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你看那廝會不會虛言哄騙我等?」
王德全剛退出書房不多會,書房後頭的一扇隱蔽的小門已滑了開來,滿頭是汗的李賢從門裡行了出來,走到了李顯對面,長跪而坐,臉帶疑惑之色地問了一句道。
「可能性不大,至少在大比一事上太子哥哥不敢作假,至於後頭官員的選調麼?那倒是有些難說了。」
李顯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語氣肯定地回答道。
「唔,那倒也是,那廝到時要是不認賬,看為兄如何收拾其!」
李賢對李弘素來無好感,雖聽李顯如此說法,心裡頭卻依舊有些悶氣難消,這便恨恨地吭了一聲道。
得了罷,十個您老加起來也不是太子那廝的對手,憑你小子的能耐還想收拾人,沒被太子連骨頭都吞了便好。李顯在心裡頭狠狠地鄙視了李賢一把,可臉上卻依舊笑得極為的燦爛,沉吟著開口道:「而今太子哥哥的表示已現,事情也該到了了結的時候了,六哥早些回府做些準備好了,小弟也得忙上一陣嘍。」
「那好,七弟你忙,為兄便先告辭了。」
李賢雖有心想要在審案一事上參乎一把,可卻自知無力參與其中,這一聽李顯話裡已露出了逐客的意思,自不好再多逗留,只能是站將起來,丟下句場面話,便匆匆出了書房,自行轉回潞王府準備相關手尾去了。
「羅通!」
李賢去後,李顯臉上的笑容立馬便收斂了起來,面色凝重地沉思著,良久之後,猛然坐直了身子,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屬下在!」
這幾日羅通始終在書房附近待命著,這一聽到李顯召喚,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閃身進了書房,躬身應諾道。
「收網!」
李顯眼神凌厲地盯著羅通,一字一頓地吐出了兩個字來。
「是,屬下遵命!」
羅通早就在等待這個命令了,此時得了令,精神頓時為之一振,舔了下嘴唇,獰笑著高聲應了諾,身形一閃,人已從房中消失不見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乾元殿的寢宮中,一身淺綠衣裙的小太平背著手站在房中,面對著含笑端坐在榻上的武後,搖頭晃腦地背著詩經裡的名篇《關雎》,稚嫩的臉蛋上滿是激動的紅暈,小瑤鼻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子,稚氣十足的聲音在空曠的房中飄來蕩去,聽起來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娘,月兒背完了,可曾背錯麼?娘,您說話啊。」
小太平一口氣將《關雎》從頭背到了尾,而後,不等武後出言點評,便即竄到了武後的懷中,搖晃著武後的胳膊,扭著小身軀,撒起了嬌來。
「一字不差,我家小月兒可真是個小才女來著。」
武後愛憐地伸手刮了刮小太平的鼻尖,笑呵呵地出言肯定了一番。
「哦,耶,娘,那可有甚獎勵麼?」
一聽武後如此說法,小太平立馬雀躍了起來,蹦躂了幾下之後,撲朔著烏黑的大眼睛,一派期盼狀地討起了賞。
「好,該賞,娘就賞你再背十篇經文可好?」
望著小太平那張粉嫩嫩的臉龐,武後促狹地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小太平的頭髮,給出了個妙答。
「啊……,娘欺負人,月兒不依嘛……」
一聽是這等獎賞,小太平的嘴立馬便嘟得能掛上一油瓶了,撒著嬌地往武後的懷裡轉,娘兒倆笑鬧成了一團,好一派母女情深之景象,只可惜好景終歸是不長久,沒等娘兒倆笑鬧個夠,就見新任乾元殿主事宦官孫全福從房門處的屏風後轉了出來。
「稟娘娘,給事中劉禕之、劉大人在宮外求見。」
孫全福沒預料到會撞見這等母女嬉鬧的溫馨場面,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卻不敢誤了大事,只能是硬著頭皮走上前去,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道。
「哦?宣其到德麟殿覲見,另,將明崇儼一併宣來好了。」
武後一聽是劉禕之求見,臉色瞬間便冷凝了下來,眉頭微微一皺,語氣平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旨。」
孫全福如今接替了生死不知的嚴德勝之位,專一負責幫武後辦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自是清楚事態的嚴峻性,這一聽武後下了令,自不敢稍有耽擱,忙應答了一聲之後,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寢宮,自去忙乎相關事宜不提。
