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太子的邀請()
「婉兒來,笑一個,笑一個這花手絹就歸你了,來,笑啊,笑啊……」
正月初五,新春裡的忙碌勁已過,朝務時間又未至,既無拜門子的需要,又無朝務之煩心,恰是休閒的最佳時分,加之雪大天冷,無心出門的李顯自是樂得龜縮在王府中,盡日裡以逗弄上官婉兒為樂趣,這不,李顯手拽著塊繡花手絹又逗弄上了,可惜上官婉兒顯然不怎麼買賬,任憑李顯自說自話地扯了一大通,斜靠在錦墊子上的上官婉兒別說笑了,便是連表情都不給一個,只是默然地看著李顯在那兒窮表演,整得李顯就跟一耍猴的似的,分外的無趣,卻令一眾圍觀的丫鬟們笑得東倒西歪。
笑啥?笑啥!咱這叫培養感情懂不,這教育不都得從娃娃抓起麼,咱這是在實踐,知道不?逗了老半天都沒見上官婉兒有反應,再被眾丫鬟們狂笑一通,李顯的臉上已有些子掛不住了,悻悻地自我安慰了一番,苦著臉投降了,隨手將花手絹往榻上一丟,假作生氣狀地瞪起了眼,卻不曾想李顯的姿勢還沒擺好呢,就見始終不曾動過一下的上官婉兒小手一伸,已輕巧地將手絹取到了手中,不僅如此,俏麗的小臉一展,還得意地笑了起來。
厄,這到底是誰在逗著誰玩來著,這小東西,可惡!上官婉兒的動作一出,本就笑得咯咯作響的眾丫鬟們全都笑翻了,生生令李顯滿腦門直起黑線,瞪圓了眼,哭笑不得地看著得意洋洋的小東西,十二萬分地無語了!
「殿下。」
就在眾人笑鬧得不可開交之際,高邈從門外閃了進來,見滿屋子裡鬧騰得歡快,不由地便愣了愣,可也沒敢多耽擱,緊走數步,到得李顯身後,低低地喚了一聲。
「嗯?」
別看李顯一派氣鼓鼓的樣子,其實心裡頭對上官婉兒的機靈勁還是頗為得意的,自是不可能真的生氣,正自準備跟著大笑一通之際,卻猛然聽得高邈召喚,不得不將笑意強自壓了下去,轉過身來,看著高邈,疑惑地輕吭了一聲。
「殿下,東宮來人了,說是太子殿下請殿下進宮一敘。」高邈略一躬身,低聲稟報道。
嗯?進宮一敘?搞沒搞錯,前幾日不才剛聚過麼?這冷不丁地要敘個甚?李顯一聽此言,不由地便是一愣,心裡頭立馬便犯起了叨咕,一時間鬧不明白李弘此時相邀的用心何在,遲疑了片刻之後,沉吟著開口道:「來人可還有旁的交代麼?」
高邈搖了搖頭道:「回殿下的話,來人傳了話便走了,奴婢留其稍候片刻都不肯。」
嗯哼,這不就是擺明了不給咱拒絕的機會麼,搞甚名堂,玩神秘?李顯往日倒是與太子很親近,不過自打鬧詔獄法場一案之後,李顯已刻意拉開了與李弘之間的距離,倒不是對李弘本人有甚不滿,實際上,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李顯內心深處一直都很欣賞李弘這個兄長的,問題是天家之事壓根兒就與感情無關,只與利益相關,只要李顯還想要不動聲色地凝集班底,就必須與李賢結盟,從而躲在李賢的背後暗中發展,這一條乃是李顯的既定方針,自不可能有絲毫的改變。
「唔,備車罷,另外,派個人,就林虎好了,到璐王府去說一聲,就說本王今日受太子哥哥之邀進宮敘話。」李顯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子之後,這才字斟句酌地出言吩咐道。
「是,奴婢這就去辦。」
這近一個月的朝夕相處下來,高邈早已適應了李顯的改變,此際雖猜不出李顯如此安排的用心何在,卻也並不多嘴亂問,緊趕著應了諾,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殿下。」靜候在一旁的嫣紅一聽李顯要進東宮,自是不敢怠慢,取了件皮襖子走到了李顯的身邊,手腳麻利地為李顯更了衣,又低聲叮嚀了一句道:「天冷,殿下早去早回,莫要飲得過甚方好。」
「嗯,孤知道了,煩請嫣紅姐將婉兒送到林家媳婦處,孤就不回來用午膳了。」對嫣紅這個似姐姐一般的大丫環,李顯還是很敬重的,並不因其此言有教訓之意而動氣,笑著點了點頭,吩咐了一句,而後大步行出了房門,向前院走了去。
「奴婢恭迎殿下。」
東宮春華門外,李顯方才從馬車廂裡探出頭來,尚未來得及令人去宮門前遞牌子,東宮主事宦官陳大用已領著幾名小宦官迎上了起來,大禮參見不迭。
