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古為羌地,武帝元狩二年,漢軍西進湟水流域,漢將霍去病修建軍事據點西平亭,這是鄯州建制之始;東漢建安中置西平郡,治西都縣,魏文帝黃初三年擴建為西平郡,開始在此築城,隋時改名湟水縣,自唐,始設州,更名鄯州,位於河湟谷地的最西端,南北兩山對峙,西面又有湟水繞城而過,盡得地利之險,自吐蕃崛起以來,鄯州便是邊城重鎮,城防屢經改建,城牆高大,攻防設施齊全,駐有步騎兵六千餘,為邊境諸州之冠,乃對抗吐蕃的最前線,自程河東領命守禦此城以來,不單對城防屢有增益,更曾狠肅軍紀,城中守禦向以秩序井然而著稱,然則,待得吐蕃大軍滾滾而來之際,城頭上還是禁不住一片的嘩然之聲,只因敵勢之大著實太過驚人了些。
「混帳,慌個甚?全軍聽令,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莫叫吐蕃狗賊看輕了去!」
眼瞅著吐蕃軍如蝗蟲般滾滾而來,程河東的心同樣忐忑到了極點,然則一見手下將士驚呼出聲,登時便火了起來,怒吼了一嗓子,總算是將一眾官兵的緊張情緒強行壓制了下去。
「使君,賊子如此急地送功勞來了,若不笑納,實是對不住賊子的好意啊。」
莊明義雖是個文官,然膽略卻是不小,並不懼戰,這一見城頭上的氣氛太過緊繃,自是不免有些子擔心,這便笑呵呵地開口說了一句,語氣平淡而又輕鬆,雖無甚豪言,可自信的意味卻是濃得很。
「莊司馬說得是,如此多的烏合之眾,殺起來還真是累人得很,勉強對付了去也就是了。」
程河東畢竟與莊明義配合久了,彼此間的默契自是不缺的,只一聽,便已知曉了莊明義此言的用心所在,這便哈哈大笑地回了一句,豪氣溢於言表,一眾守城官兵這一見城中兩位主官都如此之豪氣,視吐蕃大軍於無物,原本忐忑的心情登時便緩解了不老少,士氣不知不覺中便已是漸漸高昂了起來。
「嗚嗚……」
一陣淒厲的號角聲響過,正迤邐而來的吐蕃大軍緩緩地在離城兩里不到的距離上停了下來,竟不曾就地安營,而是在城下擺開了強攻的陣型,渾然一派一鼓作氣地拿下鄯州之架勢。
「城上的人聽著,我家大相率百萬強軍橫掃八荒,爾等若是早降,尤可保得富貴,若不然,必死無葬身之地!」
吐蕃軍的陣型調整得很快,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而已,便已列陣完畢,旋即便有一員偏將縱馬衝到城下,扯著嗓子勸降了起來。
「找死!」
原本正觀察著敵陣的程河東一聽那員吐蕃偏將在城下大放闕詞,登時便是一陣火大,毫不客氣地抄起腰間的鐵弓,拉了個滿圓,瞄著那名偏將便是一箭射出。
「啊……」
城下的吐蕃偏將正自得意洋洋之際,突地瞅見程河東的箭矢瞄向了自個兒,登時便嚇得亡魂大冒,顧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一扭馬首,俯身馬背,調頭便向著本陣狂奔了回去,一連串的動作倒是流暢得很,奈何卻是遲了,但聽一聲弦響過後,雕羽箭已如流星般劃破空間,急速地射進了那員吐蕃偏將的背心,直疼得其大吼了一聲,便已跌下了馬背,手腳抽搐了幾下,就此命歸了黃泉。
「大相,唐賊無禮至極,末將請求率部攻城!」
「大相,末將願率本部兵馬取城,不生擒此獠,誓不收兵!」
「大相,您就下令罷,末將願為先鋒!」
……
吐蕃中軍處,簇擁在噶爾?欽陵身邊的赫茨贊,達旺等一眾吐蕃萬夫長們全都被程河東的舉動給激怒了,紅著眼紛紛出列,各自高聲請戰不已。
「二哥,賊子無禮過甚,實該征滅之,然,我大軍初至,攻城器具未齊,強攻堅城,恐多折兵馬,還請二哥詳查。」
噶爾?贊婆雖也被程河東這等陣前射殺來使的舉動氣得不輕,可卻並非就此昏了頭,尋思了一番之後,言辭懇切地進諫了一句道。
「贊婆,爾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你若是怕了,呆一邊去,某卻是不怕,這城某自去取了!」
萬夫長赫茨贊乃是個急性子,一向與穩重的噶爾?贊婆不睦,這一聽噶爾?贊婆主張緩攻,赫茨贊可就不依了,瞪著滿是血絲的雙眼,怒氣勃發地嚷嚷了起來。