「娘……」
小太平一聽武後要走,小臉蛋立馬便耷拉了下來,苦著臉,可憐兮兮地望著武後,癟著嘴喚了一聲,似有無窮的委屈一般。
「月兒乖,娘有事要辦,你且先玩去,回頭娘一准給你帶一個大花燈成不?」
武後極寵小太平,平日裡因著忙乎政務,甚少能得與小太平嬉鬧的時候,此時見小太平不開心,心裡頭難免有些愧疚之意,然則一想到即將面對的嚴峻局勢,武後也不得不狠狠心,強笑了一下,安撫了小太平一句,便即頭也不回地出宮去了。
「真無趣!」
這一見武後說走立馬便走了,小太平委屈地嘟起了嘴,氣惱地跺了下腳,咕囔了一聲,拖著腳走出了寢宮,小小的背影顯得分外的單薄與蕭瑟。
「太平,你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告訴八哥,八哥為你做主!」
小太平低著頭走出了寢宮,剛走到前殿,趕巧遇到了匆匆行來的李旭輪,這一見小丫頭滿臉的不開心,李旭輪不由地便好奇心大起,這便出聲問了一句道。
「八哥,娘說好要聽月兒背書的,卻又跑去見那甚子明大夫,說話不算數,太無趣了!」小太平一見是李旭輪,滿腹的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了,抽泣地埋怨了起來。
「哦?」
李旭輪對時常出入後宮的明崇儼素無好感,此時一聽小太平如此說法,心中不由地便起了絲疑問,可也沒多問,只是笑著哄了小太平幾句,好說歹說地將其哄去了後花園,這才疾步向前宮的德麟殿行了去……
「臣等參見皇后娘娘。」
德麟殿中,劉禕之與明崇儼各自站在一旁,彼此間並無話語,便是連視線都不曾交匯過,只因彼此都看對方都不太順眼,平日裡就沒少或明或暗地爭鋒相對著,此際哪怕共處一殿,二人也不願與對方有所交集,然則一見到武後從後殿轉了出來,二人的行動倒是出奇的一致,齊刷刷地便迎上了前去,各自躬身行禮問安不迭。
「都平身罷。」
武後輕移蓮步,走到了殿中的龍床上端坐了下來,虛虛一抬手,叫了聲起。
「臣等謝娘娘隆恩。」
劉、明二人雖皆是武後的寵臣,可卻不敢在武後面前持寵而嬌,按規矩謝了恩,而後各自分左右站了開去,一派分庭抗禮之狀。
「希美(劉禕之的字),情形如何了?」
武後心掛著賀蘭敏之一案,顧不得多寒暄,一開口便直奔主題。
「回娘娘的話,微臣先前又去了英王府,奈何英王依舊托病不肯去大理寺審案,算上侯大理寺卿的三次,微臣等已先後催請了七回了,可得到的答覆皆是一般無二,臣等實是有些無所適從,另,微臣今日在英王府外遇到了東宮副主事宦官王德全,雖不知此人出現在英王府是何用心,然,總覺得或許與本案有關聯,臣自不敢怠慢,特來請娘娘做主。」一聽武後問得如此之急迫,劉禕之自是不敢怠慢,緊趕著便將事情的始末道了出來。
「王德全?」
一聽王德全去了英王府,武後的眉頭不由地便緊鎖了起來,狐疑地呢喃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些甚子,但卻不敢肯定,臉色變幻個不停地思忖著,良久不發一言。
「娘娘,微臣懷疑太子那頭恐是許了英王殿下偌大的好處,先前英王殿下之所以不審案,怕便是在待價而沽,如今王德全既已露面,事情該是要起變化了。」這一見武後遲遲不表態,劉禕之不免有些心急了,這便緊趕著出言進諫了一番。
「唔,不排除有此可能,希美,爾即刻趕回大理寺,給本宮好生盯著,一有情況,立刻來報。」
武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卻並未給出個明確的行動意見,只是神情慎重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微臣遵旨。」
一聽武後話語裡已是透著逐客之意,劉禕之儘管有所不滿,卻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是恭敬地應答了一聲,退出了大殿,自行回轉大理寺去尋侯善業商議不提。
「崇儼,你怎麼看此事?」
劉禕之去後,武後便即站起了身來,款款地走到了明崇儼的身前,幾乎快貼到了明崇儼的懷中,一雙眼帶著迷離之色地看著明崇儼的俊臉,以呢喃的口吻問了一句道。
「希美此人倒也頗有小才,此事恐正如其所述一般,娘娘須得提防三王私下勾結才是。」
感受到武後身上傳過來的溫暖,明崇儼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僵,可口中卻依舊回答得毫不含糊,眼神裡更是飛快地掠過了一絲淡淡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