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是旁人給的,臉麼,卻是自己丟的,往日裡李顯之所以會看似不計代價地幫著李賢,那不過是為了利用其罷了,說穿了,就是借幫助之名,行壯大自己之實,而今,李顯去意已決,自是不必再與李賢虛與委蛇了的,況且事關重大,李顯也不可能有所退讓,該削其臉面的,李顯自不會有甚留情可言。
「啟稟父皇,八弟無辜受冤乃是不爭之事實,兒臣懇請父皇聖裁!」
李顯壓根兒就不管李賢尷尬不尷尬地,頂了其一句之後,也不再多加理會,朝著高宗便是一躬,言辭懇切地出言請求道。
「這個……,唔,這個自然,朕心中有數,輪兒定是受人陷害無疑,朕竟險些便誤會了輪兒,實是愧疚得緊,自該赦其出來才是。」
高宗遲疑了一下,似乎在心裡頭左右權衡了一番,末了,還是選擇支持李顯的說法。
「父皇聖明!」
一聽高宗同樣了自己的請求,李顯也不想再節外生枝,這便緊趕著稱了聲頌,便要退到一旁。
「陛下,臣妾以為輪兒此番雖有遭小人構陷之嫌,然,事實如何卻尚待勘定,且輪兒年歲已長,此事一出,再久居宮中,恐多惹是非,不若早些送其出宮也好。」
眼瞅著放李旭輪出寧心殿已是難有更易,武後卻不甘心此事便就此完結了去,這便從旁插了一句道。
「父皇,母后所言甚是,八弟此番行事著實不妥之至,縱使有被人構陷之嫌,然,終歸是件醜聞罷,瓜田李下的,若不早做打算,將來怕是還得生出是非來。」
沒能借助李旭輪一案去套住李顯,武後自是不甘心得很,而李賢的心情也同樣如此,於他而言,李旭輪倒不算甚奢遮人物,可李顯卻是不折不扣的大威脅,自不願這位能幹過頭的弟弟再久留朝中,這便不顧先前的尷尬,強行出頭附和了武後一句道。
「嗯?」
高宗一聽這話,便有些子不高興了,只因他自己在當皇子時,也是久居宮中的,結果麼,自然是順順利利地跟武後私相勾搭上了,這在當時可是件不折不扣的「醜聞「,險些因之被太宗好生削上一回的,此際被李賢這麼一說,面子上立馬便有些子掛不住了,卻又不好當場發作,只能是氣咻咻地從鼻孔裡冷哼出了一聲。
九是想起了自個兒的糗事了,得,也就李賢這廝渾,說話都不經大腦的!李顯只一看高宗的臉色,立馬便猜出了高宗的心理,不禁為之暗笑不已,不過麼,笑歸笑,李顯卻不會因之而忘了正事,這便面色一肅,躬身進諫道:「父皇明鑒,兒臣以為八弟自幼便穩健過人,頗有君子之風,若能歷練一番,將來必是社稷之棟樑才也。」
「唔,那倒是,只是輪兒的年歲……」
李顯雖也同樣主張讓李旭輪去之官,可這話說將起來,顯然比李賢的話順耳了許多,高宗自是聽得進去,本想著一口便答應了下來,可突然間想起此番李旭輪被構陷的事兒,又覺得就這麼將李旭輪送了出去,未免太過薄情了些,不由地便猶豫了起來。
「父皇,七弟所言甚是,八弟的年歲雖小了些,可勝在沉穩,為一州之長雖尚嫌稚嫩,若為其陪一穩健長史,或相宜焉。」
李賢就是一門心思要趕兩位弟弟出門,這一聽李顯居然也提議李旭輪去之官,自是大喜過望,渾然忘了李顯先前頂撞自己之「罪過」,急忙忙地便腆著臉出言附和了一把。
「嗯,也罷,那便讓輪兒去試試好了,只是這地兒該選何處方妥,顯兒,爾素來睿智,便幫著朕謀劃一下好了,萬不能委屈了輪兒去。」
高宗想了想,也覺得李旭輪再呆在宮中似有些子不妥,萬一再弄出個甚事來,那笑話可就大了去了,這便同意了李顯的提議,可又覺得不是很放心,順口便問了李顯一句道。
「回父皇的話,八弟初次離家,太遠了終究不妥,不若便以鄭州為之官處好了,左右離洛陽近些,也方便父皇就近問詢。」
李顯早就有了腹稿,這一聽高宗問起,卻並沒有急著作答,而是假作沉吟狀地想了想,這才謹慎地回答道。
「鄭州麼?唔,倒是個好地兒,朕去過,不錯,這主意朕看使得,媚娘,八哥,你們看顯兒這提議如何?」
高宗對李顯的提議倒是很滿意,但卻並未就此下個決斷,而是象徵性地徵詢了下武後與越王的意思。
「陛下聖明!」