「大相,我等二十餘萬大軍,便是填也將這鄯州城填平了,豈能容得唐賊如此猖獗!」
「大相,打罷,末將願為首攻!」
「大相,我等皆願戰,請大相恩准!」
……
一眾吐蕃大將皆是好戰之輩,誰都不肯落於人後,亂哄哄地便嚷開了,人人要戰,個個爭先,氣勢倒是高昂到了極點。
「嗯!」
噶爾?欽陵這半個多月來雖勒兵不動,可準備工作卻是從不曾放鬆過的,早就有了破城的良策,所差者,不過是眾軍們的士氣罷了,此際見諸將嗷嗷請戰,心裡頭自是滿意得很,可也沒急著表態,而是任由諸將們喧嘩了個夠,這才一揚手,止住了眾將們的嚷嚷,面色肅然地環視了一下眾人,一壓手,殺氣十足地下令道:「赫茨贊首攻,達旺為其次,索倫贊為第三,連番出擊,務求一舉破城,其餘諸部依令展開,斷流!」
「諾!」
噶爾?欽陵決心既下,一眾大將們自不敢稍有怠慢,各自躬身應了諾,紛紛策馬趕回了本部,須臾,號角聲大作中,各部吐蕃兵馬齊齊發動了起來,先是赫茨贊率所部騎兵衝到了護城河前,以騎射壓制城頭的弓箭手,旋即,一隊隊吐蕃士兵盡皆解下腰間掛著的小布袋,齊齊就地裝起了土來,而後,或是縱馬或是徒步,在大隊騎兵的掩護下,紛紛擁到了護城河邊,將裝滿了泥土的布袋丟進了護城河中。
「放箭,快,放箭!」
吐蕃軍方一動,程河東便已猜出了對手截斷護城河的用心,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怒吼著指揮城頭上的弓弩手們放箭阻擾對方的行動,奈何城頭上的弓弩手攏共不過千餘人,在對方騎兵大隊的壓制下,取得的戰果著實不佳,雖說射殺了數百冒進的吐蕃士兵,可己方也損失了數十的兵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正西方的一段護城河被吐蕃大軍生生填成了平地。
「填城,填城!」
眼瞅著開戰尚不到半個時辰,護城河已被填平,赫茨贊可是得意壞了,率領著手下五千騎兵大隊在城下耀武揚威地來回馳騁著,一邊不斷地以騎射壓制城頭的反擊,一邊咋咋唬唬地高聲嚷嚷著,喝令諸軍拚死運土向前填城。
「快,把油缸抬上來!」
吐蕃軍此番顯然是有備而來,二十餘萬人馬配合相當之默契,一隊隊的步、騎兵在號角的指揮下,冒著城頭上不斷射下來的箭矢,拚死向城下推進,一個個裝滿了土的布袋不斷地堆砌在城下,儘管因城頭上的拚力壓制,付出的代價並不算小,足足有近兩千的士卒倒在了城下,可土坡的進展卻始終不見消停,堆起的速度快得驚人,不過片刻的功夫,竟已堆到了城牆的一半,眼瞅著情形不對,程河東生生急出了滿頭的大汗,自不敢怠慢了去,高呼著指揮協守的民壯將一缸缸的菜油、火油抬上了城頭,不管不顧地向城下傾倒著,將衝到城下的吐蕃士兵澆得渾身儘是油污。
「點火!投!」
填城的吐蕃軍也不傻,一見城頭不斷地向下倒油,自不敢再多耽擱,亂紛紛地便要向回跑,奈何已是遲了,但聽程河東一聲大吼,十數支點燃著的火炬從城頭上飄了下來,晃晃悠悠地落在了亂成一團的吐蕃軍中,火勢瞬間便不可遏止地燒了起來,數百名倒霉的吐蕃士兵生生被燃成了人形火炬,慘嚎之聲響得連成了一片。
「放箭,快放箭,後退者,殺無赦!」
赫茨贊正自得意間,卻沒想到守軍居然來了這麼一個火攻,登時便急了,再一看渾身著火的亂軍正向本陣狂奔而來,眼珠子瞪得簡直快滴出了血來,可又不敢讓亂軍衝近,只能是鐵青著臉下令射殺己方潰兵。
「啊……」
「不要啊……」
「將軍饒命啊……」
……
赫茨贊既已下了令,一眾早已嚴陣以待的弓箭手以及騎兵們自是不敢怠慢,盡自滿心的不忍,可還是狠下心來,將一通子箭雨潑灑向了潰逃回來的亂軍,登時便激起了一陣響過了一陣的慘嚎之聲。
「哈哈哈……,區區小禮,不成敬意,吐蕃小兒,有膽子便再來,有多少,爺爺們便殺多少!」
「吐蕃狗賊,來送死啊,爺爺們等著呢!」
「燒死這幫狗/娘養的,燒,燒,燒!」
……
眼瞅著一把大火燒了吐蕃軍一個焦頭爛額,城頭上的守軍們自是士氣大作,在程河東的帶頭下,紛紛叉指著城下混亂不堪的吐蕃軍,大聲笑罵了起來,直氣得略懂漢語的赫茨贊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