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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見龍在田 第二百九十八章強硬碰撞 文 / 鳳鳴岐山

    「父皇!」

    「陛下!」

    ……

    高宗這麼一軟倒,原本三緘其口的群臣們登時便全都慌了,各自驚呼了起來,倒是默默地立於高宗身側的李旭輪眼明手快,緊趕著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高宗軟塌塌的身子,焦急萬分地叫了起來。

    「來人,快,快傳太醫!」

    這一見高宗倒下,武後也急了,顧不得許多,緊趕著便呼喝了起來,早已在後殿待命多時的一眾太醫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全都亂紛紛地衝上了前墀,圍著高宗便忙活開了,把脈的把脈,按人中的按人中,好一通子忙亂之後,總算是將高宗弄醒了過來。

    「走開,朕沒事!」

    高宗人雖醒了,可氣色依舊是極差,臉色蒼白無比,幾無一絲的血色,雙目一轉,見圍在身邊的全是太醫,心中登時大為的不耐,勉力抬起一隻手,無力地揮動了一下,極之不悅地吭了一聲。

    「陛下,您的龍體要緊,些須小事便交由妾身來辦好了。」

    武後滿面愁容地看著高宗,溫聲地勸諫道。

    「朕說過沒事,接著議!」

    高宗口中說著沒事,腰板隨即一挺,便想著坐直了起來,奈何身體卻不聽使喚,連掙了幾下,卻是怎麼也坐直不起來,反倒累得直喘大氣不已。

    「來人,送陛下回後殿休息。」

    武後見勸高宗不動,索性不再勸了,面色一肅,直截了當地下了令。

    「諾!」

    侍候在旁的高和勝見狀,高聲應了諾,一擺拂塵,自有數名隨侍的小宦官們一擁而上,將高宗抱上了軟輦,往後殿便抬了去。或許是真的體力不支,也或許是想逃避先前那道無解的難題,高宗沒有再多言,更不曾掙扎,任憑諸人施為,不數息便已轉進了後殿去了。

    「諸公,陛下之意已決,此事不容耽擱,須得從速辦了去才是,所謂一人計短,眾人計長,還請諸位愛卿暢所欲言,莫辜負了陛下一片厚望方好。」將高宗打發走之後,武後便即再次坐回了龍床之上,一派威嚴地掃視了一下殿中諸人,面色肅然地開了口。

    「啟稟娘娘,微臣以為英王殿下所言過慮了,太子殿下生前寬愛百姓,深得民心,今其不幸早逝,百姓聞之,必感其德,為其建陵之舉,不宣而人或自至,再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為君上分憂解難本屬臣下應盡之責,何來驚擾之說,臣以為實無須杞人憂天,逕直下詔可也。」武後話音一落,明崇儼立馬便站了出來,好一通子長篇大論下來,句句不離擠兌李顯之用心。

    「荒謬,按爾之言行事,百姓溫飽且不可得,何來樂意之說,明大夫既言之灼灼,那便請身體力行好了。」

    明崇儼的歪理邪說一出,群臣一片訝然,亂議之聲大作中,一名身著大紅袍的官員已憤然而出,毫不客氣地喝斥了明崇儼一番,眾人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出列者赫然竟是當今文壇領袖、御史中丞駱賓王。

    「駱中丞所言甚是,古人云:倉廩實而知禮節,百姓若不得食,何來知禮節一說,今春耕正忙,倉促征發民夫,不是擾民又是甚子?臣實不敢苟同!」駱賓王話音一落,禮部侍郎林明度便即站了出來,不留情面地駁斥著明崇儼的建議。

    「啟稟娘娘,明大夫既敢如此妄言,那便請明大夫自行任事好了,臣等將拭目以待!」

    「臣附議!」

    「臣亦附議!」

    ……

    有了駱賓王、林明度的帶頭,李顯一系的官員們自是不甘落後,紛紛站出來喝斥明崇儼的謬論,到了末了,近乎大半的朝臣們也都跟著出了列,渾然一派痛打落水狗之架勢,生生辯駁得明崇儼面色鐵青不已。

    「眾愛卿之意本宮知矣,然,陛下既已下了旨,須怠慢不得,終歸還是得拿出個准主意方好,不知諸臣工可有甚教本宮者?」

    高宗將李弘的謚號定為「孝敬皇帝」的舉動其實並非深思熟慮的結果,而是出自一時之義憤,不過是想當場給武後一個難堪罷了,還真沒去細想實施的具體可能,一遇棘手之難題,立馬就玩起了「昏迷遁」,將這爛攤子丟給了武後,本心裡未嘗沒有為難一下武後的意思在內,不過麼,高宗顯然是低估了武後的肚量以及對權力的無限渴望,面對著眾臣圍攻明崇儼的局面,武後絲毫不曾動怒,反倒是認認真真地聽著,直到諸臣工們發洩了個夠之後,這才不緊不慢地壓了下手,一派心平氣和狀地將先前的問題換了個說法,再次提了出來。

