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滾滾中,很難看得清洶湧而來的吐蕃軍究竟有多少的兵力,可就那煙塵的規模而論,兩路吐蕃軍的總兵力加起來絕對不會少於四萬人馬,別說兩路齊至了,哪怕只有一路殺來,也絕不是師老兵疲的李顯所部能抗衡得了的,縱使有著一道布哈河為屏障,卻也萬難擋得住吐蕃大軍的兵鋒,毫無疑問,在這等情形下,留下來斷後其實就是送死的代名詞罷了,可一眾大唐將領們卻無一退縮,個個搶著要玩命一搏,此情此景叫李顯又如何能不感動萬分的,只不過感動歸感動,卻不會因此而影響到李顯對局勢的推斷能力。
從布哈河口到崑崙埡口還有足足三天的路程,當然了,這三天指的是策馬急行的腳程,若是步行的話,少說也得大半個月的時間,距離確實不算短,若是真要逃,憑著照夜獅子馬的神駿,李顯自忖能順利地甩開追兵,然則照夜獅子馬就一匹,除了李顯自己能逃走外,其他將士們怕都難以逃過此劫,哪怕李顯早已另有安排,也恐難以更改這等悲慘之結局,而這顯然不是李顯所願意面對的結果,無論是為了將來的大計著想,還是為了一眾將士們的忠誠之心,李顯都必須而且只能賭上一把大的了。[|com|]
「全軍聽令,後退一百步,下馬結陣!」
眼瞅著吐蕃大軍先鋒已衝到離對岸不過一里半的距離上,李顯不敢也不能再猶豫了,一揚手,止住了諸將們的請願,面色堅毅無比地下令道。
「殿下……」
李顯此令一下,諸將全都傻了眼,茫然不知所謂,唯有寧遠將軍趙樸初反應最快,忙一張口,便待要再進言上一番。
「不必多言,孤意已決,行動!」
大敵將至,李顯沒時間,也沒耐心去解釋個中蹊蹺,不等趙樸初將話說完,已毫不客氣地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氣下令道。
「是,末將等遵命!」
這一路行來,李顯屢創奇跡,諸將對李顯之能自是盡皆心服口服,此時見李顯決心已下,自不敢再勸,各自躬身應了諾,依令後退佈陣不迭,而李顯則單人獨騎地立於河岸邊,一派單人可當百萬軍之從容氣度。
「過河,殺光唐賊!」
吐蕃大軍來得極快,最先趕到河邊的是東面衝來的一支人數約莫三千的先鋒大隊,領軍的是一名千戶長,此人或許是一路急追得氣悶無比之故,這一見李顯單人獨騎地立於對岸,也不管其中是否有詐,呼喝著便一馬當先地衝進了河水裡,氣勢洶洶地向對岸衝去,大有一鼓作氣將李顯就此拿下之氣勢。
送死的來了!眼瞅著吐蕃軍先鋒馬不停蹄地發動了衝鋒,李顯的臉上立馬露出了絲冰冷的笑意,可手底下卻是一點都不慢,行雲流水般地取下腰間的大鐵弓,搭上三支雕羽箭,深吸了口氣,拉滿了弓弦,微一吐氣,一聲弦響之後,便見三支羽箭急若流星般地飆射而出,速度之快,竟鼓蕩出了尖銳得驚人至極的破空之聲,生生將數千人搶渡的聲浪壓了下去。
「嗡……」
羽箭激射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些,快得尖銳而巨大的轟鳴聲剛剛響起,三支羽箭便已幾乎同時命中了目標——吐蕃先鋒大將馬死、人亡,緊隨其後的打旗兵手中粗如兒臂的旗桿攔腰而斷,黑色先鋒大旗飄落在滾滾的河水中,起起伏伏地順水漂向了遠處。
「嘶嘶……」
李顯單人獨騎立於河岸邊的身影著實是太醒目了些,其張弓搭箭的動作自是全都落入了吐蕃眾將士的眼中,然則卻並無多少人將之放在心上,畢竟從李顯所站的位置算起,離眾人少說也有一百四十步左右的距離,這等距離雖尚在硬弓的射程之內,不過麼,箭支射到此處,基本上也就是強弩之末了的,殺傷力雖有,卻也有限得很,然則眾人卻萬萬想不到李顯一個連珠三箭之下,竟能取得如此可怕的戰果,霎那間原本正興奮地在河水中奮勇涉渡的吐蕃諸軍全都被震得呆若木雞一般,倒吸氣之聲響成了一片。
「本王在此,何人敢來一戰!」
眼瞅著一眾群龍無首的吐蕃官兵傻愣愣地站在河水中,李顯一擺手中的青龍偃月刀,氣運丹田,爆出了一聲震天的大吼,音量之大,簡直如同雷霆暴虐一般驚人。
「殿下威武,殿下威武!」
列陣站在李顯後方百步外的唐軍官兵一見自家主帥如此神威,自是不用有人起頭,齊刷刷地便嘶吼了起來,聲浪喧天中,殺氣衝霄而起,哪還有一絲疲兵之模樣。
當先殺到的吐蕃先鋒人數不過與唐軍相當而已,先前之所以無視唐軍佈陣以待的情形發動強渡,不過是因著一鼓作氣拿下唐軍的思想在作祟罷了,此時見主將已死,而唐軍氣勢又正旺,自是全都起了疑慮之心,哪還有先前搶渡之勇氣,亂紛紛地便全都又退縮回了岸邊,那等亂像一出,生生令得從南面趕來的吐蕃騎軍也就此失去了一鼓作氣衝過河對岸的機會,不得不在離河岸稍遠之處停下了狂奔的戰馬。
