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遠處的滾滾煙塵,李顯的臉色凝重無比,向來堅韌的心性都不免因之起了些波瀾——連日的趕路,再加上從昨夜起便連番苦戰,縱使一眾親衛們士氣依舊高昂,可無論是體力還是馬力都已是不堪再戰,倘若來者是敵,麻煩可就大了去了,儘管李顯本人有信心能單騎突圍而出,可手下諸般人等只怕都得交待在這北原上了的。
「哈哈哈,某家的援兵來了,殿下若是識趣,就趕緊放了末將,若不然,嘿嘿,只怕殿下將死無葬身之地也!」
趙昭注意到了李顯的表情變化,立馬順著李顯的目光望了過去,這一見西北方向煙塵大作,登時便大喜地跳了起來,哈哈大笑地要挾道。
「是麼?爾這回不說本王是『黑風盜』了?有趣,有趣!」
不管來的是何路人馬,有一條李顯是知曉的,那便是己方人困馬乏之下,就算全力奔逃,也斷然擺脫滾滾而來的兵馬,既如此,李顯也懶得去費那個勁,索性穩住心神,打算就在此地等著看個究竟,此際一聽趙昭得意之下說漏了嘴,不由地便是一陣又好氣又好笑,這便撇了下嘴,不屑地譏諷了趙昭一句,身上的煞氣陡然間便勃然而起,直衝得趙昭腿軟不已地再次坐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別,別亂來啊,某家可是朝廷命官,某家……」
被李顯的煞氣一沖,趙昭這才驚覺自己眼下還在李顯的手掌心裡,要死要活,那還得看李顯的心情,早先的興奮勁立馬便如肥皂泡一般地破了個乾淨,膽戰心驚地望著李顯,口中不知所云地胡謅著。
「朝廷命官?趙昭,在本王面前,爾這等螻蟻一般的東西也敢自稱命官,就憑你公然帶兵襲擊本王的罪行,便已是抄滅九族之重罪,莫非爾還真以為本王那狠心的母后會出手救爾不成?嘿,實話跟你說好了,別說爾如今落在本王手中,便是爾真有那本事殺了本王,也斷然逃滅口之毒手,爾左右都是死人一個,還跟本王談甚子朝廷命官,當真是不知『死』字怎寫的麼?」
李顯心中正煩,這一見趙昭那等慫樣子,自是對其更厭惡上了幾分,也懶得再跟其兜圈子了,直接喝破了其本名,連帶著分析了一番其之際遇,毫不客氣地宣判了其之死刑。
「不會的,你,你,你胡、胡說,本將軍,本將軍……」
被李顯這麼當頭棒喝了一番,趙昭的心理登時便崩潰了,只是尚存了一絲的僥倖心理,硬是不肯認罪,結結巴巴地欲待辯解,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才是,直憋得臉色如豬肝一般。
嗯?是凌重來了,哈,好小子,來得正好!李顯沒再理會趙昭,只是冷著臉望著煙塵起處,不多時便見一面火紅的戰旗在煙塵中顯露了出來,那上頭一個斗大的「凌」字明白無誤地顯示出了來者的底細,除了隴州都督凌重之外,更有何人?李顯心中一喜之下,提著的心頓時便徹底放回了肚子裡去了,可也沒啥旁的表示,只是不動聲色地屹立著,靜靜地等候著凌重所部的到來。
「殿下,末將來遲一步,讓您受驚了,末將死罪,死罪!」
遠處衝來的兵馬速度快得驚人,不過片刻功夫,凌重已率著三千餘騎兵趕到了近前,大老遠處一見到李顯正面帶微笑地站在一塊大石上,凌重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顧不得許多,緊趕著翻身下了馬背,疾步衝到了李顯身前,單膝點地,語帶哽咽地請起了罪來。
「無妨,遲來早來都是來,但消來了便好。」
對於凌重這個愛將,李顯向來是極為器重的,此時見其惶恐不安,這便笑著寬慰了一句道。
「殿下神威,天下無敵,末將欽佩在心……」
凌重昨夜一接到李顯派出的聯絡員,便已是緊趕著發了兵,奈何接信便已是遲了,縱使一路急趕,也未能及時趕到戰場,心中難免焦慮萬分,先前光顧著憂心李顯的安危,還真沒怎麼細看戰果,待得起了身之後,這才猛然發現一百餘人的王府衛隊居然拿住了近五百的戰俘,登時便被震了一下,口中諛辭便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罷了,凌重啊,你這官越做越大,奉承人的功夫也見漲了麼,想來是平日裡便沒少聽下頭人胡亂吹捧了罷,嗯?」
雖明知道凌重說的是心裡話,可李顯生性就不喜歡下頭人玩那些吹吹捧捧的把戲,若是有人在李顯面前諛辭如潮,其結果注定好不到哪去,當然了,對於凌重這等知根知底的心腹愛將,李顯自是不會說甚重話的,只是笑著調侃了其一句道。
「殿下,末將,末將……」
被李顯這麼一調侃,凌重登時便有些個慌了神,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說些甚子,緊張得手腳都不知往哪擺才好了。
「罷了,孤也就是說笑而已,爾無須太過緊張,嘍,那些兵名義上可都歸著你管,回頭帶了去,該如何處置,你自己看著辦即可。」一見凌重慌張若此,李顯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也懶得多廢話,指點著那幫子被俘的關隴鐵騎,吩咐了一聲,而後半轉身,一腳將正忐忑不安地蹲坐在地上的趙昭提溜了起來,往身前一丟,語帶殺氣地說道:「至於這個混球麼,爾便無須管了,孤自有安排。」
