢貨!」
李賀弄出如此多煙霧自然不僅僅只是為了嗆盜匪們一把,而是為了趁敵視線不清的機會發動奇襲,奈何準備工作稍嫌繁瑣了些,一時半會尚未來得及投入攻擊罷了,可卻沒想到己方兵尚未出,上頭已是打得個熱火朝天,略微一愣神,便即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不禁為之莞爾,笑罵了一聲之後,也沒再多理會山上的騷動,只是默默地看著一眾將士們緊張而又有序地忙碌著。
好一通子忙碌之後,唐軍的準備工作終於完成了,但見十數輛怪模怪樣的大傢伙趴在地上,有若巨大的烏龜殼一般——兩層蘸了水的生牛皮上嵌滿了圓盾,釘在了一層厚木板上,又有四支長矛支撐著四個角,所形成的空間裡能藏七八名士兵,此物便是所謂的龜車,既可防箭,又能防火,也能抵擋一般的滾石檑木之撞擊,唯一的缺憾便是行進的速度稍慢了些,只能用於攻堅,而無法用於沙場征伐。
「稟將軍,一切皆已就緒,請將軍明示!」
負責首攻的阿古泰見諸般準備工作已然就緒,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大步跑到李賀的面前,緊趕著躬身稟報了一句道。
「開始罷!」
李賀抬頭看了看漸已西沉的日頭,也沒甚廢話,只是一擺手,一派從容狀地下了令。
「諾!」阿古泰乾脆利落地應了一聲,幾個大步衝到了第一輛龜車之旁,一揮手,高呼了一聲:「出擊!」,話音一落,拿起濕毛巾摀住口鼻,第一個鑽進了龜車之中,用力抓起用以支撐的長矛,呼喝了下號子,領著一眾手下便發足衝上了山道。
「官軍上來啦,官軍上來啦!」
龜車很重,阿古泰等人衝鋒的動靜自是不小,一眾趴在寨牆上的盜匪們雖說視線受阻,可聽力卻是無礙,自是察覺到了唐軍的到來,登時又是一片的大亂。
「混帳,都守好,弓弩準備!」
孫全福自也聽到了唐軍衝鋒的腳步聲,只是隔著煙霧,無法瞧清唐軍究竟是怎麼來的,可一見一眾手下未戰先亂,立馬便是一陣的火大,揮起長劍,用劍背狠狠地抽打了幾名胡亂竄過身旁的盜匪,氣惱萬分地嘶吼了起來,總算是將群盜們的慌亂強行鎮壓了下去。
「放箭!」
沉重的腳步聲愈來愈近,雖尚無法瞧見唐軍的衝鋒陣容,可一估計唐軍已衝到了離寨牆不過十丈之距離,孫全福再也無法沉得住氣了,一揮長劍,高和著下了令,霎那間,數百名蓄勢待發的弓弩手們齊刷刷地射出了繃了許久的箭矢,但聽一陣弦聲暴響中,數百支羽箭密集如蝗般地向著衝來的唐軍便射了過去,立馬便激起了一陣「噗嗤、噗嗤」的悶響之聲,但卻並不曾聽到本該有的慘嚎之聲響起,一眾盜匪們盡皆有些子懵了,可也沒去細想,兀自不管不顧地狂射不已。
「怪物,啊,怪物啊……」
唐軍的龜車冒著傾盆的箭雨終於從濃煙中閃了出來,那怪模怪樣的形狀乍一看起來,還真有夠嚇人的,一眾盜匪們見狀,盡皆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全都驚呼了起來,原本密集的箭雨登時便是一窒,出現了個短暫的停滯之間隙。
「沖,上牆!」
躲在龜車裡的阿古泰透過生牛皮上特意留出的觀察孔發現盜匪已亂了陣腳,自是不敢多加耽擱,這便狂吼了一嗓子,全力發足狂奔,與手下士卒一起拚力將龜車全速推到了不算太高的寨牆下,往牆體上一倒,一座簡易的雲梯便算是立將起來了,緊隨在其後的唐軍龜車也是有樣學樣,十數座雲梯一起,緊跟在龜車後頭的大隊唐軍立馬呼嘯著衝上了山道,沿著龜車形成的緩坡向牆頭上狂衝了上去,與迎上前來的盜匪們展開了一場殊死的拚殺。
「大人,擋不住了,走密道,撤罷!」
冷兵器時代的戰鬥打的便是氣勢之戰,心氣已被奪的盜匪們儘管不凡悍不懼死的勇者,可大多數盜匪已是惶惶如喪家之犬一般,十分戰力最多也就只能發揮出三成,又哪能經得起唐軍的決死衝鋒,只一個照面的功夫,寨牆已是數處失守,無數蜂擁而來的唐軍官兵正順著突破口向寨子裡狂飆突進,眼瞅著大勢已去,刁三自不敢再戰,揮出一刀,將一名撲擊過來的唐軍士兵劈得倒飛了開去,而後,也顧不得補上一刀,連蹦帶竄地衝到了正與數名唐軍士兵拚死廝殺的孫全福身邊,焦急萬分地嚷嚷道。
「走,撤了!」
