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定鼎1
果然有古怪,將扼殺眾人的希望交在一群新丁手中,這本就不合常理,好一個諾裡斯,不知從哪裡覓得這等射術人才,可這樣的人才,又豈是可以多得的!想到這裡,季同心中一動,又開始仔細觀察起射手的佈置來,這不看還好,一看頓時覺出些端倪來,整個射手圈子幾乎是均勻排布,唯獨那一角卻似薄弱了些。示敵以弱,誘而殲之,這本想極為淺顯的道理,可在紛亂的戰場上,大凡有點眼光的指揮者總會下意識地選擇薄弱之處突破,卻不想對方已在此處伏下最危險的射手,一旦陣腳大亂,便是對方的契機。
彷彿為了印證季同的猜測,原本還不緊不慢的射箭節奏頓時加快了不少,箭雨一急,那錯落的盾甲防線頓時岌岌可危。只有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開國大帝洛飛的話語擲地有聲,幾乎不間斷的壓制下,本就攝於神秘箭手的利爪開始畏縮不前,甚至有了倒退的趨勢,季同看得暗暗皺眉,禁宮廣場地勢開闊,卻沒有任何掩體,藉著四面樓閣滴高度優勢,看似零落的箭支確實能產生相當大的威懾力,若沒有有效的反擊手段,情況只能是越來越糟糕。
猛地提劍撥開一支流矢,季青城的腳步有些虛浮,那一身傲人的鬥氣十去其九,此刻的他若是狠下心去獨自突圍,倒是尚有幾分希望,但那終究不是他的作風。赤城衛是三支隊伍中最為沉著的,有條不紊的調度讓人很難想像這是一支陷入苦戰的隊伍,季青城落寞的臉上閃過一絲欣慰,無論何時,一名合格的主帥總會將命運與自己的軍隊捆綁在一起。
「叮!」清脆的碰撞讓季青城的思緒一滯,這是一支精鋼箭,竟能無聲無息地到達自己深厚不足三尺之地,霍然一驚,原來那幾名神秘射手終於不滿足於單純的阻擊,也加入到了進襲的行列,沒一支箭都挾千鈞之力,聯軍的傷亡頓時直線上升。晃了晃手中的綠色短劍,帕瓦羅蒂無奈地苦笑,前一刻的出手為季青城解去了大麻煩,四目相對,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理解,然而有傷在身的兩人卻無法扭轉整體的攻防,利爪鼓足余勇發出的第二撥奔襲在更加精準的射術面前依然沒能獲得半點突破,唯一的成功是那十餘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九麗鳥揮舞著雙翼停泊在半空,卻再也無法高飛半點,無形的壓力連坐身其上的龍升寒都感同身受。幾乎每一次揮翼都要克服巨大的阻礙,無法脫身的巨鳥,體力在迅速耗竭。猛地一拍九麗鳥的背脊,龍升寒豁地站了起來,飛速從懷中摸出一件事物。此刻的他依然能在高處的風中巋然而立,九麗鳥雙翼揮起的風將偶爾及近的箭支吹得七零八落。
「砰!」
一點並不明亮的火星飛上了高空,一聲輕響後散開無數光暈。這枚特殊的信號引無需魔法元素滲透點燃,微微一拉引線,便能破壞內部微量火元素的平衡,引爆便成了唯一的結果。龍升寒一直將它帶在身邊,卻不想今日終於得以用上。
洛思幽斜挎一架古拙的七絃琴,最後兩根絃線早在先前的交鋒中斷裂,非金非鐵的絃線迎著風兀自招搖,說不出的詭魅。音殺之術終非實質,擋不了那漫天的箭雨,所幸危險初臨,便有四名黑衣蒙面之人出現在洛思幽的四角,不慌不忙地舞動兵刃,劈開流矢,將那方寸之地護得風雨不透。
殘弦亦能作聲,只是少了那一身魔力的輔助,卻無法定傳一線。洛思幽心中多有擾人心智的魔曲,此刻若是使來,卻是未傷敵先傷了身前那一線持盾的禁衛,再說那冒牌大長老依然遠遠相望,那一架七弦猶在手中,功利落了十之七八,洛思幽投鼠忌器。
「怎的只有你們四人!」這一問少見地用了女兒音,話聲極輕,亂軍嘈雜,倒是無人理會得。這四人是洛思幽真正的親信,當年前任大長老逝世時親口付以重托。影衛之中除開三大長老,俱是終年不以真面目相見,除了極為罕見的外出任務,便是各自於廢閣之中覓一清淨之地苦修武技魔法,相互知道虛實的卻是少之又少。四人互稱的名諱猶為簡單,洛一到洛四,僅僅作為代號,並無高下之別,各自的真名或許早已淡忘,一如廢閣今生盡,這卻不是憑白說的。
「一刻前大長老使了金令,將影衛盡數調離了禁宮。」猛地磕飛一枚利箭,那聲音不卑不亢,便在這等危急關頭也是無喜無悲。
洛思幽心裡「咯登」一下,幾乎忍不住要去拍打自己的額頭,自己只顧計算今夜的來犯者,實在是疏忽得緊。影衛年少時便被百般洗腦,只認金令不認人。三大長老手中各有一枚金令,雖有高下之別,但若非明顯衝突,自然各自不得違背。之前自己只是隨意令他們伏於暗處,剪除幾名散落的利爪,這令旨本已達成,新令未至前卻叫諾裡斯鑽了空子,也只有這四人略知事中原委,不放心洛思幽獨陷人群。
