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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53章 必要的教訓(3) 文 / 鳳鳴岐山

    第53章必要的教訓(3)

    麟德二年五月初三,見天就要端午了,一夜大雨瓢潑,直到天快亮時,方稍停了些,可天依舊陰沉無比,雲層壓得極低,讓人一見便有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在這等天氣趕路著實不是件令人愜意的事情,哪怕是有著車廂可以遮蔽一下不時飄零下來的雨絲,可濕悶的空氣卻避無可避,這才沒上路多久呢,早起才剛換的衣裳竟已潮得不行了,貼在身上,黏乎乎地難受,弄得李顯老大的不自在,再加上牽掛著一會兒將要進行的朝議之事,心情自是頗為煩躁,也就是靠養氣的功夫強忍著罷了,好不容易等到馬車停了,李顯幾乎是逃一般地緊趕著下了車,頭剛抬將起來,入眼便見無數的目光齊刷刷地瞪向了自己,登時便令李顯為之錯愕不已。

    厄,搞啥呢,咱沒穿錯衣罷?猛然間成了眾朝臣視線的聚焦點,饒是李顯城府深,一時間不免也有些子犯起了叨咕,在馬車旁躊躇了一下,這才緩步向眾朝臣們行了過去,於行走間飛快地調整了下心態,待得到了眾臣工面前之際,已是滿面春風之形象。

    「參見殿下。」

    別看李顯也就是個閒散的王爺,手中並無一絲的權柄,可畢竟親王的頭銜擺在那兒,自是場中最尊貴的主兒,這一見其行了過來,諸臣工豈敢怠慢,各自躬身行禮不迭。

    「諸位老大人客氣了,都免了罷。」這一見諸臣工給自己見禮,李顯忙拱手還了個禮,笑著回了一句道。

    「殿下所為何來?」

    沒等李顯表演完禮賢下士的套路,老宰相戴至德突地出言問了一句,聲音倒是平淡,可內裡的不解與不喜之意卻是濃得很——五大宰相裡,許敬宗與許圉師皆伴駕去了東都洛陽,如今朝中諸官自是以戴至德為首,此老向來耿直,素不喜諸皇子暗鬥,此際見李顯這麼個閒散王爺跑來參乎朝議,自然是不怎麼看得過眼,旁人忌憚李顯頭上那頂親王的帽子,可戴至德卻是不怎麼在意,言語間自也就沒給李顯留啥面子的。

    厄,這老倌還真是的,問得如此直接!儘管早就熟知戴至德的性子天生如此,可李顯還是被狠狠地噎了一把,心裡頭叨咕了幾句,然則臉上卻滿是恭謙的神色,陪著笑臉道:「戴相有所不知,小王昨日接到太子哥哥傳來之令,讓小王今早前來東宮覲見,小王亦不知究竟是所為何事。」

    「唔……」

    戴至德乃老於官宦之輩,一聽便知李顯這話不確不實,長長的壽眉一抖,剛要再多說些甚子之際,卻見王德全從東宮門裡一路小跑地行了出來,呼喝了一聲「太子殿下口諭,宣諸臣工顯德殿議事!」

    進宮了,趕緊溜!李顯可不想被戴至德當眾拷問,一聽見喊朝聲起,忙笑呵呵地對著一眾大臣們作了個團團揖,丟下句:「諸公,都請了,莫讓太子殿下等急了。」話音一落,不待眾人還禮,他已先溜之大吉了。

    「行之(戴至德的字),你這又是何苦來哉,別管了,神仙打架,小心凡人遭殃啊。」

    戴至德一見李顯居然就這麼溜走了,不免有些氣惱,搖了搖頭,低聲叨咕了一聲,那副不爽的樣子落到郝處俊的眼中,不由地地令其暗自好笑不已,這便湊到其身邊,笑著說了一句道。

    「哎,罷了,進宮罷。」

    戴至德與郝處俊既是同事,又是好友,此時聽其如此說法,雖不甚贊同,卻也不願與其當眾爭執,這便歎了口氣,抬腳向宮中行了去,他這麼一動,其餘朝臣們自是全都跟在了其後。

    李弘對今日所要議的事情顯然極為著緊,一大早便已到了顯德殿,立不安地大殿裡來回瞎轉悠,好不容易熬到了約定的議事時間,緊趕著便讓王德全去通傳諸臣工,他自己則端坐在了前墀上的大位上,正自精神稍有恍惚之際,卻見李顯頭一個溜躂了進來,心中一喜,張口剛要招呼之際,就見以戴至德為首的一眾大臣們已到了,忙將已到了嘴邊的話嚥回了肚子裡,只是飛快地向李顯使了個眼神,而後肅容端坐,腰板挺得筆直,或許是激動之故,其一向蒼白的臉色竟微微露出了淡淡的紅暈。

