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殿下,回來了也不來看看婉兒,真是壞死了,還是英兒好,乖乖地陪著婉兒,唉,婉兒好可憐啊,都沒人疼了,英兒你說啊,婉兒是不是真討人嫌呢,要不殿下為何不來看婉兒……」
李顯方才靠近小亭子,一陣哀怨的話語便隨風飄到了耳朵裡,那聲音李顯熟得很,除了上官婉兒那小丫頭之外,還能有誰?作為英王府裡最受寵的小公主,上官婉兒能出現在後花園裡並不奇怪,令李顯好奇的則是那個「英兒」到底是何許人物,竟能讓上官婉兒毫無顧忌地對其吐露小心思兒。
男主外女主內乃是李顯一向秉承的治家思想,對於內院的事兒,李顯一向是能不插手便不插手,早前是由林虎的妻子王氏在管著,後,林虎因其親戚牽連被貶之後,內院便由明月公主在打理著——不是李顯信不過王妃趙瓊,而是趙瓊性子急,實在不是個管家的好材料,倒是明月公主剛柔並濟,處理其內院事務來,井井有條得很,當然了,李顯不管事歸不管事,可對內外院的門禁卻是下過死命令的,他可不想有甚後院起火的爛事兒發生的,這會兒一聽最疼愛的小碗兒居然跟人述說起了衷腸,心裡頭登時便有些子吃味了,眼珠子轉了轉,躡手躡腳地便向著亭子間潛行了過去,只一看,臉皮子不由地便抽搐了起來。
「……殿下也真是的,整日價在忙,也不知都忙了些啥,唉,把婉兒都給忘了,英兒,你說要是婉兒再長大些,該是能幫上殿下的忙了罷,到那時,婉兒就可以陪著殿下了,婉兒好想快些長大啊……」
就輕身功法而論,李顯絕對是當今天下最高明的幾個人之一,他要潛行,能察覺得到其身形的人滿天下也數不出幾個來,上官婉兒自然是不在其列,她渾然沒注意到李顯已到了其身後,兀自絮絮叨叨地嘀咕著,所念叨的對象居然是只乖乖趴在其懷中的波斯小貓,那等幽怨纏綿的小樣子叫李顯一見之下,心沒來由地便疼了起來。
「婉兒,孤來了!」
望著上官婉兒那瘦小的背影,李顯的雙眼不禁微有些朦朧了起來,恍然間似乎見到了前世那溫婉體貼的秒人兒,心一疼之下,話不由地便脫口而出了。
「殿下,啊……」
一聽到背後傳來的熟悉聲音,上官婉兒如同觸電般跳了起來,急速地一旋身,入眼便見李顯正愛憐地望著自個兒,上官婉兒先是開心地叫了一聲,旋即便想起了自個兒的私語十有**落到了李顯的耳中,不由地便是一陣大羞,驚呼了一聲,丟下懷中的小波斯貓,一溜煙地竄出了小亭子,提著裙裾飛快地跑得沒了影蹤,只留下李顯傻呆呆地與茫然不知所以的小波斯貓大眼瞪著小眼……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李顯正與那無辜的波斯貓眼對眼地發著呆,卻說裴守德負氣離開了英王府之後,本打算直接回驛站,可走到半道上,卻又改了主意,傳令車隊轉向了李溫的府邸,打算與陳無霜就李顯的態度交換一下意見,趕巧半路上便遇見了奉陳無霜之命前來相請的僕役,也就趁便進了李府,與陳無霜略一寒暄之後,便即躲進了密室之中,分賓主各自落了座。
「裴兄想來是已見著了英王殿下,情形如何?」
事關越王一系之興廢,陳無霜自是無甚客套之言,這一開口便直奔了主題。
「不太好。」
裴守德面色晦暗地搖了搖頭,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
「哦?詳情如何?還請裴兄明言。」
一聽裴守德如此說法,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陳無霜的心還是不禁為之一沉,顧不得許多,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唔,事情是這樣的……」
裴守德也知事關重大,自是不敢稍有隱瞞,這便將與李顯交涉的前前後後一一詳述了出來,其間自是沒少加上些不甘的洩憤之語。
「唉,裴兄此事辦差了,不單幫不上王爺的忙,恐將為王爺惹來大禍矣,便是裴兄自己怕都……,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弟只好親自去英王府一行,看能否有些轉機罷。」
裴守德還在那兒憤概不已,可陳無霜卻已是無心去多加理會,面色慘變地搖頭歎息了起來,言語間滿是悲觀之意味。
「陳兄何出此言,裴某雖官位卑微,可身為欽差,英王殿下縱使再有不滿,又怎敢……」
裴守德往年素與陳無霜並稱,彼此關係雖睦,可私底下卻沒少較著勁,這一聽陳無霜如此說法,立馬怫然不悅了起來。
