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東西,爾等安敢如此胡為,以下犯上,是欲謀逆麼?嗯?」
扣人心弦的大戰已落了幕,輸了球的「羽林之虎」諸人自是垂頭喪氣不已,然則李賢卻兀自不想放過對方,縱馬衝到了聚集在場邊一角的諸武面前,用馬球桿指著眾人,張口便喝斥了起來。
「殿下,您怕是誤會了罷,小的們或許孟浪了些,可也是一心要打好比賽的罷,您這麼說,讓小的們如何自處了去。」
李賢乃是親王,身份自是高貴得很,他這麼一喝罵將起來,一眾羽林軍軍官自是不敢輕易答話,加之心中有鬼之下,更是無人敢出頭與李賢相抗爭,各自低頭退縮不已,至於諸武麼,新來乍到之際,對朝堂的局勢也不是太過瞭解,面對著李賢的喝問,同樣不敢放肆頂撞,倒是武三思臉皮厚,陪著笑臉地胡謅了起來。
「混帳,好一個孟浪,孤是否也該對爾等好生孟浪上一回!」
李賢之所以衝將過來訓斥諸武,發洩心中怒火倒是其次,真正的原因是要表現出一個為李顯出頭的架勢,若不然,他這個兄長的臉面怕是要掛不住了,總不能自家弟弟努力為自個兒贏回了比賽,他身為兄長的卻沒半點表示罷,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對諸武都得狠狠地打擊上一番方才能說得過去,此際一見武三思竟敢出言頂嘴,李賢登時便是一陣大怒,喝罵了一句之後,竟似欲揮桿給武三思來上一記狠的。
「六哥,算了罷,何必跟這些小兒輩多計較。」
論起對諸武子弟的仇怨來,李顯可是比李賢要深得多了,倘若可能的話,李顯恨不得即刻揮刀將一幫混球通通斬殺當場,當然了,想歸想,做歸做,此時此刻跟諸武子弟較勁,只能是平白丟了自個兒的臉面,李顯自是不願見李顯當眾出這麼個丑,這一見李賢要發飆,李顯忙策馬趕上前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李賢將將揮擊出去的球桿,面色淡然地說了一句道。
「哼,七弟就是心軟,依孤看來,這幫混球就該好生教訓一番,上下尊卑都不懂,作死的貨!」被李顯這麼一攔,李賢自是不好再發飆,可言語間卻依舊不依不饒地罵著。
「六哥,走罷,父皇還等著呢。」
李顯可不想在這等大庭廣眾之下讓人看了笑話去,這便呵呵一笑,拉著李賢便策馬向高宗所在的閣樓行了去。
「二哥,他們……」
李顯在時,諸武都不敢胡亂開口,待得李顯兄弟倆一離開,脾氣最暴的武懿息率先沉不住氣,張口便欲罵娘。
「嗯,休得胡言!」
武承嗣對李顯兄弟倆的恨意在眾人中是最高的,本來麼,武後那頭都已明確表示了,此番馬球賽一旦勝了,武承嗣不單能坐上周國公的大位,還可借助此番揚名朝野的大好機會謀得個不錯的官位,可眼下這一切都隨著李顯的攪局而成了不確定之事,武承嗣又怎能不氣惱萬分的,只不過他很清楚此時的自己遠不能跟李顯兄弟倆相提並論,真要鬧將起來,怕是武後也未必能護得住自己等人,此際見武懿息張口便要噴糞,武承嗣立馬一揚手,止住了武懿息的話頭,只是用滿是怨恨的眼神死死盯著李顯兄弟倆的背影不放……
「兒臣等見過父皇,見過母后!」
李顯兄弟倆並著肩走上了頂樓,入眼便見高宗正興致勃勃地就先前那場球發表著高見,顯然心情極佳的樣子,哥倆個相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的欣慰之色,可也沒敢多耽擱,各自搶上了前去,恭敬地行禮問安道。
「免了,免了,都平身罷。」這一見李賢兄弟倆到了,高宗停下了話頭,樂呵呵地虛抬了下手,示意兄弟倆起身,而後極之欣慰地看著自家這兩個器宇軒昂的兒子,越看便越是喜歡,這便一捋胸前的長鬚,笑瞇瞇地開口道:「賢兒、顯兒,此番爾等併力合作,苦戰得勝,朕心甚喜,唔,說罷,欲要甚賞賜來著。」
「兒臣只願父皇安康愉悅,其餘別無所求。」
高宗說是予捨予求,可李賢卻又怎敢獅子大開口,隨便提一個要求麼,卻又擔心不合聖意,也就只能是討好賣乖地捧了老爺子一把。
「哦?哈哈哈……,好,好,賢兒倒是有心了,朕卻是不能小氣了去,這樣罷,洛陽東郊有閒置莊子一棟,便賞給賢兒好了。」高宗甚是滿意李賢的態度,哈哈大笑著給出了個重賞。
