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入宮
「已死之人,不敢再稱元帥。」一絲蕭索在語聲中瀰漫,斯科拉感到了緊張。
「我想見見陛下。」季青城淡然道。
腦中千回百轉,斯科拉面色不斷變換。許久,長出一口氣,望向對方的眼神變得堅定。
「季帥,你是我最尊敬的人。」驀然抬頭,手中的「潮歌」不經意地跳了跳,「但是要見陛下,請先勝過我手中的兵刃。」
幾點寒光在空氣中游移,短促的金屬碰撞聲循著特定的節奏,譜出風格明快的夜曲。寒光一斂,曲聲戛然而止,「潮歌」依然握在斯科拉手中,劍尖有一點嫣紅,那是他自己的血。
「敗了!」習劍以來的第三次挫敗,帶來的卻是如釋重負的心境,這與前兩次大相逕庭。那驚鴻般的一劍恍然若夢,境界之間只隔著那一層小小的屏障,卻已經判若雲泥。斯科拉明白,在沒有邁出那一步以前,自己沒有任何資格去挑戰眼前人的權威。盛名之下,終究沒有僥倖啊!悠悠一歎,那種沉痾盡去的舒適感如水銀瀉地般流遍全身,這一刻,他終明白,那種如山巒般積壓在心頭的執著才是通向聖階之門的最大滯障。各人瓶頸有異,於他而言,想要放下,又何嘗容易了!但無論如何,那條路已鋪陳在眼前。
季青城卓然而立,無喜無悲,對手的靈性令他驚異,卻彷彿缺了點什麼。那一瞬間的扼殺機會被他輕輕放過,卻生不出一絲悔意。
「謝謝!」斯科拉深深一躬,只有身處其中的兩人才明白話中的含義。
「啪啪啪……」掌聲節奏舒緩,洛天鴻慢步而出,臉上沒有半點不豫,「很精彩!」
季青城眉頭微皺,帝王之位果然是錘煉人的好地方,此人的城府是越發深沉了。
「陛下別來無恙!」
「季叔叔也依然強健如昔啊!流言誤人,倒惹下好大笑話。」
季青城瞳孔微微收縮,游移的目光在洛天鴻身旁停了停。那是一名瘦弱的中年人,乍看下毫不起眼,季青城卻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淡淡的深邃。這是一名高手,比之前的斯科拉要高出許多,縱然是自己,也不敢輕言取勝。
「深夜拜訪,想必帝都今夜的大戲便是季叔叔所唱,果然好興致!」洛天鴻眼角的一點寒芒轉瞬即逝,卻讓季青城略略放心,一個有情緒的敵人總比一個絕對冷靜的對手要容易應付。
「陛下不是最善唱戲麼?」季青城少有地面露微笑,「這天下都成了陛下的戲台,若無人對唱,豈不寂寞?」
長街寥落,那刺骨的嚴寒漸漸流散在空氣中,隱身於暗中的高人始終不曾露面,自那銀色光環降落,便再無聲息。
數萬人的對峙注定是波瀾起伏,城衛營的士兵們在連續的驟變中迷失了方向,忐忑和不安充斥了每個人的心靈,只有那千餘禁衛軍依然倔強地守護在隊伍前端。同樣困惑的還有東北軍,無往不利的衝鋒利器在真正的巔峰力量面前竟也脆弱如斯,一絲惶恐襲上每個人的心頭,遠處的冰渣猶然可見,所有人都望而卻步。
七絃琴縹緲的叮咚聲漸行漸遠,彷彿宣告著對戰場的歸還,那積聚的冰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逝著。王鼎深吸了口氣,努力將胸中的負面情緒驅趕出去,之前的那一幕太過詭異,那個人的立場依然難辯,但卻實實在在地挽救了己方的頹勢。想到這裡,精神便是一振,眼前是最好的翻盤機會,邁過這倒坎,城衛營將不再是人見人欺的魚楠。
魔法傳音器的聲音在風中鼓蕩,幾可裂帛:「全員衝鋒,後退者殺!」
千餘禁衛在這一刻重燃戰意,狂奔的腳步像一陣春風,吹暖了城衛們枯竭的心靈。執法隊的數百人守衛的隊伍最後方,如狼似虎地盯著每一位妄圖逃遁者,死亡的壓力讓羸弱的兵士們漸至癲狂。
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三萬薊遼男兒終也放下了患得患失的情緒,緊握刀兵的手堅定而沉穩,這柄雪藏了數十年的利刃終將出鞘。
數萬人心中的火焰驅散了長街上最後一絲寒冷,將要到來的殺伐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誰也不曾發現,在一棟破敗的閣樓之上,一張蒼老的面孔露出淡淡的笑意。
「戰吧,戰吧!你們不戰,這世界又如何平靜呢……」
兩隻祖厭鳥飛過宮牆,淒厲的叫聲讓洛天鴻神色微動。這種只在後半夜出沒的鳥兒有著令人作嘔的醜陋外表,卻異常嚴謹地守護著生命的規則。太陽升起前的一個時辰,它們總是成群結隊地出沒於靜寂的天空,每每擾人入夢。
還有一個時辰呵!洛天鴻嘴角露出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當太陽升起時,數目龐大的援軍足以抹殺這座城市中每一個與他作對的人,即使是高傲的軍神也不例外。