「怎敢?嘿,裴兄未免太看重欽差的頭銜了,就算裴兄是欽差,較之丘大將軍又如何?陳某早就說過了,如今的英王羽翼已豐,若不能將其一擊致命,那便得設法和睦相處,若不然,便是自取其禍,爾等偏是不聽,如今可好,這等局面一出,事恐難有挽回矣,唉,奈何,奈何!」
不等裴守德將話說完,陳無霜已是痛心疾首地一擊掌,打斷了裴守德的自矜之言,毫不容情地點出了裴守德的失誤之所在。
「啊,這……」
一聽陳無霜如此說法,裴守德不禁為之語塞,心裡頭滾過一陣陣的懊喪之意——此番奉旨前來河西,越王倒是別無甚奢求,只是裴守德自忖能拿捏得住李顯,這才一力主張要以打逼和,先拿丘神勣一案威逼李顯,而後再來個賣好收場,從而拉近彼此之關係,以利誘李顯出手與太子較勁,以此來緩解越王如今面對的龐大之壓力,可卻萬萬沒想到李顯居然如此強硬地採取了不合作之態度,事已至此,裴守德自己其實也知曉事情早已超出了自個兒的控制,到如今,能否順利過得此關便成了裴守德所要關心的頭等大事了。
「裴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而今之計,唯有先設法修復與英王之關係方是正道,那王通既然死活不招,便先放了也好,若不然,陳某實在不敢保證會出甚事來著。」
儘管氣惱於裴守德的固持己見,可畢竟雙方乃是一根線上的螞蚱,真出了事,誰都逃不了,陳無霜盡自惱火異常,卻也不得不設法為裴守德轉圜此事,這便沉吟了一下,慎重其事地建議道。
「唔,再看看好了,便是要放也不急於一時,某且回去再審審,或許能有所得也說不定。」
裴守德也能算是個智者,只是個性相對要強,雖已察覺到了不妥,卻兀自不肯就此認輸,這便咬了咬牙,固執地回絕了陳無霜的好意提醒。
「裴兄,萬不可再自誤,若是你這頭出了事,叫陳某如何向王爺交待。」
一聽裴守德還要再審王通,陳無霜是真的急了,猛地站了起來,極之不悅地建言道。
「無妨,某自與王爺交待便是了,告辭了!」
陳無霜不提越王還好,這一提越王之下,裴守德的自尊心立馬便高漲了起來,也不想再與陳無霜多加計議,霍然起了身,丟下句場面話,便即大步行出了密室,自行轉回驛站去了。
「唉,這,這……」
陳無霜顯然沒想到裴守德說走便走,一時間竟愣在了當場,待得裴守德都已走遠了,這才醒過了神來,一會兒想著親自去見李顯,一會兒又想著給裴守德加派些侍衛,可到了底兒卻是甚事都沒做,只是喪氣地跺了下腳,長歎了一聲之後,跌坐回了原位……
酉時末牌,夕陽早已是下了山,只餘下絲絲縷縷的餘暉還在天邊微微地閃爍著,是該到了用晚膳的時間了,然則裴守德卻無一星半點的食慾,如同一隻困獅般在斗室裡來回地走動著,滿臉子的焦躁之色,視線時不時地透過大開的窗子瞟向慘呼聲大起的東側廂房,眼神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渴望之情,就有如沙漠裡垂死的人渴望甘泉從天而降一般無二。
「李柯,情形如何?他可是招了麼?」
等待復等待,裴守德等得雙眼都冒了金星了,總算是等到了心腹手下李柯的到來,心急之餘,連寒暄都省了,直截了當地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屬下已是用盡了手段,可……」
李柯正是當初王通被擒時那名持刀威逼繡娘之人,乃是越王李貞派來協助裴守德的高手之一,不僅有著一身過人的武功,更有著一手審訊犯人的好本事,只可惜遇到了王通這麼塊硬骨頭,能不傷王通根本的手段都已是用上了,卻始終難奈王通何,這一見裴守德如此急地追問結果,李柯不免有些子慚愧在心,可也沒法,只能是一攤手,無奈地回了半截子的話。
「唔,真沒旁的法子了麼?」
一見李柯如此表態,裴守德不僅大為的失望,伸手撫了撫汗津津的額頭,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道。
「有,只是用了之後,這人怕就得廢了。」
一想到徹底得罪英王的後果,李柯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然則事關重大,他卻不敢有所保留,這便緊趕著回答道。
「用!出了甚事自有本官擔著!」
裴守德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斗室裡狂轉了好一陣子,臉色一黑,猛地站住了腳,咬緊了牙關,從牙縫裡擠出了句陰森森的話來。
「這……,嗯?」
李柯略一猶豫,剛想著出言進諫一番,只是話尚未說出,突地聽到一陣不祥的響動,面色「刷」地便煞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