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趕盡殺絕(2)
武後與武惟良兄弟份屬堂兄妹,同一個祖父,血緣關係自是極近,然則彼此間的關係卻幾同仇人,箇中的緣由說來可就話長了——武後之父武士擭乃大唐開國元勳之一,受封一品應國公,與高祖李淵私交甚密,武德六年,武士擭原配病故,經高祖李淵親自做媒,娶了楊氏為繼室,育有三女,其次女便是武後,玄武門之變後,站錯了隊的武士擭被排擠出朝堂,末了於貞觀九年死在荊州都督任上,楊氏攜三女扶棺回歸故里文水,投奔叔侄,卻不料武惟良兄弟不單不伸手扶助,反而與武後的兩位異母兄長合起來欺負孤寡的母女四人,尤其是容貌最麗的武後更是飽受欺凌之辱,個中苦楚著實不足為外人道哉,正因為此,武後始終就不曾原諒過這幫子兄長們,說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也絕不為過,只是時機未到,不得不忍在心頭罷了,而今,報仇的大好機會便在眼前,武後又豈肯輕易放過。
「好,很好,爾等的純孝都在那碗豆腐裡了,本宮可得好好地謝謝爾等。」武後冷冷地注視著不斷哀求哭告的武家兄弟,沉默了良久之後,這才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了一句,語氣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啊,不,不,皇后娘娘,微臣對天發誓,那毒斷不是微臣下的啊,娘娘,微臣冤枉啊,娘娘……」正哀哭個不停的武惟良一聽武後這話味道不對,登時便急了,膝行了數步,向武後身前湊了過去,緊張萬分地賭咒著,鼻涕眼淚糊得滿臉都是。
「羽林軍聽命,將這兩個狂悖謀逆之徒拿下,斬!」武後壓根兒就沒給武惟良靠近的機會,更沒打算再聽其辯解,一揮手,面若冰霜般地斷喝了一聲。
「諾!」
武後的懿旨一下,守候在一旁的一眾羽林軍官兵自是不敢怠慢,高聲應諾之餘,數名軍士一湧而上,不管不顧地便要將武家兄弟就此拿下。
「冤枉啊,娘娘,微臣冤枉啊……」武惟良已被嚇得尿了褲子,拚命地喊著冤,一派聲嘶力竭之狀,奈何一眾羽林軍官兵壓根兒就不加理會,拖拽著便將其架下了大堂,倒是武懷運膽氣稍壯,見已難逃大劫,仗著武藝不錯,一邊拚死推拒著羽林軍士兵的擒拿,一邊直著脖子便嚷了起來道:「某等乃朝廷大員,未經審訊,爾等安敢枉殺大臣,這是謀逆,謀逆!」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還楞著作甚,拿下,拖出去,砍了!」
武懷運這麼一嚷嚷之下,數名前去拿人的羽林軍官兵還真有些縮手縮腳了起來,眼瞅著形勢有失控之危,武後面色一沉,毫不憐惜地喝了一聲,她這麼一發怒,一眾羽林軍官兵可就不敢再留手了,人人呼喝著全力以赴,瞬間便將武懷運徹底掀翻在地,架將起來,倒拖著便拉出了大堂。
「騷女人,你個亂倫的悲劇的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老子當年咋沒將你干死,你個騷啊。」同樣是被羽林軍士兵壓倒在地,武惟良只會哭嚎求饒,可武懷運卻是不管不顧地便罵上了,言語極為難聽,可惜他也沒能罵上幾句,但見一名羽林軍士兵猛地一揮刀,一道刀光閃過,慘叫聲剛響便已嘎然而止,卻見武懷運的人頭赫然已滾落在地,脖頸間的斷口處一股污血沖天而起,又飄飄灑灑地落了一地,將地上一層薄薄的積雪染得斑駁刺眼無比。
「啊,二弟,二弟,啊……」
一見到自家二弟慘死當場,武惟良一驚之下,也不知哪來的大力,居然強行掙脫了兩名羽林軍士兵的鉗制,跳將起來,狂亂地便要向武懷運的屍體撲將過去,可惜這不過是奢望罷了,還沒等其有進一步的動作,一名見機得快的羽林軍士兵已毫不客氣地揮刀一劈,竟生生將武惟良攔腰砍成了兩截。
腰斬,此乃是最大的酷刑之一,僅次於凌遲,被斬之人雖是必死,可卻又一時死不了,只能活生生地承受那等生理上與心理上的劇痛,其狀之慘,實非人道,倒霉的武惟良陰差陽錯之下,受了這麼一刀,身份兩截,下半身毫無動靜,上半身則在雪地裡翻滾轉側,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夜空,聞者無不驚悸萬分,即便是李顯這等膽壯之輩,也為之臉色瞬變,至於李賢麼,那就更是不濟了,一張臉煞白不說,腿腳都為之戰慄不已,唯有武後不單不驚,一張原本緊繃著的了臉上竟有著解氣的快意之光芒在閃耀。
