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您這是……」
「殿下,出了何事了?」
「殿下,您沒事罷?」
……
高邈以及林成斌等幾名英王府的高級將領雖不夠格參與到聚賢殿的盛宴中去,可畢竟都是有身份的人物,此番陪李顯前來赴宴,東宮自然不敢虧待了去,與其餘各府的高級隨從一道都被安排在了靠近宮門的侍衛處聚餐,距離聚賢殿頗遠,可因著李顯與明崇儼那一戰著實太過驚人了些,異相頻出,所有人等全都被驚動了,只是沒有上命,誰也不敢擅闖內宮,只能是全都聚在宮門處胡亂地議論著,直到李顯一身襤褸地行將出來,高邈等人方才驚覺不對,擔心之餘,也顧不得旁人的驚詫,急急忙忙地全都擁上了前去,七嘴八舌地亂問著。
「孤沒事,走,回府!」
李顯不想解釋過多,只是淡然地應了一聲,腳步不停地便向宮門外行了去,高邈等人見狀,面面相覷之餘,自也不敢怠慢,只能是各自小心謹慎地跟在了李顯的身後。
「高邈,去,即刻請狄公到府上議事!」
臨上馬車之前,李顯頓了下身子,眉頭微皺地吩咐了一聲道。
「是,奴婢這就去辦。」
高邈盡自滿心的疑惑,可卻不敢多問,恭敬地應答了一聲,先是小心翼翼地服侍李顯上了馬車,而後從身邊一名侍衛手中牽過一匹戰馬,領著幾名隨從便縱馬向狄仁傑的府邸疾馳而去了……
「下官等參見殿下!」
李顯回到府上,匆匆地梳洗了一番,又對肩頭上的傷口略作了處理之後,便即大步行向了書房,方才從屏風處轉將出來,卻見狄仁傑已到了,正與張柬之低聲地交談著,二者一見李顯到來,忙停下了話頭,各自起身行禮問安道。
「都免了,狄公,張先生,都請坐下說罷。」
李顯笑著點頭招呼了一聲,大步走到上首的几子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自有一名書僮緊趕著奉上了香茶,而後退出了房去,只留下主賓三人相對而坐。
「殿下,東宮裡究竟發生了甚事?」
李顯與明崇儼之戰動靜鬧得極大,儘管李顯本人並無相關吩咐,可「鳴鏑」卻早已盡責地將能搞到的消息盡皆傳回了英王府中,先前狄、張二人所議的便是此事,然,因著此事發生於聚賢殿宴席上,起因等盡皆不詳,狄、張二人雖已猜到了些根底,但卻並不敢輕易便下個斷言,當然了,以二人之智,自是看得出此事背後怕沒那麼簡單,心中皆難免頗有些憂慮,此際李顯這個正主兒既然到了,狄仁傑自是不想多繞彎子,這便直截了當地提問道。
「某些人看孤閒得慌,找些事讓孤去做罷了,卻也算不得甚大事,唔,事情是這樣的……」李顯不屑地撇了下嘴,滿不在乎地將事情的經過乃至自個兒的猜測詳細地述說了一番,末了,提出了個疑問道:「似此局面,孤當如何自處?」
李顯的神情從容淡定,語調也平穩得很,可聽在狄、張二人耳裡,卻沒那麼簡單,概因二人都是當世之智者,又怎會不明白眼下的局勢之微妙——別看李顯如今在朝中勢力似乎不小,可說到要跟三方勢力硬扛,那壓根兒就沒有一絲的希望可言,而今三方聯手之勢似已告成,擺明便是衝著李顯而去的,斷不可能因明崇儼的落敗而就此罷手,若無對應之良策,形勢可就危險了,問題是這對策又豈是輕易能拿得出來的,饒是狄、張二人早已有了思想準備,可倉促間也實難有個計較,只能是各自低頭沉思不已,而李顯也不急,並非出言催促,只是默默地品著茶,書房裡頓時便是一陣難耐的死寂。
「樹欲靜而風不止,朝堂自此多事矣,殿下須得早作打算才是。」
好一陣子沉默之後,狄仁傑率先開了口,只是言語多有保留,並未將話說得過明。
「嗯,孤如今怕已是眾矢之的了,嘿,便是連太子那廝都容不得孤在朝堂裡礙事,似此局面,孤也確實該避上一避了,只是這避讓也得有些講究才是,狄公可有甚見教麼?」
李顯本身便是權謀高手,自是看得出眼下的局勢不太妙,也知道是該到了去之官的時候了,只是一來不想走得過於匆忙,畢竟有許多事尚未安排停當,不止是朝堂政務的事兒,還有那些個商號的事宜要打點;二來麼,哪怕是注定要去之官,李顯也要手握主動權,斷不能讓那幫子小人隨意安排個犄角疙瘩的地兒,而這兩條都需要妥善的計劃來加以保證,對此,李顯心中雖有了些想法,可並不敢言絕對保險,這便需要狄、張二人的智慧來佐證,不過麼,為了不影響二人的思路,李顯倒是不急於將自己的謀算說將出來,而是微笑著追問了一句道,
「以進為退!」