「哎呀!」先前一見到來的是凌重,趙昭早就已是惶恐到了極點,正苦苦地想著脫身之計,冷不丁被李顯這麼一甩,登時便疼得慘呼了起來,只是身家性命要緊,顧不得許多,忙不迭地抱住凌重的腳,急吼吼地嚷嚷道:「凌都督,這是誤會,誤會啊,末將只是聽說有『黑風盜』作亂,這才發兵平亂的,實不知此事與英王殿下有關聯,誤會,真的是誤會啊,凌將軍,看在同袍的份上,您……」
「去你娘的!」
趙昭不說這些話還好,這麼一說之下,登時便令凌重暴走了,再一想起這廝往日裡的種種劣跡,凌重哪還忍耐得住,一腳踢得趙昭滾翻在地,這還不算,凌重身形一閃,人已撲上了前去,摁住趙昭便是一陣暴捶,直打得趙昭哭爹喊娘地討饒不已。
「夠了。」
對於趙昭這等狗才,李顯也很想暴捶其一番,只是礙於身份不好當眾出手罷了,此時有凌重代勞,李顯自是喜聞樂見得很,也沒急著出言制止,直到趙昭被打得沒了聲氣,李顯這才不緊不慢地吭了一聲。
「殿下,末將失禮了,實是這狗才太遭人恨,末將一時收手不住,還請殿下責罰。」
凌重早就想著要暴打了趙昭一番,這回算是過足了癮頭,眼瞅著趙昭已是被捶得人事不醒,凌重登時便覺得解氣無比,興奮地又抽了趙昭一記大耳刮子,這才作出一副惶恐狀地對著李顯一躬身,緊趕著出言請罪道。
呵呵,這小子外放了一把,演戲的功夫都見漲了麼!李顯心中暗笑不已,可臉上卻是一副漠然的樣子,搖了搖手道:「罷了,打就打了,留下一口氣便好,去罷,管好爾的兵,孤還有話要問這廝。」
「諾!」
凌重爽也爽夠了,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諾,跑到自家隊伍前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將那些被俘的官兵全都捆將起來,押在了陣中。
「起來,在孤面前裝死麼?信不信孤便一刀活劈了爾!」
李顯沒去理會凌重的雜事,而是緩步踱到了趙昭的身前,毫不客氣地用腳尖一踢趙昭的人中,寒著聲,冰冷無比地哼了一聲道。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末將願為殿下做牛做馬,還請殿下饒了末將一命罷,您大人有大量,末將……」
感受到李顯身上那不加掩飾的殺氣,趙昭不敢再裝死了,一咕嚕翻身而起,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般地哀求著。
「說罷,何人給爾的密令,又是何人指使爾作出如此下賤勾當的,說!」
李顯寒著臉,任由趙昭哀嚎個夠,待得其喊累了,這才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來。
「小的說了,小的說了便是,還請殿下能饒了小的這回,小的再也不敢冒犯殿下虎威了,小的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還請殿下莫要跟小的一般見識,小的……」
趙昭哀求個不停,可就是不肯說出實情,很顯然是存了跟李顯討價還價的心思。
「不說是麼?好樣的,當真以為孤好說話麼?」
李顯早就知曉這道密令來自武後,這一點本就是毋庸置疑之事實,原也用不著趙昭招供,實際上,便是趙昭招供了也沒甚大用場,要想憑此扳倒武後,連一點可能性都沒有,原因很簡單,就李顯對武後的瞭解,她既然敢如此做,必定是早就安排好了退路,憑趙昭這麼個小官的供詞,哪可能指證得了武後,就算行,那也沒用,高宗那頭壓根兒就沒有動武後的膽子,李顯真正想知道的是此事究竟是誰在其中穿針引線的——武後本人遠在洛陽,就算再能耐,也不可能遙控指揮這場暗殺,主事者必定另有其人,就此人的設局之手段而論,著實不簡單,陰謀一環扣著一環,若不是李顯那陣莫名其妙的心悸的話,只怕還真難安然從這場陰謀裡平安脫身,似這等大敵,李顯自不敢輕忽了去,不問個清楚,又怎能放心得下,此際見趙昭囉皂個不停,登時便煩了,手起刀落,毫不客氣地便削去了趙昭的左耳。
「啊……」
趙昭顯然沒料到李顯真敢對自己出刀,一疼之下,登時便驚呼了起來,手摀住流血不止的傷口,渾身哆嗦得有如篩糠一般。
「說,再不說,下一刀便斷爾一手!」
李顯只想知道根底,哪管趙昭是死還是活,橫刀一擺,作勢欲劈。
「啊,不要,小的說了,小的說了,是個斗篷客,小的也不知其來歷,小的知道的都說了……」
被李顯這麼一嚇,趙昭自是不敢再有絲毫的僥倖心理,緊趕著將斗篷客的事兒一一說了出來,還反覆強調此人握有武後的信物,乃是武後派出來的高手,至於此人的根底麼,趙昭說來說去,全都是些猜測的無聊之詞,直聽得李顯眉頭就此深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