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救援驚變?
一路穿林過野,兩人間的距離也如牧野城般漸漸靠近,這一日,巍巍雄關終於在望。
作為唐夢北疆第一要塞,牧野城的雄偉遠非散關所能比擬的。大氣磅礡的城牆蜿蜒數里,中央帶著遠古建築風格的城樓直插蒼穹。季同的步履卻停下了,原本舒展的雙眉皺起。就在那高大的城樓中央,一條素白色的布縷隨風搖擺,刺眼異常!
白色的懸掛物通常有兩種含義,這在整個大陸早已約定俗成——軍隊投降,或是某位大人物的逝去。無論哪一樁實現,都不會是什麼好消息。陰雲襲上心頭,季同不願再費力思索,腳下的步子一緊,向著數百丈外的雄關奔去。
越是臨近,便越能感受到牧野城的威嚴,洛天罡初臨邊塞,只覺得一股古樸的戰爭氣息撲面而來,讓人不由得心潮澎湃。
這就是自己一直嚮往的戰場!作為皇族中的異類,洛天罡一直有一個夢想,能夠親身負甲,縱橫馳騁在沙場上,而如今這樣的願望似乎觸手可及。無暇理會洛天罡的異樣,季同面沉如水,冥冥中的不適感像邊塞的沙蟻般嗜咬著神經。
城門漸進,不待季同上前詢問,便有一隊滿身黑甲的戰士匆匆上前,兵刃雖未出鞘,卻隱隱對兩人形成了包圍之勢。季同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那種不適越發明顯。
作為唐夢北疆最重要的關口,牧野城的駐軍兵分兩系,除了季青城的炎龍軍外,皇家直屬的五千黑甲同樣是精銳之旅。黑甲的編制自古一脈相承,首領通常為帝王心腹,未嘗沒有制衡的意思。黑甲所代表的是帝王的視角,多少帶了幾分不信任,因此黑甲與炎龍軍向來是兩股對立的力量。直到季青城橫空出世,炎龍軍實力和聲望均達到了頂點,常勝光環籠罩下,黑甲漸漸為人所忽略。
身為季家的一員,季同對散關的境況決非一無所知,無論是駐守,還是攻城拔寨,炎龍軍都是絕對的主導,什麼時候輪得到黑甲來接手關防?想到這裡,季同心裡便咯登一下,莫非這城中真的有了大的變故?
「兩位可是走錯了地方?這裡是兵家重地,非常時期,全城戒嚴,不得隨意進出。」那為首之人氣色陰鬱,一對三角眼微露鋒芒,想是季同的裝扮氣質都不尋常,言語間還存了幾分禮數。
「這位將軍,可是城中有了什麼意外?」季同心念電轉,露出一副諂媚的笑臉。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那首領本不過是黑甲營中一名什長,不料季同以將軍相稱。倒是好好滿足了一把虛榮心。
「小兄弟,咱明人不說暗話,這牧野城怕是要變天了,整個唐夢都得跟著震動,我看你也是商家,別說哥哥不提醒你,是非之地,還是有多遠走多遠吧。」首領一副老神在在的古怪表情,有熟知內情的自負,也有一絲沒來由的茫然。
季同一驚,鄙俗的笑容盡去,以他的眼光,自然明白黑甲首領所謂的變天決不是空穴來風。面色一緊,週身流露的氣質自然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那首領一楞,困惑地望了兩眼。
「勞煩將軍通報一聲,在下要拜見季青城元帥!」季同正色道。
「誰!」黑甲什長神情驟變,彷彿被毒蟲咬了一口,說不出的驚駭,「我說小兄弟啊,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季帥暴斃之事連咱們營長都諱莫如深,你我還是莫談國事為妙,也就是這兩天,少不得要舉國震動啊!」
「暴斃?!」
季同如遭雷殛,一時木然呆立,伴隨著淡淡的悲哀,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勢瀰漫開來,黑甲什長只決全身一滯,竟感受到了一絲壓抑。說不上太深沉的痛苦,措不及防下季同還是一陣失態,算起來那位父親並不曾為自己做過什麼,相反不久前還借重了自己的力量。
終歸是骨肉啊!季同默默自嘲,渾然不覺自己早已對那位父親生出了幾許敬重。輕輕抬起頭,有若實質的目光鎖定了黑甲什長的面龐,正待發問,卻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
「這又是誰啊,在亂嚼舌根?」
什長聞言頓時面如土色,匆忙轉身道:「副營長……」
「閉嘴!」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什長的囁嚅,來人看上去異常年輕,約莫二十歲上下,面白無鬚,同樣穿一身墨色盔甲,卻比那什長等人的精緻了許多。
「閣下是……?」副營長的眼光似比先前幾人毒辣不少,邊關向來少有旅人,至於商賈之流更加難得看見,如今又是大戰方定,有人在此時造訪牧野城本身就不大尋常。