季青城的眉頭緊了緊,世居帝都的他自然明白祖厭鳥出沒的含義,這一路糾纏不知不覺耗去了大量時間,而對方的行止間隱有拖延之意,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陛下不覺得這樣說話很累嗎?」說話間,一股澎湃的威壓無端升騰起來,身後的六百赤城衛頓時氣勢一變,一脈相承的蒼龍鬥氣讓他們很容易便融入到季青城的氛圍中,這一刻,他們清晰地感受到家主燃燒的鬥志,大戰的星火便這樣來臨。
洛天鴻只覺耳旁一陣轟鳴,對方的聲音似蘊涵著特殊的魔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一個清瘦的身影踏前一步,瞬間擋在自己面前。一直默默無語侍立一旁的孫叔終也被迫得露出了崢嶸,壓抑的感覺為之一鬆,洛天鴻能清晰地感覺到,所有的沉重已由他一肩擔起,這一刻,眼前的身影便得無比高大。
季同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北城的殺伐聲漸大,縱然身在禁宮之側也隱約可聞。往日金碧輝煌的禁宮之門此刻一片狼籍,斑斑血跡宛如被剝落的紅漆,幾具屍體雜亂地躺了一地,看服飾均是禁衛軍中的人物。古怪的笑意出現在季同的臉上。
「看來我們來晚了呢!卻不知會不會錯過最精彩的場面。」
駐馬大街上,鮮血淌成了河流。風中的嘶吼早已瘖啞,生命在這裡一錢不值。
薊遼軍大多是出身東北的莽漢,一身膂力端的是不同反響。性喜漁獵的他們習慣使用長柄武器,戰叉便是其中之一。這種精鐵鍛造的奇門兵刃份量十足,戳中便是兩個大洞,有死無生。這兵器等閒人掄起來頗為費力,卻將東北人臂力強勁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使將起來大開大盍,在陣地戰中尤其出眾,美中不足的是缺了些許靈動,防禦時無法應變,但這般瑣事在慘烈異常的肉搏中早已無法顧及。
很難想像積弱的城衛軍也能如此韜死不顧。「斬敵首一級便能自由退出戰場!」生死之間迸發的勇氣讓隊伍的面貌煥然一新,那千餘禁衛夾雜其中倒不覺得如何突兀了,綿綿然殺聲一片。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拼出命去的城衛軍著實給對手帶來了巨大的損傷,但那些有所斬獲的幸運兒一個個迫不及待地衝上前去切割死者的頭顱,這在危機四伏的戰鬥前線無異送死,來自四面八方的利器將他們戳成了馬蜂窩,所以真正能提著敵首退出戰鬥的卻是少之又少。
王鼎眼睜睜看著這古怪的景象,也只能一臉苦笑。勇氣的獲得並不是一時的口號所能喊出來的,只有真正在生死場上摸爬滾打才能磨礪出那種特殊的氣質,只希望能有多一些人從這場戰鬥中活下來吧。或許城衛營會折損大半,但真正能活下來的那些人卻足夠撐起這片天空。
深宮喋血,戰鬥的爆發不需要太多的徵兆,屢經折損的禁衛軍在數量上依然頗為可觀,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猛虎,同伴的身亡並未給他們帶來恐懼,抗擊犯者的心卻愈發堅定了。然而兵刃交接之際,對手的強大還是令他們措手不及。與時隱時現的利爪不同,六百赤城衛直面兩千多精悍的禁衛軍,絲毫沒有退避的意思。赤紅色的鬥氣在夜色中連成一片,就那樣摧枯拉朽地衝入了敵陣。
力敵!蟄伏百年的戰士用最原始的方式向唐夢最精銳的軍種訴說著他們的孤傲,最懾人的不是他們平均劍師級的強橫修為,而是那種水融的合戰方式。從組成哪天起,他們就被不斷灌輸著群戰的理念,心有靈犀的配合將原本就出眾的殺傷力推向了巔峰。這是一架人肉組成的戰車,龐大的軀體毫無顧忌地推向了敵人的縱深,滔天的氣勢令人側目。
斯科拉輕輕一歎,季青城那一劍的留手意味深長,他並不願再參與到這場鬥爭中,但同伴的殞命令他無法置身事外。真正身涉其中,斯科拉才察覺到眼前這支隊伍的不簡單。雖然單人獨騎對方還遠非自己的對手,但六名身著紅色盔甲的敵兵所組成的小型戰爭卻能將自己緊緊糾纏住。他們的配合古怪而有效,竟如泥鰍般滑不留手,讓人尋找不到合適的突破點。
潛伏在暗中利爪像一隻隻飢餓的禿鷲,哪裡有血腥,哪裡就能看見他們的身影。他們用神出鬼沒的突襲方式攫取著每一分可能捕撈到的肉食,一個個落單的禁衛成為了他們獵取的目標。朱世赫前所未有地興奮,肥胖的身軀展現著與身材不符的靈動,飛速穿梭在敵陣裡,也不見他如何出手,便看見數名禁衛悲吼著倒下。幾名利爪中的精英小心地護翼在身側,對他們來說,保護這位主子比痛飲敵血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