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章?甚明章,說清楚了!」
高宗愣了好一陣子之後,總算是回過了神來,雙眼一瞪,極之不滿地冷哼了一聲道。
「回陛下的話,戴相並不曾交待,老奴實是不知。」
這一見高宗臉色不愉,高和勝哪敢胡亂說話,一開口便將責任全都推到了戴志德的語焉不詳上。
「哼,沒用的東西,去,宣戴志德即刻來見!」
一聽高和勝如此說法,高宗立馬便警醒了起來,隱隱知曉此事恐不簡單,心情登時便惡劣了起來,不耐煩地揮了下手,惡聲惡氣地罵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旨。」
高宗既已下了旨,高和勝自不敢稍有怠慢,躬身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寢室,自去忙活不提。
「唉,這兩小崽子,整日價胡鬧個甚,還真不讓朕省心的,倒叫王兄們看了笑話了。」
高宗是懦弱了些,可並不傻,雖尚不曾看見諸臣們的本章,可猜也猜得出李賢兄弟倆在搞些甚名堂,心中不免大為失望,概因此番立太子一事上,高宗可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諸般舉措齊出,為的不就是求個社稷安穩麼,他實在是不願再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兒發生了,奈何這麼片苦心居然被李賢兄弟倆如此莽撞的一舉生生砸成了碎片,自由不得高宗不惱火異常的,再一看幾位兄弟臉上都滿是尷尬的神情,高宗的心頓時便更苦了幾分,只是事已至此,怕是由不得高宗按部就班地行事了,無奈之餘,高宗也就只能是苦笑著歎息不已。
一幫子親王們或許不見得都是人精,可身在天家,自是早就習慣了天家之事的複雜性,別看高宗說是笑話,可誰又敢真的笑將出來,別說笑了,便是連話都不敢隨便說上一句,只因這等時分要是說錯了話,那後果之嚴重怕不是好玩的事兒,於是乎,一幫子親王們全都裝成了木頭人,愣是啥反應都沒有,而高宗自個兒也不知道該再說些甚子,滿屋子的人就這麼詭異地緘默了下來,一時間寢室裡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老臣叩見陛下。」
一片難耐的寂寞中,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響過,滿頭是汗的戴志德已疾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這一見高宗黑著臉端坐在榻上,戴志德的臉色瞬間便是一變,卻不敢多看,忙不迭地搶上前去,便要大禮參拜。
「免了,免了,說罷,那兩混小子都在搞甚名堂來著。」
高宗心火正旺,自是沒心思跟戴志德玩那些虛禮,不等戴志德跪下,便已不耐地一揮手,緊趕著便追問起詳情來了。
「是,回陛下話,老臣與張相今日輪值,午時前後陸續有朝臣聚於東啟門前,只是並不曾有異動,臣等也不好過問,待得未時前後,潞王殿下與英王殿下聯袂而至,言明有本要明章拜發,臣等自不敢怠慢,只能按律接本,只是後頭群臣也跟著上了本,皆是保潞王殿下為太子之本章,茲體事大,非臣等可以擅奪者,無奈之餘,只能急報陛下,還請陛下聖裁。」
眼瞅著高宗滿臉子的晦氣,戴志德自不敢稍有耽擱,這便躬著身子,緊趕著將事情的端倪稟報了出來。
「哼,胡鬧!」
儘管早已有了預感,可真聽得實情,高宗還是不免好一陣的火大,一掀身上的錦被,氣惱萬分地下了床,也沒著木屐,就這麼光著腳在寢室裡來回疾走著,一派氣急敗壞之狀。
「陛下息怒,臣以為諸般臣工也是為了社稷之安穩著想,縱使其行有差,心卻是好的。」
高宗這麼一發作,滿屋子的王爺們全都傻了眼,自是都坐不住了,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神情尷尬地望著明顯已是處在了發飆邊緣的高宗,人人噤若寒蟬,唯有越王李貞卻並不怎麼在意,一揚眉,一派溫和狀地出言解說了一句道。
「嗯。」
對於越王這個有能耐的兄長,高宗還是很信得過的,此際儘管心中火氣沖天,可還是沒駁了越王的面子,只是心不在焉地吭了一聲,也不再踱步了,喪氣不已地坐回了榻上,默默地生著悶氣,良久也不見一言,諸人見狀,自是不敢隨意出言進諫,寢宮裡頓時又死寂了下來。
「陛下,潞王殿下、英王殿下以及樂相等諸般官員在宮門外遞牌子請見。」一片死寂中,高和勝躡手躡腳地行了進來,硬著頭皮稟報了一聲。
