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碧落vs幻殺
一隊倉皇的百姓從拐角處露出身影,一個個形容淒苦地抱著頭,看似無心地從馬隊旁經過。楚涵聽聲還道是巡城的守軍,一看之下頓覺失望,不料那寒冰般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
「殺!」
短促的發音中聽不出一絲情緒,一馬當先的比爾還在呆楞,數十名精悍的披甲士已經一陣風般從身旁掠過,就像一隊撲向羊群的惡狼。刀起,血濺!直到裸的殺戮真正開始,醒悟的抽氣聲才不合時宜地響起,面對手無寸鐵的平民,這種血腥屠戮只是為了防微杜漸?還是……。比爾不敢再想,那一雙雙微微見紅的眸子裡分明寫著興奮二字,在這一刻,披甲士彷彿脫去了那身盔甲,化身為了一頭頭嗜血的荒獸。
張楚涵不忍再看,生長於豪門大家的他雖然見識不少,卻何曾見過如此直接的慘象,情不自禁地撇過了頭,卻正好看見那張令人膽寒的面孔。面對淋漓的鮮血,深淵般的瞳孔裡竟閃現著幾屢柔和的溫情,詭魅妖異。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心口抓了把,楚涵一陣悸動,便在此時,那瞳孔微微收縮,一抹笑意出現在嘴角,倏然回頭間,場上情形已大變。
幾道細窄的寒光憑空在人群中閃耀,飛速隱沒的瞬間,一排壯碩的身軀沉沉倒下。強悍的披甲士似乎並未來得及作出反抗,每具屍體眉間都暴露著一個細小的圓孔,兀自流淌著汨汨的血水。不待剩餘戰士作出反應,幾名平民裝扮的刺客凌空暴起,向著楚涵母子的所在飛撲過來。在刺客中能有如此出手速度的已屬鳳毛麟角,而一躍之間橫跨數丈更是殊為不易,論境界,怕是到了影刺客的高階,與魔法師的導士階相彷彿,重要的是,如這般同時出手的足有四人之多,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奇兵。
披甲士不見慌亂,同伴的身亡無法換來哪怕一絲的憐憫,間不容髮之際,近旁斜斜探出數柄長刃,形成一道刀網,靜待著騰起的身影送上。好一群刺客,人在空中,寒光又現,這回楚涵看得分明,那寒光決非鬥氣之流,而是金屬製的實物,約莫寸長,尖銳短小,去勢如流星,那近前數騎顯然比尋常兵丁高明不少,雖然突兀,卻硬是扭轉身形並無一人中招,但手的兵刃不免緩了一線,便是這一緩,讓幾人輕易突破了刀網防線,所圖之人已是近在咫尺。
「小心!」一個飄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那冷酷的男子全身一震,但早已蓄勢待發的手還是猛然拂出,四名刺客只覺眼前一花,然後是無盡的掌影如滿天花雨般降臨,每一記掌刀都不遜於一把貨真價實的利刃,連虛實都來不及辨別,更惶論抵擋。顱骨破碎的聲音與短促的悲號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支動聽的葬魂曲。
龍升寒的身影終於飄然落下,大袖飄飄的洒然並不能掩蓋他眉宇間的怒意,一語未發,強橫的氣息已瀰漫開來,與聖階法師的領域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它的功效不是禁魔,而是磅礡的威壓。境界面前來不得半點花巧,那些剛剛還悍勇無匹的披甲士一個個忍不住匍匐於地,彷彿經受著無邊的痛苦,碩大的汗滴淌下來,竟都無暇擦拭,就連那剛剛出手的年輕首領,也禁不住身形一顫,儘管不明顯,心中卻已如驚濤駭浪般,眼前的攔截者絕對是一名聖階高手,甚至更恐怖。十丈方圓內,能夠安然無恙的,也惟有依然安坐馬上的母子,這類似於領域的龐然之力竟有著選擇屬性。
一聲脆響,那年輕首領騎乘的高頭大馬抵不住壓迫,跪倒下去。白袍揚起,那人輕輕一躍,穩穩落於地上。
「你在憤怒!為這些螻蟻的死亡!」手指四名刺客血肉模糊的屍體,年輕人淡淡道。
龍升寒肅穆的表情忽然消散,洒然一笑,對手畢竟還年輕了些,這種語言上的擠兌雖然有擾亂心靈的功效,但在真正強者面前,又何嘗不是一種示弱的表現。
「他們敗在感官上,刺客無法預察敵人強弱,就該有死的覺悟!」龍升寒語聲一轉,眼中流露出可堪玩味的表情,「幻殺者也一樣!」
年輕首領的笑容僵了片刻,轉瞬化為沉靜,腦中千回百轉,自己所屬的古老職業或許只存在於典籍上,即使在南荒,也是知者甚少,若說真正瞭解知人,實在是屈指可數,眼前人不但知曉,而且能僅憑一次出手便言之鑿鑿,如果不是飽學鴻儒,其來歷就大為可疑了。
「你是誰?為何阻我?」語聲已不似初時般氣勢洶洶,但依然帶著股冷厲的味道。