    武後這句話說得不溫不火,並未對先前爭議雙方進行點評,可話方一出,便有如一道大閘猛然落下一般,生生將群臣們的洶洶激情徹底掐斷了,偌大的殿堂中再無一人剛輕易出言的——本來麼,這世上就不存咋又要馬跑又要馬不吃草的事兒,要想不擾民又要以帝王禮厚葬李弘壓根兒就是一對不可調和的矛盾,任是誰對此都難言有把握,再說了,這事情還不光是厚葬不厚葬的問題,而是牽涉到天家之爭,旁的不說,先前那架勢擺明了就是英王與武後在扳著手腕,在此風向不定之際,多說很有可能便是多錯,保持緘默方是穩妥之道,殿中諸臣工都是明白人,自然是明哲保身為上了的。

    「顯兒素來多智,娘一向都是知道的,今既受命主持其事,娘相信顯兒定能妥善為之的,莫要負了陛下與為娘的厚望才好。」

    對於群臣們的三緘其口,高宗是氣急敗壞地玩起了「昏迷遁」,可武後卻顯然極為享受諸臣工這等啞然無聲的敬畏,半點都不以為忤,等了片刻之後,便即自說自話地將此事毫不客氣地扣在了李顯的頭上。

    知道你個屁啊,老子啥時領旨了?你個死老婆子,這等指鹿為馬的事兒都敢當眾玩將出來,欺負咱不敢反抗是不?李顯一聽武後如此說法,登時便怒了,面對著武後一次又一次的耍無賴手腕,李顯不打算再退讓了,這便大步行到了殿中,對著武後一躬,不徐不速地開口道:「母后對兒臣的厚愛之心,兒臣感佩在心,時時不敢或忘,然,說到主持其事,孩兒自認無法在不驚擾地方之條件下,達成其事,請恕兒臣不敢領旨!」

    「轟……」

    李顯此言一出,便算是擺明了車馬要與武後當庭爭鋒了,群臣們見狀,全都嘩然了起來,可也就是私下亂議罷了,卻無人敢出列攪合其中。

    「哦?是麼?那顯兒以為如何方能得兩全,且說來與娘聽聽。」

    武後顯然也沒想到李顯居然敢當庭擺出如此強硬的態度,眼神裡的厲芒瞬間便是一閃,可也沒就此發作,而是身子往龍床的靠背上輕輕一靠,一派饒有興致狀地打量了李顯好一陣子之後,這才瞇縫著眼,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武後此言語氣雖平淡,可內裡卻暗藏殺機——李顯若是能答得出一個兩全之策,那其先前拒絕領旨的言行便是不折不扣的抗旨不遵,倒霉怕是不免之事了的;若是答不出個所以然來的話,李顯一向以來的英名必然要受損不說,武後也能藉機發落李顯一把,雖不致有生命危險,可臉面卻要就此丟光了的,這一點滿殿大臣可都是看出來了的,大多數朝臣都為李顯暗自捏了把冷汗。

    「母后見諒,兒臣說過了,此事萬難兩全,兒臣愚鈍,還請母后指點迷津。」

    以李顯之精明,自是不可能看不出武後話裡的玄機,可也並不以為意,既然都已槓上了,李顯自不肯稍有示弱,這便毫不客氣地將問題反推給了武後,他壓根兒就不相信武後能拿出甚良策來。

    無解的難題便是無解的難題,不獨對李顯是如此,對武後來說也是一樣,畢竟現實擺在那兒,誰也無法做出無米之炊,兩全其美的法子壓根兒就不存在,縱使武後智算再過人,顯然也不可能找出甚良策的。面對著李顯強硬的反擊,武後再也無法保持雍容的氣度了,面色瞬間便耷拉了下來,可要想發作李顯麼,卻又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只能是以狠戾的眼神死盯著李顯不放。

    我勒個去的,你個死老賊婆,都已打算對老子下黑手了,還指望老子屁顛屁顛地「搖尾巴」不成?想玩硬的,那就來好了!李顯昨夜險些落入武後的陷阱之中,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朝堂上再被武後如此接二連三地擠兌著,都已被逼到了懸疑上,哪還肯再退讓,這便毫不示弱地站在殿中,與武後對眼瞪視,大殿裡的火藥味就此漸濃了起來,一眾朝臣們全都就此被驚得目瞪口呆,滿殿一片詭異的死寂。

    隨著母子倆各不相讓的沉默對抗愈演愈烈,大殿裡的氣氛自是越發緊張了起來,諸臣工全都因之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稍喘上一下,誰都怕在這節骨眼上稍有閃失,萬一引來無名之禍,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就這麼著,死寂復死寂,時間宛若就此凝固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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