狄仁傑尚未開口,倒是默默端坐一旁的張柬之截口插了一句。
「孟將兄(張柬之的字)斯言大善,退可以,卻不能平白退了去,終歸得讓某一方好生疼上一下,殿下方可從容而退。」
狄仁傑這些日子以來與張柬之相處得多了,自是知曉張柬之惜語如金的性子,這便一捋胸前的長鬚,笑呵呵地出言解說了一番道。
「嗯,孤亦是作如此想,只是這進卻未必那麼好進,二位先生對此可有甚良策否?」
在大方向的把握上,李顯素來敏銳得很,自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只是在該對哪一方下死手卻有些猶豫不決——就目下的朝堂勢力而論,初來乍到的李貞無疑是最弱的一方,打擊起來,難度自是不大,就算其本身沒有差錯,以李顯所握有的強大暗底勢力而論,栽個贓啥的,不過是小事一樁而已,搞臭其也不過就是分分鐘的事情罷了,問題是搞臭李貞能不能解決面前的困局卻是不好說了,萬一要是刺激得三方狗急跳牆,那樂子可就大了不是?至於李賢那頭麼,更是打不得,那廝本來就弱,李顯還指望著其能多跟武後周旋上幾年,以便為自個兒的大計劃爭取些時間,剩下的選擇便只有武後了,毫無疑問,打疼武後無疑是最符合李顯心願的戰術,只是武後卻又哪是那麼好打的,萬一打蛇不成反遭蛇咬的話,後果可就有些不堪了。
「此事之關鍵還在太子身上,若能令其倒戈,則大事可定矣!」
張柬之的智算不在狄仁傑之下,可性子卻遠比狄仁傑要硬梆了許多,哪怕是面對著李顯,說起話來也一樣是直接得很,李顯話音剛落,他便已將答案提了出來。
「嗯?先生的意思是……」
李顯本正為這盤細棋頭疼不已,這一聽張柬之似乎已有了成算,登時便來了精神,緊趕著出言追問了起來。
「太子其人剛愎而自用,無謀而喜盲動,聞微利則忘大義,非是可倚重之人,而今其忌殿下,不外擔心殿下取其而代之罷了,卻也無甚蹊蹺可言,倘若殿下自請之官,其心必怠矣,令其反戈並不難,某若是所料不差,其近日內必來尋殿下一探究竟,殿下大可一言以蔽之,實無甚難處,所慮者,不外皇后娘娘作祟耳,若攻其不備,趁其亂而行了去,何愁事不可為哉?」
事關重大,張柬之自是不敢等閒視之,難得地長篇大論了一回,將內裡的蹊蹺詳細地分析了一番。
「唔。」
李顯靜靜地聽完了張柬之的解說,卻並沒有立刻表明態度,而是在心裡頭反覆地盤算著成敗的可能性有多高,同時也在琢磨著該從哪一塊下手合適,這一想之下,不由地便想得深了去了,良久都不曾開言。
「殿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而今『恭陵』錢糧已將斷,從此著手未為不可!」
張柬之等了好一陣子,見李顯始終不曾表態,這便眉頭微微一皺,出言點醒了一句道。
「哦?竟有此事!孤……」
李顯這些日子以來已將各方信息的整理之事交給了張柬之全權處理,倒是沒怎麼關心「恭陵」(李弘之墓)的進展狀況,這一聽「恭陵」錢糧告馨,心頭不由地便是一動,已明瞭了張柬之此言的計較之所在,心喜之下,正要下個決斷,卻見高邈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冒了出來,便即停住了口,不悅地一揚眉,掃了高邈一眼。
「啟稟殿下,太子殿下大駕已到了府門外,請殿下明示!」
這一見李顯面色不愉,高邈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跑上前去,一躬身,緊趕著稟報道。
呵呵,說曹操,曹操便到了,著實是有趣得緊!李顯聞言,先是微微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心念電轉之下,已是猜出了李賢的來意,嘴角一挑,不由地便笑了起來道:「二位先生且暫避,孤這就接駕去好了。」
「殿下但去無妨,下官等便恭候佳音了。」
狄、張二人皆是智算過人之輩,自也同樣猜到了李賢的來意,只不過張柬之沉默不語,而狄仁傑卻是笑著調侃了一句道。
「哈哈哈……」
李賢自是聽得懂狄仁傑話裡的意思,卻也沒再多言,哈哈大笑著起了身,一拂大袖子,緩步走出了書房,不緊不慢地向府門方向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