大軍衝鋒最忌諱的便是半道上驟然停頓,只因如此一來,原本激盪的士氣必將因此而跌落至谷底,倘若再加上各部互不統屬的話,那可就是徹底玩完了,好在此際與唐軍之間隔著條布哈河,無需擔心唐軍趁勢進襲,否則的話,此時的兩路吐蕃先鋒騎軍只怕都難逃一敗,哪怕兩部加起來的兵力足足比唐軍多了一部有餘,也絕然改變不了慘敗之命運。
「嗚嗚……」
後續趕到的兩路吐蕃大軍中顯然有能人,對於眼下這等紛亂的局面似乎相當的不滿,一陣緊似一陣的號角聲淒厲地鳴響著,原本亂成一團的兩路吐蕃先鋒騎軍聞令則動,很快便有如百川入海一般地匯入了後方的本陣之中,前後不過僅僅一柱香的時間而已,兩路吐蕃大軍已順利地整合了起來,一個氣度恢弘的大陣便已出現在離河百步之遠處。
噶爾?欽陵?果然是這廝!李顯始終在默默地觀察著吐蕃軍的動態,這一見吐蕃軍如此快地便整頓好了陣型,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沉,再一看其中軍大髦上的徽號,立馬便判斷出了吐蕃大軍主帥的身份,臉色雖平靜依舊,可心裡頭卻是起了不小的波瀾——這些日子以來,李顯揮軍縱橫青海,大小血戰無數,始終握有主動之權,或者說李顯自認主動權在握,可自打先前那場血戰之後,李顯這才驚覺事情似乎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樂觀,別的不說,至少聲東擊西的撤退方案十有**已被噶爾?欽陵識破,否則的話,便無法解釋噶爾?欽陵為何能如此迅速地趕到此地,若不是唐軍在最短時間裡便擊潰了三員吐蕃勇將的阻截,此時的唐軍只怕已是徹底玩完了的,面對著這等強人,李顯實是不敢再有絲毫的小覷之心,然則李顯也不是個怕事之輩,既然一戰已是不免,李顯自不肯有絲毫示弱的表現,不管內心如何波瀾起伏,端坐在馬背上的身姿卻依舊挺拔如故,靜靜地等待著吐蕃軍的下一步行動。
「噠。噠、噠……」
吐蕃軍並沒讓李顯久等,陣型剛一整頓好,就見一名騎將不慌不忙地策馬走出了中軍,空著手不緊不慢地向著河岸行去,此時此刻雙方加起來數萬大軍一片死寂,天地間唯有那有如鼓點般清脆的馬蹄聲在輕輕地響著。
好一員大將,這廝十有**便是噶爾?欽陵了!李顯眼神過人,儘管那名騎將還遠在兩百步開外,可李顯卻已看清了其之儀容,雖素未謀面,可李顯卻能憑此肯定對方之身份,只因此人身上那等從容之氣度實非常人所能擁有,縱觀李顯所熟知的大唐諸般名將裡,也就只有李績、蘇定方、裴行儉等寥寥數人能有此氣質。
「對岸可是大唐周王殿下麼?某家噶爾?欽陵在此有禮了。」
那員騎將策馬來到了河岸邊,面帶微笑地對著河對岸的李顯拱了拱手,聲線平和地寒暄了一句,雖沒見其如何作勢,可那話語聲卻有如在李顯身前述說一般,渾然無視了彼此間四十丈之遙的距離。
呵呵,好高明的內力修為,這廝果然不簡單!李顯本身便是內外兼修之人,一身內力雖尚未修到巔峰之境,可也差得不遠了,自是能明瞭對方的了得之處,雖有些驚異,可也沒太在意,這便笑著還了個禮道:「小王正是李顯,久仰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英雄了得,佩服,佩服。」
「殿下過譽了,某愧不敢受,殿下乃金貴之人,既來敝國做客,還請多留幾日,容某略盡地主之誼方好。」
李顯的回答同樣是平淡中見真功夫,一點都不比噶爾?欽陵遜色絲毫,這手能耐一出,噶爾?欽陵眼神裡立馬閃過了一絲的精芒,但卻並沒有旁的表示,只是笑呵呵地提出了個邀請,其神態就跟老友相邀一般輕鬆自如,絲毫不見半點的殺戮之氣。
「多謝將軍美意,只是小王出門久了,有些戀家,改日當再來拜訪將軍,不勞遠送,將軍還是請回罷。」噶爾?欽陵要玩氣度,李顯自是不遑多讓,哈哈一笑,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道。
「改日不如撞日,殿下還是留下來好了,總不能讓唐皇說某家失禮罷,殿下,您說呢?」噶爾?欽陵顯然是聽懂了李顯話裡的意思,不過麼,卻絲毫都不因之而動怒,依舊是好言好語地勸說著,臉上還滿是歉意的表情,似乎李顯不留下來便是對不起其之盛情一般無二。
呵,這老小子想作甚?不戰而屈人之兵麼?不對,其中有詐!李顯突地想起了一事,心頭立馬便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