「兒臣多謝父皇隆恩。」
李賢這些年來攤子越鋪越大,要用錢的地方極多,手頭不免緊了些,這一聽高宗給出了這麼個賞賜,自是大喜過望,忙不迭地便出言拜謝了起來。
「嗯。」高宗笑呵呵地一抬手,示意李賢平身,而後看了看一派從容狀的李顯,略一沉吟道:「顯兒此番力挽狂瀾於既倒,實能人所不能,朕可是都看在眼裡了,說罷,朕該如何賞賜於爾。」
高宗這等評價不可謂不高,而且話裡明顯還藏著話,至於說的是這場比賽本身,還是在指朝局,那可就是見仁見智的問題了,在座的一眾人等都不是簡單之輩,一聽高宗如此說法,望向李顯的眼神立馬便複雜了起來,只是大傢伙都是心機深沉之人,自是誰都不肯在此時有甚不妥的表示,緘默便成了眾人一致的選擇。
「父皇明鑒,兒臣卻有一事想請父皇成全。」
李顯之所以要參賽,並不完全是為了狠狠地打壓諸武一把,同樣也有著自己的一些私心在內,此時見高宗如此問起,自是不會假客套,這便一躬身,語氣略帶一絲激動地應答道。
「哦?是甚事?顯兒直管奏來。」
高宗原本打算也賞李顯一個莊子的,前面那一問,不過是個虛套罷了,待得李顯客氣上一回,高宗也就好順著勢將賞賜公佈了去,但卻沒想到李顯居然是如此個答法,好奇心不由地便起了。
「啟稟父皇,兒臣去歲與于闐王室女定了親,雖是事出有因,未曾事先稟報父皇,實是兒臣之過也,然,如今該女已在洛陽日久,而婚事兀自未定,若傳回西域,恐於大局不利,兒臣不勝惶恐,懇請父皇能恩準兒臣一併將洛陽府少尹趙名泉之女趙瓊及明月公主娶過門,算是了了兒臣一樁心事。」李顯深深一躬,面帶赫然之色地出言稟報道。
「哦?哈哈哈……,顯兒這就想媳婦了,好,朕准了,回頭讓欽天監選個吉日,先下了定也好。」高宗一聽李顯當眾提出要娶妻,先是一愣,而後不由地樂得大笑了起來,也沒問旁人的意見,滿口子便應承了下來。
「兒臣多謝父皇隆恩。」
一聽高宗開了金口,李顯立馬緊跟著謝起了恩來,絲毫不給旁人留下出言刁難的機會。
「嗯,古人云成家立業麼,成家乃人倫大事,朕又豈有不准之理,以顯兒之才,必屬國之屏障,朕自不敢虧待了去,罷了,今日朕高興得過了些,有些乏了,就到此好了,擺駕回宮!」高宗饒有深意地看了李顯一眼,丟下句蘊意難明的話,便即起了身,一揮手,下了旨意。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宗既言要走,諸臣工自是不敢怠慢,各自匆匆站了起來,躬身相送不迭。
國之屏障?這話咋聽起來如此之怪異?莫非……
李顯的心思可不是常人能比得了的,只一轉念,便已隱隱猜到了事實的真相,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口中雖跟著眾人唱諾相送,可腦海裡卻是波瀾大起,良久都無法平息下來——早在審理賀蘭敏之一案前,李顯便已有了最壞的準備,之所以一個多月不曾上朝,其實也就是想避過風頭,免得被整去就了藩,可此際聽高宗如此說法,這藩該不該去就,那就很有得思量了的。
「七弟,走罷,為兄請客,當與七弟暢飲上一回,不醉無歸!」
李賢的心思顯然比較粗,並沒有聽出高宗最後那句話裡的真實意思之所在,兀自沉浸在得了重賞的喜悅中,此際見高宗已去,興奮地一擊掌,笑呵呵地對李顯提出了邀請。
都這時候了,這廝還有心喝酒,真是個政治白癡!李顯實在是被李賢的魯鈍弄得哭笑不得,可這當口上人多嘴雜地,李顯也沒法將心中所慮說將出來,只能是笑著回了一句道:「六哥且請先回,容小弟回府更了衣,便去六哥府上赴宴可好?」
「哈,那就一言為定了,為兄在家恭候七弟大駕光臨!」
一聽李顯如此說了,李賢自是不會多勉強,這便哈哈一笑,對著李顯拱了拱手,興沖沖地便下樓自去了。
他娘的,這味道不對啊,究竟是誰在老爺子面前嚼了舌頭?事情看樣子不好玩了!高宗去後,諸臣工們自是紛紛跟著散了去,可李顯卻並沒有急著走,而是瞇縫著眼,目光在廳中的殘席間逡巡了起來,眼神裡的煞氣隱隱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