「洛三,你藏匿之術最精,可有把握潛出去?」
那洛三在四人中最為瘦小,聞言楞了楞,只回了四個字:「五五之數!」
「好!」洛思幽猛地點了點頭,從腰際摸出一枚金光璀璨的令牌,輕聲道,「你且攜了金令出去,盡力尋得影衛,讓他們遍尋宮側,只需找到十六名施陣者的其中一人,這見鬼的陣法不攻自破。」
四人齊齊回首,雖然看不見面容,目光中的詫異卻是難掩。說來可笑,廢閣一脈法度森嚴,這大長老的絕對權威倒有一大半出落在這金令上,無論哪一任大長老都是貼身而帶,令在人在,令亡人亡,從沒有生而轉手之事,只因那令牌一落人手,權利便唾手可得,廢閣育人崇尚時刻警惕,相互間並沒有信任可言。洛三清朗如湖泊的眸子裡蕩起一絲漣漪,慎之又慎地接過金令,轉身便走,影衛從不多話,只是心頭分明已打下一個烙印。
劍影如瀑。季青城與帕瓦羅蒂相背而靠,少卻了後顧之憂,儘管被幾名箭道高人「重點照顧」,化解起來已是游刃有餘。人說不打不相識,兩人相識已久,卻是不打不相知,彼此感受著背後那一份厚重,臉上卻有了笑意。武者間粗獷的情誼從來不需那些繁文縟節,一言一行便已足夠。
季同遠遠望著,胸中升起幾縷豪情,悄然回身,命戰力大損的布賴恩特等人依舊隱身暗處,同時令吟宕通知巡城兵馬在皇宮四門佈防,隨時截殺撤退的敵兵。諸事妥當,只聽一聲清嘯直入雲端,挾了衝破九天的氣概,全然沒有身處怪陣之中的積鬱和頹唐,所有人都聽得一楞,就連那連綿的箭雨也為之一停。
儘管沒有感受到元素的恢復,卻彷彿有某種精神的枷鎖被衝開了,身處包圍圈的眾人頓時精神大振,季青城豁然遠望,卻見一道身影疾速狂奔而來,細看之下,那人的腳步分明未踏到實處,竟那樣躡空而來。不及細想,心頭的震駭無以復加,這噬靈法陣綿然數里,那人所過之分明便在其中,如何能踏空而行。以自己和帕瓦羅蒂的強橫,面對這上古流傳的禁術尚且無法自持,怎會有人輕鬆至斯!
「吼!」
這一聲凶厲的長嘶彷彿釋放了積壓多年的怨念,無窮的暴戾升騰起來,似急欲發洩。
「咚!咚!咚……」沉悶的步子像飛天的隕石般擊打著大地,幾名弓箭手急急轉過身去,卻看見數十丈外宛若殺神的鑽石龍阿里代伊,舉手投足間便在廣場那青石地板上留下一個個碎裂的印痕。
「好傢伙,果然憋得夠嗆!」一看這陣仗,季同也驚的喃喃自語,心裡卻樂開了花。這傢伙可是名副其實的「出身草莽」,身堅勝鐵,力破萬鈞,尤其鑽石龍本身不會魔法,更別說什麼鬥氣之流,它那一身實力全在無堅不摧的**上,用來對付這古怪的噬元陣法當真是物盡其用。
阿里代伊很鬱悶,想當年在魔獸之源作威作福時,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可自從被騙上了這條賊船後……哎,都是血淚啊!這些天化身為低賤的劣馬,還要干拉車這種腌臢活,委屈啊!可那狡猾的人類又豈是能夠得罪的,想起他那個恐怖的寵物,阿里代伊就毛骨悚然,教訓深刻啊!自己從此便只能夾起尾巴做龍了,想不到那麼快就有不開眼的傢伙可以讓自己好好發洩一番。
鑽石龍龐大而晶瑩的軀體在廣場邊上橫衝直撞,當真是擋著披靡,一群不信邪的弓箭兵兀自將箭雨灑向啊裡代伊,倒是叮咚作響,悅耳得很,只是這一曲快奏下來,射箭者的項上人頭卻是不保了。阿里代伊化作本體,頗有些吐氣揚眉,動作看似笨拙,但一步便能跨越數丈,實在快速得很。就這當口已迫近了防線,面對一幢造型別緻的閣樓,阿里代伊直接選擇了無視,便那樣一頭撞了上去,轟然巨響之下,沙石淅瀝而下。這皇宮中的建築向來以精巧美觀為原則,哪裡受得這樣的打擊,鑽石龍堅持不懈的撞擊下,那閣樓便整個倒塌下來,驚恐的叫聲從窗戶裡面傳出,然後戛然而止。
震撼!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忽然殺出來,甫一動手便展示了驚人的威力,那些弓箭兵的思想有些脫節,看著鑽石龍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頓時人人自危。隱身於眾護衛身後的諾裡斯神情凝重,事態的發展與他的預料相去不遠,只是這突然出現的一人一獸卻令他措手不及。京畿重地,四周是一馬平川,莫說山林,便是小小的丘壑也難看見,又哪裡來如此巨大的魔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