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洮,臨州之首府,古稱狄道,始建於周安王十八年(公元前三八四年),秦獻公滅西戎部族狄、桓,建立狄道、桓道二縣,後歷代皆以狄道為縣名,至唐武德八年,高祖下令將狄道升格為臨州,轄狄、恆、大夏、氐道四縣,治所依舊設在狄道,縣名依舊不變。乾封二年,高宗封禪泰山回京之後,下詔重修祖廟、祖屋,於擬詔之際,嫌狄道之縣名有番蠻之嫌,頗為不喜,本也無意為之更名,只是嘀咕了幾句,時,恰好李顯隨侍在側,順嘴說了句狄道既臨洮水,不若便直取為臨洮好了,高宗悅之,大筆一揮,古城狄道便這麼著,整整提前一千兩百多年時間更名為臨洮,這或許也能算是李顯的穿越之功罷。
臨洮南北狹長,地勢由東南向西北傾斜,地形複雜,溝谷河流眾多,為扼守隴蜀之戰略要衝,又稱蘭州之南大門,歷朝歷代皆以重兵屯於此地,以震懾諸羌,大唐自也不例外,在臨洮縣**屯有軍兵三千餘,兵力說起來不算少了,可因著周邊地形地勢之複雜,以及大小部族眾多之故,也就只能勉強確保城防之穩固,至於城外的廣袤地帶,則實無法兼顧,以致盜匪橫行,諸多部落各自為政,不服王化,乃是絲綢之路上最混亂的所在之一,不僅全河西最大股的盜匪「黑風盜」便盤踞在此處,河西最大之部落——黨項族房當部落也將根基紮在了臨洮,每日裡城外曠野上的廝殺就從不曾消停過,不是部族之間混戰不休,便是盜匪劫掠過往商隊,駐軍管不勝管之下,也就只能是聽之任之,只要這幫子蠻人不將戰亂延燒到城中,守軍向來是不主動去理會城外之混亂的,臨州全境的治安狀況只能用極差一詞來加以形容。
臨州的亂屬於常態,平靜則是反常,屬稀罕到極致的玩意兒,至少對臨州刺史李軒寧來說是如此,在其不算太長的三年任期中,沒接到報案的日子可謂是屈指可數,然則今歲自打清明過後,李軒寧居然奇跡般地清閒了下來,接連十數日下來,竟無一案發生,無論城內還是城外都是如此,這等無案牘之勞形的日子自是愜意得緊,李軒寧第一個反應自然是竊喜不已,可時日一長,就覺得有些子不對味了,趕忙派出眾多偵騎,四下打探詳情,這才猛然發現啥勞么子的「部落大聯盟」居然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召開了,一驚之下,三魂險些便就此掉了倆——啥子部落大聯盟,不外乎是聚眾造反的代名詞罷了,真要是這勞么子的玩意兒在自家治下生造了出來,不管出的岔子是大還是小,身為刺史的李軒寧都斷然逃不過被參的命運,鬧不好因此腦袋不保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事關自個兒的身家性命,急是自然的事兒,自打得到了準確的消息之後,李軒寧已是急得三日不曾吃下一口飯,偏生事關重大,他又不敢擅做主張,除了派出哨探繼續跟蹤此事外,也就只能是一日數撥報馬地往蘭州派了去,指望著大都督府那頭能給個明確的行動指示,奈何所有派去的信差皆是有去無回,連個信息都不曾傳回,可把李軒寧給愁壞了,每日裡不是長吁短歎不止,便是藉故發作下人們,這不,剛叫了茶水,卻又嫌燙,生生將端茶的僕役罵得個狗血淋頭,正自怒叱方遒間,卻見一衙役面色惶急無比地從外頭狂衝了進來,登時便令李軒寧氣上加氣,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眶了。
「混帳東西,跑個甚,急著投胎麼?老爺我這就成全你!」
李軒寧心頭的火正大,再一看那衙役慌裡慌張的樣子,心中的厭惡感自是陡然高漲了起來,也不等那名衙役出言稟事,張口便怒斥了一句道。
「啊,不,不是,大、大人,大、大、大都督府來,來人了,就在外頭。」
那衝來的衙役跑得急,氣都尚不曾喘勻,便被李軒寧這麼當頭一頓臭罵,心不免虛了,一急之下,話也就說得結結巴巴,好在意思倒也算是表達了出來。
「什麼?為何不早早報來?蠢貨,愣著作甚,還不快請了來,廢物,要你何用!」
一聽大都督府總算是有人來了,李軒寧的心立馬便是一鬆,可一見那名衙役兀自傻愣愣地在那兒大喘著粗氣,李軒寧的火氣立馬又湧上心來,恨恨地一跺腳,氣急地罵了一嗓子。
「啊,是,是,是……」
說人跑得急的是李軒寧,怪人不早報訊的也是他,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倒霉的衙役憋屈得簡直想放聲大哭上一場,奈何面對著的是自家頂頭上司,就算有再多的委屈,那也沒處說理去,除了一迭聲地應諾之外,還就只能老老實實地轉身向府門外沖了去。