高宗都已說是不錯了,武後與越王自不可能當面反對,左右今日之局已破,能將李旭輪送走,對二人來說,自是個可以接受的結果,畢竟有了李旭輪這麼個先例在,接下來要趕李顯出朝,也有了些借鑒的口實,二人自是不會有甚旁的建議,也就這麼地各自稱頌了起來。
「那好,這事便這麼定了,程登高,給朕擬旨!」
眼瞅著諸人都已無異議,高宗自不會再多猶豫,大袖子一擺,甚是豪氣地開了金口。
「諾,奴婢遵旨!」
高宗有令,程登高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這便緊趕著應了諾,急匆匆地領命而去了。
「父皇,兒臣還有一事要稟。」
趁著高宗心情大好,李顯這便趕緊趁熱打鐵地站了出來。
「哦?顯兒還有何事要說,只管奏來,朕聽著呢。」
今日這場鬧劇能這麼不傷天家體面地整將過去,可以說都是李顯的功勞,這一點高宗心裡頭有數,此時一聽李顯還有事要稟,自是不會不給這麼個面子。
「啟稟父皇,八弟即將遠行,身邊終歸是需要些使喚的人手,柳柳姑娘等皆久在八弟身邊聽用,除此番被人蒙蔽之外,並無其他差錯,既然八弟喜歡,兒臣以為便由八弟帶了去也好,還請父皇聖裁!」正所謂殺人殺死,救人救活,李顯既已答應了要救柳柳一把,自是送佛送到了西。
「嗯,此小事耳,顯兒看著辦便是了,朕准了。」
高宗一聽便知李顯這是擔心柳柳等人再留在宮中會有不測,這是在變著法子救人,這一點也附和高宗的心意,自不會反對,這便滿口子應承了下來。
「父皇聖明,兒臣這便辦了去。」
一聽高宗如此說法,李顯深恐夜長夢多,自是不想多有耽擱,這便謝了恩,領著柳柳直奔寧心殿而去了……
八月將盡,天已是微有些寒意了,尤其是這等大清早太陽尚未升起之際,早露與薄霧齊下,朝服雖厚實,可也有些子擋不住寒氣的侵襲,再加上離家的愁緒一催逼,李旭輪單薄的身子情不自禁地便哆嗦得有如篩糠一般,望著前來送行的李顯,兩行清淚止不住地順著雙頰流淌而下,哽咽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萬般的委屈盡皆擺在了臉上——平白在宮中被人擺了一道,險些身敗名裂,好不容易得李顯出手相助,這才算是僥倖得回了清白,可案子一審之下,居然只推出了幾個沒品階的小宦官出來頂罪,便是連王辨這個滅口的真兇最終都能逍遙法外,反倒是身為被害者的李旭輪自己卻得背井離鄉,這等苦痛著實難以言述。
「八弟,一路保重,到了鄭州,多多關心民生,莫要苦了百姓才好。」
李顯自是清楚李旭輪心裡頭有多苦,可也無可奈何,畢竟身為天家子弟,本就要有著算人與被人所算的覺悟,若不然,死無葬身之地也不是甚不可能之事,此際見李旭輪痛苦不堪,李顯也不好多勸,只能是溫和地叮嚀了一句道。
「是,小弟都記住了,請七哥放心。」
望著李顯那和煦的臉龐,再聽著李顯溫和的話語,李旭輪心裡頭頓時湧起了一股子暖流,重重地點了點頭,極之慎重地作出了保證。
「如此甚好,八弟一切自己小心,為兄不久後怕也得去外地了,你若有甚解決不了的困難,只管拿了為兄的牌子到『鄧記商號』去,想來不會令八弟失望的,時候不早了,去罷。」
李顯前來為李旭輪送行雖說是出自聖意差遣,可心意卻是出自本心,早早地便已為李旭輪在鄭州做了不老少的準備,不光盡了兄長的情分,也算是還了李旭輪數次相幫的情誼,左右該交代的都早已私下交代過了,這等郊送場面,李顯也不想拖得太久,這便溫和地吩咐道。
「嗯,小弟去了,七哥請受小弟一拜!」
對於李顯的情誼,李旭輪顯然是銘記在心的,這便對著李顯深深一躬,也不再多言,逕直登上了馬車廂,須臾,不算太龐大的車隊便駛離了洛陽城東門,一路迤邐地向鄭州方向行了去……
此一別,再見已不知何時,望著遠去的車隊,李顯的眼角不禁也有些子濕潤了起來,別離的傷感不知不覺中從心底裡蔓延地爬滿了心房,正自傷感間,卻見高邈急匆匆地行到了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李顯的臉色瞬間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