「啊,天啊……」
「夫君,啊,夫君……」
「阿爹,阿爹……」
今日來赴宴者身份太過尊貴,武家老小中,除了武惟良兄弟因是主人的身份能在大堂作陪之外,其餘人等便是連靠近大堂的資格都沒有,即便是武攸寧,武攸暨等武家成年子弟,最多也就只有陪隨駕官員宴飲的份兒,至於那些妻妾輩,也就只有在一開始的接駕儀式上能露一回臉,其他時候都只能呆在後院裡,待得大堂事變迭起之際,武家老小倒是到得很快,可卻全都被羽林軍攔在了遠處,壓根兒就近不得大堂,自是無法搞清大堂裡究竟發生了何事,直到帝駕匆匆而去,武家老小這才驚覺事情不妙,私下議論紛紛之餘,尚心存僥倖,卻沒想到帝駕剛走,武惟良兄弟倆便已橫死當場,群情激憤之下,竟狂呼著與維持警戒的羽林軍官兵們推搡了起來,場面立馬便有了些失控的跡象。
「母后,夜深天黑,須防有變,兒臣懇請母后盡快回宮。」李顯雖早就知曉武家兄弟必死無疑,可還是被武惟良腰斬之慘況嚇了一大跳,然則一見到武家老小有向前衝突的跡象,卻是顧不得感慨與驚悸,忙不迭地從旁站了出來,對著武後一躬身,緊趕著出言建議道。
「有變?本宮倒想看看這有變又是如何變法,顯兒莫慌,一切自有娘在,亂不了!」武後顯然還沉浸在報仇的快感之中,絲毫不在意堂外的混亂,也沒聽出李顯話裡隱藏的暗示之意,只是不屑地挑了下嘴角,冷哼了一聲。
慌?老子有何可慌的,您老殺的人還少麼,切!李顯這一世雖是第一次見到殺戮,可前一世卻是見慣了這等場面,只是一開始時被武惟良的腰斬之慘驚了一下罷了,很快便已恢復了平靜,之所以臉上兀自掛著驚悸,不外乎是打算順水推舟上一把,看能不能蠱惑著武後下斬草除根之事罷了,此時見武後光顧著享受雪恨的快意,卻並沒有聽出自己話裡的潛台詞,著實無奈得緊,可又不想就此放過諸武子弟,問題是有些話又不能講得太明,沒奈何,李顯也只好躬身回道:「母后聖明,有母后在,孩兒自是不慌,只是……」
「嗯?顯兒有甚顧慮,但說不妨。」這一見李顯說話吞吞吐吐地,武後的臉上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驚疑之色,語氣稍緩地問了一句道。
「回母后的話,今夜之事來得蹊蹺,個中頗多疑點,三司未審,而人已死,若是有不開眼之輩為之鳴冤,恐有誤導天下人之嫌,故此,孩兒以為母后不宜在此多留,若是母后信得過孩兒,此處便交由孩兒處置可好?」李顯早有腹稿,自是心中不慌,這便湊到武後身前,低聲地稟報道。
「哦?顯兒倒是有心了,娘甚是欣慰,且不知顯兒打算如何做去,說來與娘聽聽罷。」武後敢當場斬殺了武惟良兄弟,自然有著其對外解釋的理由在,不過麼,那些個所謂的理由未必真就能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縱使武後不怎麼在意那些個亂議,可若是能避之,武後自也不願攬上身來,此時一聽李顯自告奮勇,倒是為之心中一動,但卻並沒有急著表態,而是接著追問道。
「母后明鑒,孩兒以為人雖已死,案卻不能不辦,似此謀逆大案,實非等閒,終歸須辦成鐵案方好,且宜早不宜遲,人證物證終須是要全的,此事紛雜難纏,孩兒不忍母后受此勞累,特自告奮勇以為之,懇請母后恩准。」李顯一派全然為武後的清譽著想之狀,坦然無比地述說道。
「母后,孩兒也願與七弟一併擔此重任,懇請母后恩准。」一直在邊上哆嗦著的李賢此時也回過了神來,忙不迭地按照李顯事先的交代,緊趕著站了出來,躬身請命道。
「哦?」
武後此番佈局的目的便是要一箭三雕,如今對其威脅最大的賀蘭敏月母女以及最令其痛恨的武家兄弟皆已喪命,可以說最主要的兩個目的都已實現,至於趁此案教訓一下李賢兄弟倆的第三目標,由於李顯的機警,顯然已無法達成,心裡頭自是防備著李賢哥倆個就武惟良兄弟倉促被殺而做文章,此時見哥倆個居然爭著要承擔善後之事宜,又怎可能不疑心大起的,問題是李賢兄弟倆的建議都不無道理,武後一時間也無法做出個明確的表態來,這便輕吭了一聲,皺著眉頭思索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