「有勞陳公公了,小王來遲一步,叫公公久等了,海涵,海涵。」李顯一見出面來迎的竟然是陳大用這個東宮宦官頭子,心裡頭不由地便是一突,可卻並未帶到臉上來,只是滿臉堆笑地打著哈哈,一派平易近人之狀。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已在東麟閣相侯,殿下請隨老奴來罷。」
陳大用顯然沒有與李顯多客套的打算,只是矜持地笑了笑,略一側身,擺了個手勢,而後,也沒管李顯跟沒跟上,自顧自地便領著幾名小宦官一步三搖地向宮門行了過去。
好個無禮的老閹狗!李顯往日裡來東宮的次數並不算少,但卻甚少與陳大用有瓜葛,然則卻沒少聽說其跋扈的事跡,也知曉此番被其冷遇的根由所在——太子李弘尚未成親,也沒有納侍妾,整個東宮上下都是陳大用在打理,其位高權重自是不消說了的,加之近年來太子時常監國,朝臣們往來東宮者絡繹不絕,每每都得賄賂陳大用,否則就有得小鞋穿,長此以往,便養成了陳大用的驕橫性子,再者,陳大用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他曾是武媚娘身邊聽喚的貼身宦官之一,被派到東宮來,也有著就近監視太子的使命在,故此,此人雖驕縱卻無人敢管,此時之所以拿架子擺臉色,無外乎是因著奉了太子之命前來宮門等候李顯,覺得不爽罷了,倒也不是與李顯有仇隙,實際上,對於李顯這個低調而又無能的皇子,縱使貴為親王,卻也並沒讓陳大用看在眼裡。
老閹狗,走著瞧好了!李顯不單知曉陳大用的一些隱秘,更知曉前世那會兒陳大用便是那用一杯鴆酒毒殺了李弘的兇手,當然,陳大用自己也沒能落得個好下場,被武媚娘派了人秘密地滅了口,不過就比李弘多活了一天不到而已。似陳大用這等小人物,李顯自是不會去跟其一般見識,不過麼,若是能設計著利用上一番的話,李顯自是不會客氣,故此,盡自不爽陳大用的無禮,李顯也沒就此發作,就渾然跟一無事人一般,笑呵呵地跟在了陳大用的後頭,緩步行進了春華門中,一路無語地向東麟閣走去。
東麟閣,東宮裡一棟後花園邊上的偏殿,地處東宮後宮之地,儘管李弘尚未大婚,後宮大體上不過是虛設而已,可規矩卻還是在的,別說普通朝臣了,便是親兄弟未奉召也不得入內,李顯前後來東宮已不知多少回了,可到東麟閣卻還是第一次,當然了,前世李顯自己當太子時,倒是常到東麟閣休閒的,對周邊的景致自是熟悉得很,一路行來,所有深埋在心中的記憶不由地便湧上了心來,酸甜苦辣夾陳之下,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臣弟見過太子哥哥。」
李顯由陳大用陪著登上了東麟閣的二樓,入眼便見一身明黃袍服的李弘背對著樓梯口依欄而立,似乎在想著心思,渾然沒注意到身後諸人的到來,李顯略一躊躇,還是疾步走上了前去,躬身抱拳,低低地喚了一聲。
「七弟,站過來罷。」李弘並沒有回頭去,只是揚了下手,語氣平淡地吩咐了一句。
「是,臣弟遵命。」李顯實是幹不清楚李弘此舉的用意何在,可李賢既然已開了口,李顯自是不好出言拒絕,微一猶豫,應承了一聲之後,抬腳走到了李弘的身邊,順著李弘的目光下不遠處的園子中,一群小宦官正冒著寒風忙忙碌碌地修整一棵尚不算太高大的喬木,嘰嘰咯咯的鋸木聲響得頗有些刺耳。
剪枝,還是在冬天?搞個甚名堂來著?哦,是嘍,嘿,還真難為您了!李顯雖沒學過園藝,可何時適宜修整樹木卻還是知曉的——從來只有在春秋時節,方才有此行為,大冬天剪枝的話,幾乎就等同於毀木,來年春天這被剪了枝的樹木縱使不死,也絕對長不好,這一條李弘或許不清楚,可負責照理後花園的宦官絕無不懂之理,之所以這麼件蠢事能得以進行,其實不過是個隱喻罷了,就是為了專程表演給他李顯看的,其中的用心不言自明,然則明白是一回事,該如何應對又是另一回事,縱使李顯閱歷過人,可一時半會也難以找出個兩全其美的托辭,不得不趁著李弘尚未開口之際,急速地轉起了腦筋來。
李顯顯然不可能在此時搶先開口,而李弘似乎也沒有急著多言的意思,兄弟倆就這麼並肩站在了一起,如同兩座靜立的雕塑一般,只是閣樓裡的氣氛卻顯得有些子詭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