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李賢的半吊子政治智商來說,太子李弘的政治手腕顯然要高明了許多,沒等李顯有所表示,他已連夜派王德全秘密給李顯送去了一大疊的票擬文書,(由左右宰相出具的調令——按唐律,從四品以下的官員調動只需宰相提議,交政事堂審核之後,便可由吏部發出調令,至於御覽那一關,不過就是報備一下罷了。)儘管這些票擬文書尚未經御覽簽署,並不具備完全的法律效用,不過麼,至少合作的姿態卻是做得十足了的,拿人的手軟之下,李顯自然也就得打疊起精神準備斷案了的。
賀蘭敏之雖是個人憎鬼厭的傢伙,可在其倒台前,卻是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武後之寵兒,故此,巴結者不知凡幾,旁的不說,光是其上交的那份賬冊中涉及到的大小官吏便足有一百五十餘人之多,上至四品朝中大員,下至各部不入流之小吏,不光是武後一黨的中堅人物,也有不少趨炎附勢之輩,其組成可謂是複雜至極,要想一一審明瞭去,顯然不是件容易之事,按常規手段來說,沒個數月時間的話,壓根兒就不可能梳理出個頭緒來,很顯然,李顯不可能有如此長的時間以供揮霍,如此一來,兵出奇招便成了李顯唯一的選擇,就這麼著,七月十日,所有涉案之人等全都接到了英王府發出的傳票,勒令所有人等次日辰時到大理寺聽審,不得缺席,違者後果自負!
這些年來,李顯的狠辣手段群臣們可是見得多了,他既已發了傳票,自是無人敢有不從,一個個全都老老實實地一大早便趕到了大理寺衙門,這一到了地頭才發現情形好像有些不對勁——李顯本人尚未露面,可大堂上下卻佈滿了武裝到了牙齒的英王府親衛,個個凶神惡煞,人人殺氣四溢,再加上堂上那一排排陰森恐怖的刑具,這等陣勢著實駭人得緊了些,所有被傳喚來的官吏們全都被震懾得噤若寒蟬,明明數百人聚集在一起,卻竟無一聲雜音,唯有粗重的喘氣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
辰時正牌,一聲假咳之後,一身王服的李顯已從後堂轉了出來,原本就站得筆直的一眾王府親衛們立馬齊刷刷地一併腿,山呼海嘯般地齊聲喝道:「參見殿下!」聲浪之大,登時便令正惶恐不已的犯事官吏們全都嚇得不輕,不知有多少人就此腿軟得哆嗦不已。
「升堂!」
李顯沒去理會大堂下那幫子驚恐不安的官吏們,緩步走到了文案後,端坐了下來,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斷喝了一嗓子。
「威……武……」
李顯一聲令下,擺置在堂口處的大鼓立馬隆隆擂響,與此同時,數十名王府親衛齊聲喝威,內裡滿是掩飾不住的殺氣,只一瞬間,大堂上的氣氛便已是陡然緊張了起來。
「帶人犯!」
喝威聲未消,李顯已再次猛拍了下驚堂木,一聲大吼,聲如雷震,原本就惶恐不安的一眾犯事官吏們全都為之一震,不由自主地拉長了脖子,都想看看是究竟哪位倒霉蛋率先被過堂,同時也都想看看李顯打算如何過這個堂,這一看不打緊,所有人等全都被驚得個面如土色,只因被兩名膀大腰圓的英王府親衛架上堂來的赫然是大理寺卿侯善業,但見一身囚服的侯善業蓬頭乞面,狼狽萬端,天曉得其這些日子以來究竟受了多大的罪。
「咕嘟,咕嚕……」
聚集在堂下的犯事官員們望著侯善業那倒霉勁兒,目瞪口呆之餘,吞嚥聲不時響起,全都被唬住了,人人自危不已——要知道侯善業乃是武後心腹重臣,堂堂朝庭大員,其身份地位比起在場的所有犯事官吏都要高出不老少,在這等聖旨尚不曾明確降罪的情況下,竟然已被李顯折騰成了這般模樣,可想而知一眾人等將會有何待遇了的。
「跪下!」
押解著侯善業上堂的兩名王府親衛絲毫不理會眾犯事官吏們是怎麼想的,提溜著侯善業上了堂之後,毫不客氣地雙雙出腿,重重地踹在了侯善業的腿彎上,生生將其踢得趴倒在文案前,疼得其叫喚不已。
「堂下所跪何人?」
李顯沒理會侯善業的窮叫喚,板著臉,沉聲喝問了一句道。
「殿下,您不能如此,侯某乃朝廷大員,未有聖旨,您不能……」
侯善業生性狠戾,這幾天雖飽嘗了王府親衛們的「厚待」,可並不打算向李顯屈服,這一聽李顯在上頭喝問,立馬強忍著腿彎的疼痛,跪直了起來,亢聲抗議道。