季同一時沉吟不語,那副營長見狀也不惱怒,依然和聲道:「在下布魯克斯,便在城衛營中供職,閣下來牧野城想必不是觀光那麼簡單吧?」
「城衛營?」季同忽然冷冷一笑,眉頭微揚,「據我所知這牧野城的防務向來由炎龍軍照料,何時換了黑甲了?」
布魯克斯聞言臉色一變,轉瞬便平復了,心下卻是暗暗驚訝,這牧野城的防務佈置雖不算什麼大秘密,卻是鮮有人關心的,莫非眼前的年輕人也屬炎龍一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布魯克斯搖頭道:「閣下這話好沒道理。黑甲與炎龍同屬唐夢,守衛牧野,戮力同心,又何曾分過彼此?如今大帥新喪,大伙本就該同舟共濟才是。」
「是麼?」季同的聲音越發冰冷,複雜得目光盯在布魯克斯臉上,讓少年老成的他也不由得心頭惴惴。經他一言,剛才的噩耗多半已證實,周圍的空氣彷彿剛下過一場大雪,令人微微顫慄。
「拜託副營長帶我前去炎龍軍駐地一觀如何?」
自己的猜想似乎越來越接近事實,布魯克斯心下猶豫,有些無奈地攤了攤雙手:「營房是兵家重地,軍紀使然,如果閣下沒有確切的身份證明,恕在下無法從命。」
猛然翻掌,布魯克斯的感官不可謂不敏捷,身形暴退,卻發現是一場虛驚,被一個簡單的動作所駭,臉上不由的微微發燙,再望時,對方手上已多了一面金色的令牌,兩條相互纏繞的赤色巨龍雕刻宛然,正是炎龍軍的信物。當初皮蓬南去時特意攜帶此物,終究不是多此一舉。
「在下季同,不知憑這玩意兒是否足夠?」季同竟然笑了,笑容裡透著一絲陰冷,布魯克斯只覺汗毛直豎,彷彿看到了一個惡魔!
季同是誰?
憑心而論,散關之勝比起當年的牧野大捷並不遜色分毫,運籌帷幄,奇兵迭出,配上九姓子弟的名號,端的是異軍突起。季門忠烈,威望之盛在三千里北疆如日中天,人的名,樹的影!布魯克斯只覺心頭一震,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明人眼裡揉不得沙子,季青城驟然橫死,這其中若沒有貓膩,打死布魯克斯也不信。黑甲中他也算得第三號人物,儘管還無法觸及最核心的機密,卻也能大約揣摩出上頭的態度,泰穆爾一退,少不得有人圖帝國權柄於一身,而超然於派系之外的季青城無疑便成了眼中釘肉中刺。須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季帥啊季帥,你這一世英明終究要葬送在清高上!
此時的布魯克斯卻是有苦自知,眼前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苦主,對於事實真相已有了先入為主的臆測,心中難免七上八下,驟然相對,竟一時語塞。
「勞煩副營長前面引路吧!」壓下心頭的波濤,季同微微欠身,卻是給了對方幾分面子。如今的牧野城波詭雲異,片刻的察言觀色,季同心下已有了計較,此人雖聞言略有異常,卻沒有情急慌亂之色,不像是始作俑者,況且縱然有所知也不會輕易吐露,若想覓得真相,倒不妨先韜光養晦。
入得城內,大道縱橫。牧野城是典型的屯兵之所,早在十幾年前泰穆爾頻繁叩關時,永興帝便降下御令,邊城百姓遷居北方諸州,整個內城幾乎推倒重建。今日的牧野城以南北六營為基礎,其間阡陌交錯,崗哨林立,當真是壁壘森嚴,步步殺機。季同這兩年在軍事上也算下過一番功夫,冷眼旁觀,心中微凜,世間盛名都不是平白得來的,在這滿城煞氣的表象下,還不知掩藏這多少殺人手段。縱然那北門告破,泰穆爾人長驅直入,卻也未必能在巷戰中討得好去。
在牧野六營中,炎龍軍獨佔其五,不可謂不強勢!當年足可分庭抗禮的黑甲營被季青城的強勢壓制了十幾年,編製一再收縮,早有了日薄西山的氣象。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雖如今炎龍橫遭變故,但虎威猶在。這一路行來,除了南門一帶,巡守的大多一身赤甲,面帶悲色,卻處處透著桀驁,季同心下雪亮,這牧野城終究還是炎龍軍的天下。
洛天罡尾隨季同行走,心中也是激流暗湧,想他久研戰事,自然明白季青城對帝國來說意味著什麼。混亂的思緒充滿了腦海,此刻的他也顧不得存心隱瞞身份,季帥的安危才是他迫切想知道的。那什長言之鑿鑿,若得季帥無恙,縱然自己暴露了身份,想來木已成舟,也沒人會苛責吧,頂多無法親歷前線,少了些許樂趣。
帥府鄰近北城門,邊城雖廣,南北不足三里,奈何崗哨眾多,道路曲折,這短短數千丈之遙竟走了足足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