「嗯?」
高宗聽得響動,霍然抬起了頭來,極度不悅地掃了高和勝一眼,卻沒說見還是不見。
「陛下,請您明示。」
李顯等人的牌子是早就遞了的,只是高和勝卻沒有及時上報,而是先去稟明了武後之後,這才前來請示高宗,此際見高宗眼神掃將過來,高和勝心中自不免有些子發虛,可又不敢躲閃,只能是低著頭再次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去,就說朕……」
高宗的政治能耐雖不大,可好歹當了這麼多年的帝王,又怎會不清楚此時真要是接見了群臣,立儲君的事情怕是得就此定了局,而這顯然不符合高宗原先的預想,自是不願就此屈服了事,這便不耐煩地一張口,打算直截了當地拒絕群臣們的請求,然則不等其將話說完,就聽寢宮外傳來了一聲尖細的通稟聲:「皇后娘娘駕到!」,高宗尚未說完的話也不得不就此嚥回了肚子裡。
「臣等見過皇后娘娘。」
一陣悉悉索索的衣袂摩擦聲中,一身整齊朝服的武後已在一眾宮女們的簇擁下,款款地行進了寢宮之中,一眾人等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躬身行禮問安不迭。
「諸位叔伯不必客氣,都請平身罷。」
武後緩緩地行到了榻前,先是對著不知所措的高宗福了一福,而後方才轉過身來,虛抬了下手,溫和地叫了起。
「臣等謝娘娘隆恩。」
一眾親王們可以不怕高宗,卻無人不怕心狠手辣的武後,哪怕此際武後臉上的笑容有多和絢,諸王心裡頭還是不免有些子發虛,各自遜謝了一句之後,便即全都閉緊了嘴,誰也不敢在此時有甚旁的表示。
「媚娘來得正好,賢兒、顯兒正領著朝臣們在外頭鬧著呢,朕心煩,不想議事,正要全都打發了去。」一見到武後,高宗早沒了先前發飆時的氣概,有些子結巴地將事情模糊地說了一番。
「陛下聖明,臣妾自無不同之意見,只是此事既已明章拜發,不數日必傳遍天下,壓著不議怕是不好,再者,東宮之位虛懸也不是個事兒,終歸還是得早日議決了方好,此妾身之淺見耳,還請陛下聖裁。」
武後何許人也,高宗自以為隱秘的算計,在武後看來,不過是小兒把戲罷了,壓根兒就不值一提,當然了,武後也清楚而今的李賢有了李顯的支持,其大勢已成,要想不讓其進東宮已是極難,就更別提扶持李旭輪那個小屁孩了,不過麼,武後卻不是很在意,畢竟李賢比起李顯來說,要好對付了許多,與其讓李顯這等強勢的人物入主了東宮,還不如讓李賢那等相對平庸之人去當太子,換句話說,便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者,至於該如何破二王聯手之勢麼,武後也早有了相應的計劃,倒也不怕二王能反了天去,在這等情形下,她自是不願意遂了高宗的意,這便似贊同,實則反對地提出了自個兒的意見。
「唔,這樣啊,朕,朕……」
高宗既說不過武後,也沒膽子反對武後的意見,可又不想就此認了賬,吞吞吐吐地就是不肯開口下詔。
眼瞅著高宗在那兒唧唧歪歪地猶豫不決著,武後也不急著出言催促,而是對著立於一旁的越王李貞使了個眼神。李貞見狀,會意地點了下頭,上前幾步,對著高宗一躬身,言語誠懇地進言道:「陛下,臣以為皇后娘娘所言甚是,東宮虛懸於社稷不利,若能早決,亦可安臣民之心,似無不妥之處。」
「是啊,陛下,娘娘所言甚是,臣等亦有同感,還請陛下明斷。」
這一見越王起了頭,蔣、紀、曹三王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行上前去,齊聲進諫道。
「這……」高宗本就是個無甚大主見之人,這一見一眾兄弟們全都附和武後之言,心裡登時便沒了底氣,煩躁地在榻前來回地踱了幾步之後,這才一咬牙道:「傳旨下去,就說朕身體不適,實難耐大朝之煩,諸臣工之本章朕自會過目,就都先散了罷,另,宣潞王賢、英王顯及裴、郝、張、樂四相並各部尚書即刻到乾元殿覲見!」
「奴婢遵旨!」
高和勝顯然早就在等著高宗這道旨意了,這一頭高宗話音剛落,那一頭高和勝已是迫不及待地地領了旨,急吼吼地領著幾名小宦官便匆匆向宮門外行了去。
「陛下聖明!」
一眾人等沒理會匆匆離去的高和勝,只顧著對高宗稱頌不已。
「罷了,就都隨朕一道去瞅瞅好了,看那兩混小子要折騰到何時。」
高宗雖同意了二王的請見,可心裡頭還是不太舒服,也不想聽眾人那些無甚營養的廢話,興意闌珊地揮了下手,任由身旁服侍的小宦官為其穿上龍袍,拖著腳便向前殿行了去,一眾人等見狀,自不敢怠慢,各自蜂擁地跟在了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