見事不可為,孫全福也沒了再戰的勇氣,儘管極之不甘,可卻不想就此送了自家卿卿性命,連出幾劍將圍攻的唐軍逼退,嘶吼了一聲,縱起身來,與刁三相互掩護著便竄進了後寨,急惶惶地衝進了聚義堂中,伸手按開牆上的機關,但聽一陣機簧聲微微作響中,一面小門已在堂邊一角滑了開來,孫全福不等門完全打開,已是飛速地竄了進去,刁三以及數名見機得快的盜匪高手見狀,自不敢稍有落後,盡皆魚貫衝進了其中,不數息,剛滑開的小門一震之下,又幾無聲息地緊閉了起來。
孫全福這麼一逃,戰事便沒有了任何的懸念,敢於反抗者盡皆被唐軍格殺當場,至於怯弱者,除了跪地求饒之外,卻也沒旁的選擇,這一戰自開打到結束,攏共也就不過一刻鐘多一些的時間便已宣告結束,這令本想好生廝殺上一場的阿古泰氣悶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是怏怏地指揮著後續衝進了山寨的一眾士兵們好生搜查各處,並將所有被俘的盜賊一一加以甑別,以圖找出孫全福這個罪魁禍首。
「什麼?逃了,這怎麼可能!該死的!搜,給老子狠狠地搜,就是挖地三尺,也得將那老閹狗給老子找出來!***,一群廢物,就這麼大的地兒,連個人都找不出來,要爾等何用?」
唐軍的甑別工作進展得很快,有著李顯親自手繪的圖形畫像,稍一比對,便發現無論是被俘的七百餘盜匪還是陣亡的兩百餘悍賊中都無孫全福的影蹤,負責甑別的唐軍校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便將實情報到了阿古泰處,這令原本就因沒過足戰癮而氣悶的阿古泰更是火大了幾分,跳著腳便大罵了起來。
「不必找了,他逃不了!」
阿古泰話音剛落,一陣甲冑的摩擦聲中,一身明光鎧的李賀已領著手下諸將出現在了聚義廳中,但見李賀滿不在乎地撇了下嘴,隨口說了一句,便即逍遙地走到了堂中的几子後頭,端坐了下來。
「將軍,這……」
阿古泰戰前忙乎著指揮手下人等搭建龜車,自是不曾瞅見呼延鐵心等人的悄然離去,這會兒一聽李賀說得如此肯定,自不免有些子大惑不解。
「那廝鑽了狗洞,不過逃不遠,本將軍早已派人盯著了,阿古泰,爾只管收攏了俘虜,準備回營!」李賀自信無比地笑了笑,語帶譏諷之意地解釋了幾句。
「諾!」
一聽李賀說得如此肯定,阿古泰自是不疑有他,也就沒再多追問,緊趕著應了一聲,自去忙乎著張羅相關事宜不提。
鐵背山的山形相當奇特,前面的山坡雖陡峭,卻尚能行人,可後山卻是一片高大的絕壁,難以攀援直上,至於山壁下則是一片低窪的山谷,谷中有溪有潭,景致相當之幽靜,一座不知何年代的高大古墓便坐落在一眼十數丈的深潭邊,墳上雜草叢生,數尺高的亂草中唯有高大的墓碑兀自無言地挺立著,似在述說著滄海桑田的荒涼。
因著年代久遠之故,這墳早已沒了祭祀之人,週遭又無人煙,自也就無人到此打柴割草,整個山谷顯得格外的安靜,只有些不知名的小蟲在草間鳴唱個不停,然則一陣突如其來的咯吱聲卻生生將這等寧靜打得個粉碎,隨著刺耳的聲音響起中,高大的墓碑突然旋轉著向邊上移動了開去,露出了個黑黝黝的地洞,一顆腦袋從洞裡飛快地探將出來,四下裡環視了一下,又很快地縮了回去,不多會,一陣腳步聲響過,五道人影從地洞中飛竄了出來,各站一方,緊張萬分地四下巡視著。
「大人,沒動靜,您可以出來了。」
站在最靠近墓碑處的人赫然正是刁三,但見其左顧右盼地掃視了一番周邊的景致,見無甚不妥之處,這才暗自吁了口大氣,俯身在地洞口,輕聲地說了一句道。
「嗯。」
地洞裡一聲悶響過後,人影一閃間,一身黑衣的孫全福已躍了出來,反手在墓碑上重重一按,一陣刺耳的咯吱聲過後,墓碑再次回歸了原位,除了些倒伏的雜草之外,再也看不出絲毫的蹊蹺。
「走!」
雖已逃脫了大難,可孫全福臉上卻無一絲的得色,有的只是滿臉子的懊喪之意,抬頭看了看兀自煙霧繚繞的山頂,咬了咬牙,吐出了聲暗啞的嗓音。
「啪啪啪……」
孫全福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展開身形,卻猛然聽到一陣鼓掌之聲突然在左近處響了起來,一眾盜匪們心神大凜之下,登時便是好一陣子的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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