「人留下,你走!」
輕描淡寫的言語讓年輕人再無顧忌,沒有不戰而退的幻殺者。閃電般一記目光交錯,身形動時已帶了幾分凝重,似慢實快的撲擊下,依然是尋常人看來毫無花巧的一拳,然而途中幻出的拳影又何止百千,比起剛才的出手,已非一個層次,厚重與靈動完美地凝結在一起,殺人於瞬息。
龍升寒笑容不改,一腳虛跨,在空中微一停滯,竟原路跨回,莫測高深,所有人都像看了一出木偶戲,沒有絢爛的光影,留下的惟有錯愕,除了當事人以外,誰都無法真正瞭解其中的凶險。年輕首領之覺對手的身形不斷變化著,卻又異常完美的保持著平衡,自己的每一個幻影都在那種平衡下瀕臨破碎,直覺告訴他,這一拳幾乎肯定會落到空處,待到自己舊力已盡新力未生那一刻,便是對手雷霆一擊之時。
強烈的憂患意識讓他硬生生止住身形,在丈許之遙處背躍飛退,只是體內渾然流轉的鬥氣卻因那瞬間的逆向而幾近錯落,喉頭一甜,一口鮮血上湧,卻被倔強的他生生吞下。
龍升寒卻在此刻動了,緩緩走向楚涵,步履間尋循著某種曼妙的節奏,讓人平生無懈可擊之感。沒有人能夠阻攔,陋巷狹窄的地形本就利於以一敵眾,何況那恐怖的威壓依然淡淡地維持著。
「跟我走。」楚涵只覺手上一輕,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安逸。向來認生的孩子並未哭鬧,彷彿那雙手天生就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三年後,你我或可一戰!」龍升寒沉沉言道,留下一個並不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小巷拐角,年輕首領面沉如水,一絲血線緩緩淌出嘴角。
……
遠處,兩條人影詭異地閃現在龍升寒身畔,遞過手中的孩子,向來波瀾不驚的碧落城主忽然吐出一口鮮血!領域的內耗決非常人所能想像,何況還要面對一位不遜於聖階的幻殺者,三千披甲士,終究不是擺設啊!
「洛老九,你會否意外呢?」狡黠的笑意出現在微帶血跡的臉上,意味深長。
洛天驚望著潮水般的南**隊,如同心頭壓了塊大石。斜照的夕陽安靜如故,與躁動的大地形成鮮明的反差,而城頭守軍的心卻伴隨著落日的餘暉,漸漸低沉。
奔跑的傳令兵氣喘如牛,雙腿如灌了鉛般沉重。「殿……殿下,內城告急!」
「什麼!」洛天驚心神大震,一把攥住傳令兵的衣袍,聲色俱厲。那傳令兵本是新丁,一時嚇得六神無主,卻見一隻大手握住了洛天驚的臂膀,和聲道:「讓他說下去。」此時此刻尚能撫慰人心的,無非秦重三一人,洛天驚愁眉深鎖,卻是平靜了下來。
「城裡忽然出現了一支敵軍,大約六七千人,其中有半數格外厲害,現已殺到了距離防禦工事不足百米處,正與我城防軍搏殺中,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傳令兵氣喘吁吁地訴說著,臉上的擔憂不言而喻,諸人家小大都安置在內城,如今安危難辯,怎教人不心存顧慮。
洛天驚心亂如麻,自己府中所留防衛他心知肚明,若是一二高手倒還罷了,若說阻攔大規模軍隊那無疑是癡人說夢,事關最鍾愛的妻兒,不由令他失了方寸。
「各位,請鎮定!」秦重三聲若洪鐘,剛剛波瀾乍起的城頭立時一靜,「各位都是帝國的優秀的軍人,可知道軍人的天職是什麼?」
「保家為國!」不待眾人回答,斬釘截鐵的聲音已傳遍了城頭,「帝國危亡,任重道遠,但保護自己的骨肉親人卻是無論何時都義不容辭的天職!」
「如今,他們在危亡中!而你們又在幹什麼?竊竊私語,像女人般首鼠兩端,能成何事!」
「握緊你們的兵器吧!如果你們的親人依舊完好,那麼,去拯救他們。如果已生不測,那麼,用敵人的鮮血去祭奠吧!」
秦重三說得慷慨,眾人能為戰士,也都是熱血男兒,一時氣氛逆轉,群情激昂。拍了拍業已鎮定的洛天驚,暗虎團長猛然甩掉身上的披風,久藏在溫雅下的彪悍驟現,一時無兩。
「三千披甲士,十萬狗頭軍!哼哼,好大好狂妄的名頭。留下兩個大隊保衛殿下,其餘不怕死的,跟我去會他一會!」轟然回應聲響鼓不絕,洛天驚頹然中生出一絲慶幸,若沒有這位叔父,自己恐怕真會不知所措。望著堅定遠去的背影,一股豪氣升騰:「傳我命令,請幾位法師團供奉上城樓!」
便在此時,一聲清鳴劃破長空,目光所及處,一隻五彩的巨鳥翩翩越過城樓,飛向遠方天際,那奇麗的身姿讓人如臨夢境。林中的洛天夢臉色為之一變,趕車的中年人猛然抬頭,手上堅韌的韁繩不知何時已生生斷裂。「九麗鳥。是他嗎?他還活著?」喃喃自語聲連相距咫尺的洛天夢都未曾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