「本王奉旨審案,有專斷之權,何來不能之說,看樣子,不上大刑,爾是打算頑抗到底了,那好,本王成全於爾,來啦,給人犯上牙籤!」不待侯善業將話說完,李顯已截口斷喝了一嗓子,從文案上的籤筒裡抽出一根簽子,往地上一擲,毫不容情地便下令動刑。
「諾!」
李顯既已下了令,自有數名王府親衛轟然應諾著行上了前去,不由分說地便將掙扎不已的侯善業架了起來,拖到堂口,摁倒在一眾犯事官吏們的面前,兩人壓制住侯善業的身子,一人強行將侯善業的左手抬了起來,扳直了五指,自有一名親衛拿起牙籤便往侯善業的指甲裡插,更有一人拿著小錘子輕敲著牙籤的頂端,將牙籤不斷地插/進指甲深處。
「啊,啊啊啊……」
插竹籤乃是大理寺的酷刑之一,往日裡侯善業沒少用此刑來逼問口供,這一回麼,可是輪到他自己享受此刑了,十指連心之下,登時便疼得個死去活來,哭嚎之聲慘厲無比,可惜就算他叫得再大聲也沒用,那幾名王府親衛可都是屍山血海裡滾打出來的人物,哪可能有絲毫的容情之處,不管不顧地便將侯善業的左手五指全都插上了竹籤,疼得侯善業幾次暈死過去,又幾次從昏死中疼醒了過來。
「堂下所跪何人?」
受刑已畢,早已虛脫了的侯善業在兩名王府親衛的提溜下,再次被拋在了文案前,李顯絲毫沒管其呻/吟得如何哀切,冰冷無比地再次問了同樣一個問題。
「殿下,您不能,不能啊,侯某,侯某……」
侯善業不愧是久歷公堂之輩,哪怕是已到了這般田地,兀自不願服軟,死活就是不肯按著李顯的步調走。
「不能?嘿,看樣子爾是還受刑不夠了?很好,本王奉陪到底,來啊,拖下去,梳洗!」李顯冷笑了一聲,再次抽出了根簽子,往地上一擲。
「不,不要,下官侯善業,求殿下不要啊!」
梳洗可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梳妝打扮,那是用鐵刷子將人身上的肉一絲絲地刷下來,這可是比凌遲更恐怖的刑罰,侯善業本人在審案時都很少敢用這等慘無人道的刑罰,此時一聽李顯要拿此刑招待自己,登時便慫了,顧不得疼痛,胡亂地搖著手,哀求了起來。
「嗯!」李顯一揮手,輕吭了一聲,示意已搶上前來的一眾親衛們暫且退下,冷冷地打量了侯善業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侯善業,爾可知罪麼,嗯?」
「殿下欲治下官之罪,總得讓下官死個明白罷?」
侯善業審訊的本事不小,反審訊的能力自然也不差,這一躲過了梳洗之刑,心思立馬又活絡了起來,咬緊了牙關,避重就輕地應答了一句道。
「嘿,爾所犯之罪自己會不知曉麼,也罷,那本王就用梳洗幫爾好生回憶一下好了,來啊,動刑!」李顯一聽便明白侯善業的打算,哪可能給其胡混過關的機會,冷冷地一笑,斷喝了一嗓子,自有數名王府親衛再次擁上前去,架起侯善業便要向堂下拖了去。
「殿下饒命,下官招了,下官招了!」
侯善業雖狠戾,可這一見李顯比其更狠,立馬便撐不住了,自忖自個兒並無死罪,哪肯被李顯就這麼活活折騰死,忙不迭地高聲呼喝了起來。
「拖回來!」
李顯要的是口供,並沒打算在公堂上取了侯善業的小命,這一聽其要招供,自是借坡下了驢,冷哼了一聲,一抬手,示意眾王府親衛們將侯善業拖回到了堂上。
「侯善業,本王問爾,顯慶三年元月初二,爾送金佛一樽與武敏之,值錢三百貫;顯慶三年七月初七,又送絹帛十匹、象牙雕兩件、金手鐲兩隻;顯慶四年,送錢三百貫……八年累計送財物八千兩百一十餘貫與武敏之,可屬實否?說!」李顯拿起擱在文案上的賬冊,照本宣科地念著,語氣生硬而又冰冷。
「確是屬實。」
侯善業一來是生恐李顯再動大刑,二來也知曉有著武敏之的口供、證物在,很難不認此事,三來麼,也是知曉這些爛帳即便是認了,也不是死罪,自不肯平白被李顯活活整死,這便乾脆地認了了事。
小樣,咋不再裝糊塗了,開了個頭,結尾便由不得你了!這一聽侯善業開口認了,李顯嘴角一彎,露出了一絲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詭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