    「臣等參見太子殿下!」

    諸臣工魚貫行進大殿,按品階高低站好了位,各自躬身見禮不迭。

    「諸位愛卿免禮平身。」

    李弘心裡頭是恨不得能趕緊切入正題,然則必要的禮儀卻是省不得的,面對著諸臣工的見禮,李弘也只能是強壓著心頭的鹿跳,微笑著虛抬了下手,說了句套話。

    「謝殿下!」

    諸臣工都是老官宦了,於禮節上自然不會有閃失,謝恩一畢,各自按規矩分站到了大殿兩旁,唯獨就苦了原本站在正中間頭一位的李顯——沒法子,李顯這輩子還真就沒正兒八經地上過朝,這大殿裡自然是沒他的位置,鬧得李顯左瞧右看地不知該往哪一邊站才好了。

    「來人,給周王殿下看座。」

    李顯在殿中張望的舉動雖隱蔽,可高坐在前墀上的李弘卻是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往日,李弘或許會坐看其鬧出些笑話來,可今日不同了,畢竟待會兒還得靠李顯出面擺平諸臣工,自然不能給李顯難堪,萬一要是李顯一怒之下跑了,那李弘的大計十有**就得黃了,有鑒於此,李弘很及時地宣了一聲,算是解了李顯的窘。

    「臣弟多謝太子哥哥美意。」

    能坐著自然沒人想站著,李顯當然不會跟李弘客氣,笑著謝了一聲之後,便施施然地走到右手邊,端坐在幾名小宦官抬來的錦墩上,笑瞇瞇地看著下手的一眾朝臣們,倒也愜意得很。

    「諸位愛卿,今日孤請諸公前來,只議一事,月前,上官儀老大人於赴任愛州途中不幸遇劫,滿門盡喪漓江中,至今尚未能尋回屍骨,其情堪憐,孤思及上官老大人往昔之風采,實有疚於心,當為其請謚號以為告祭,如今事議而不決,孤心急之,特請諸公前來相商,務求穩妥為要。」待得諸臣工站好了位,李弘頗有些個迫不及待地開了口,一出言便將事情定了調,音量雖不算大,可內裡卻滿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殿下所欲甚是,臣慚愧,臣竊據太常伯(禮部尚書的別稱)之職,卻不能為殿下分憂,數日以競,兀自未決,臣愧對殿下厚愛,臣當自請處分。」李弘的話音剛落,就見禮部尚書劉道祥配合默契地從旁閃了出來,一迭聲地自陳過失,面色沉痛已極,就差沒痛哭流涕了。

    嘖嘖,演作俱佳啊,不錯,不錯,老劉頭還真有兩把刷子的!李顯一看是劉道祥冒了出來,不由地便是一樂,但並不全是因著看戲的緣故,更多的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李義府倒台時,劉道祥便是主審官之一,此舉深深地得罪了武後,前世那會兒,上官儀一死,武後立馬就拿劉道祥開了刀,將其一腳踹到朔州去戍邊,還不准其乞骨告老,害得劉道祥最終老死在異鄉,可如今麼,劉道祥還好端端地呆在禮部尚書的任上,足可見李顯前些日子的努力並沒有白費,自是值得好生竊喜上一回的。

    「劉尚書不必如此,孤知曉劉愛卿已是盡心盡力了的,須知此事涉及蓋棺定論,自是輕忽不得,有些爭議也屬正常之事,只是孤竊以為爭歸爭,議歸議,終須有個結果方好,卻不知禮部如今可有甚章程否?」劉道祥演技好,李弘同樣也不差,這一頭劉道祥還在那兒自責著呢,那一頭李弘已接上了口,渾然就不曾給旁人留下絲毫插嘴的空隙,配合得可謂是妙到毫巔。

    「回殿下的話,老臣等連日計議之下,已有初稿,擬請謚為穆,以彰上官老大人一生之功柄,或相宜之。」劉道祥顯然早就跟李弘私下綵排過了的,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二人轉」唱得個不亦樂乎,幾個來回之下,本來是爭議頗多的謚號竟有就此敲定下來之跡象。

    「唔,穆麼?這謚號孤也覺得不錯,諸公可有不同意見麼?」演戲就得演全本,李弘顯然熟知其中三味,他自己都開了金口說不錯了,接下來那句問大傢伙有何不同意見的話簡直就是在赤裸裸地拿著監國太子的身份向諸臣工施壓了,就差沒拿根大棍子,吼上一聲誰敢反對,看打!

    太子是半君不假,不過麼,到底還不是皇帝,自古以來,被廢黜的太子那可是多了去的,這一條滿殿的朝臣們心裡頭都跟明鏡似地清楚,甭管表面上的恭敬有多虔誠,私下裡卻未見得將太子當一回事兒,但是李弘不同,只因他頭上還頂著「監國」二字,這可是個要命的頭銜來著,畢竟縣官不如現管,這當口上要是挨了李弘的棍子,只怕連訴苦都找不到地兒,於是乎,滿殿的大臣們全都裝起了木頭人,大殿裡就此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啟稟殿下,臣以為穆字一說尚須斟酌。」

    不怕權威的人總是存在的,這不,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之後,一個洪亮的嗓門突然響了起來,就此將殿中的緘默擊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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