「滾下去,還站著作甚,等著看戲麼,嗯?」
心掛著「部落大聯盟」一事,李軒寧自是怎麼也做不到平心靜氣,實是無法安坐不動,氣咻咻地在堂上急速地來回走動著,突地瞅見那先前被罵的僕役正垂頭站在一旁,心氣登時又不順了,這便瞪了下眼,沒好氣地喝斥了起來,卻是渾然沒注意到一名身著商人服侍的高大青年已在先前那名衙役的陪同下走上了堂來。
「李大人好大的火氣麼?」
一見李軒寧在那兒發作下人,來人的眉頭不由地便微微皺了起來,語帶不悅地吭了一聲。
「你……」
李軒寧正在火頭上,這一聽有人敢當面譏諷自己,登時便是一陣大怒,惱火萬分地回過了頭去,張口便欲喝罵,只是一見到來人的臉,罵人的話立馬便嘎然而止了,滿臉子驚疑地瞪大了眼,木訥訥地發起了傻來。
「某又如何?」
來人似笑非笑地看著李軒寧,不甚客氣地開了口。
「殿、殿……」
李軒寧霍然一驚,伸手可著勁地揉了揉眼,終於確定這名站在自己身前的正是頂頭上司河西大都督李顯,腿腳不由地便是一軟,結巴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嘿,怪不得張柬之說這廝是個平庸之輩,果然如此!李顯與李軒寧的接觸並不算多,也就是召見過幾回罷了,大體上都是公務對答為多,並不曾詳談過,對其的印象只是一般般,說不上好感,也無甚惡感,倒是張柬之因主持大都督府實務之故,沒少與李軒寧接觸,給其的評價實在不算高,只一個「勉強」罷了,李顯原本就有心要換掉此人,只是未得空罷了,這一見其表現如此差勁,換馬的決心自是更堅定了幾分,當然了,真要著手,那也得等此間事了之後,方有可能,至於此時麼,李顯也實在是懶得跟其一般見識,只是一壓手,制止了李軒寧當眾道破自個兒身份的話語,而後平靜地一拱手道:「某奉大都督之命前來傳訊,還請李大人屏退左右。」
「啊,好,好,好,爾等盡皆退下,退下!」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李軒寧總算是回過了神來,慌亂地一迭聲應了諾,胡亂地揮了下手,將侍候在堂上的僕役、衙役們盡皆趕出了堂去。
「下官參見殿下,不知殿下駕到,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海涵則個。」
李軒寧雖屬平庸之才,可能當到刺史之高位,自不會是呆傻之人,為彌補先前的失儀,持禮自是恭謙得很,待得下人們一去,立馬便是一個大禮參拜。
「無妨,孤此行乃是便衣潛行,自怪李刺史不得,平身罷。」
李顯換馬之心雖已堅定,但卻絕不會在此時露出半點的口風,而是溫和無比地安撫了李軒寧一句之後,這才緩步走到几子後頭端坐了下來。
「謝殿下寬容,下官探知諸部族欲聚眾行不軌事,已先後派了十數撥報馬去往蘭州,卻始終不得回音,下官心急如焚,以致大失常態,好在殿下已至,下官有主心骨矣,當如何行事,還請殿下示下,下官自當奉行無虞!」
李顯雖說不見怪,可李軒寧卻是不敢就此安心,這便在稟明實情之際,竭力地為自個兒的乖張行為辯解不已,言語中,又是奉承,又是保證,十足的官場老油子之做派。
「嗯,李大人拳拳為國之心孤能體會得到,不瞞李大人,孤正是為此而來,諸般事宜尚須李大人全力配合方好。」
李顯是個十足的演技派,他若是不想讓人看出端倪,那就沒誰能看得出其心中之所想,哪怕此際李顯實際上已是放棄了李軒寧,可在言語中,卻並不吝誇獎之詞,宛若真的極為看重李軒寧一般。
「殿下放心,但有所令,下官雖萬死也不敢辭,定不辜負殿下之所托!」
李軒寧一聽有機會能巴結著李顯,又哪有不樂意之禮,李顯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迫不及待地表了態。
「好,閒話孤便不多說了,孤要爾……」
官油子終歸是官油子,李軒寧只顧著拍胸脯做保證,卻也不問問這任務他究竟能勝任與否,這等做派一出,李顯心中的不滿之意立馬更盛了幾分,奈何事情緊急,臨陣實無法換將,就算再不情願,李顯也只能將就著先用其人了,這便將要李軒寧所做之事一一述說了出來,直聽得李軒寧眼中的精光狂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