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暗流異畫
季同的注意力最終落在一堵高大的山壁上,就是在這裡,黑影失去了它的蹤跡。踏著凹凸的山面,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憑著變態的視力,季同發現那山壁上竟繪著些細小的圖案,澎湃的好奇心再次被吊了起來。
這是一副彩繪,儘管歲月剝落了許多光彩,但細膩的筆觸依然昭示著它的不凡。最讓季同心顫的是那上面的圖案:五色的光暈,光怪陸離的種族每一個都有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傳說中的巨龍在狂奔,長著六隻手的海上怪物掀起滔天巨浪。最為觸目驚心的是一名人類,駕著一柄飛翔的劍,高高地睥睨著所有的生靈。
季同可以清晰地聽到胸口的「砰砰」聲,一顆心彷彿要從狹小的胸腔中躍出來。這分明是仙典中記載的古仙人形象,季同不知道作畫者所處的年代,但壁上細微的痕跡無不證明著它的古老。不知不覺變得有些恍惚,季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向壁面撫去。
新野城,一處雅致的庭院。
洛天驚背負雙手,默默地踱著步,四周如畫的景致並不能打動他分毫,就連緊鎖的眉頭也不曾鬆開半點。
「王爺莫要太過憂心,當心傷了身子!」微微帶嗔的絕色容顏從假山後緩緩探出來,洛天驚愁容微散,露出愛憐的神色。
「可是為了老九發兵之事?」聲音婉轉如黃鸝,語氣卻有些不善。
「小涵,你可還記得當年在帝都時的情景?」洛天驚語懷感慨,換來一陣長長的緘默。
「唉!當初我與老大雖暗鬥不止,但終究還存了幾分香火情。想想當年的老九,文文弱弱,是個人見了都會心生憐意,誰又能想到短短幾年中他會如此厲害!」
「王爺何必多想,世事無常,老九早非當初的老九,王爺也已非昨日的王爺。」溫柔的聲音輕輕開導著,像一陣輕風。想起曾經的輕狂,洛天驚老臉一紅,神情卻明顯輕鬆了許多。
「哎,話是這麼說,總覺得有些唏噓。老九在這當口發兵就像打了我一個耳光啊!散關與隴月近在咫尺,卻讓僻處南方的他佔了先去,試問帝國百姓又會怎樣看我?」
「那王爺何不現在就發兵支援前線?算時間或許還能比老九早上一步!」
洛天驚輕輕搖頭,歎息道:「如此簡單便好了。這半年來暗虎兵力絲毫未增,反而隱有流失的趨勢,我手中可用之兵本就有限得很。」語聲一頓,臉色變得更加凝重,「小涵你可曾想過傾巢而出的後果?」
「老九有一山一河作天塹,自然有恃無恐。可是我呢?西北可是一馬平川,帝都那位可一直虎視眈眈看著呢!」
「報~~!」傳令兵發了瘋般狂奔進來,臉上寫滿了驚悸!
荒謬!
望著自己那齊肘沒入石壁中的右手,季同只剩下一個念頭。
便在那一拂間,五指一無滯障地穿透了視野中的磐石,如此自然而又如此詭異。
懷揣著滿腔疑惑,季同小心翼翼地探出另一隻手,結局如出一轍。石壁一角連帶這古意盎然的壁畫,竟都是一場虛幻。這等幻術委實鬼斧神工,幾日前碧落城所布設的幻局雖也堪稱神妙,但比起這等近在咫尺依然真假難辯的境界,不免有有些相形見絀了。
一個想法在腦中閃過,剛剛那消失的黑影莫不是遁入了山壁中?想到這裡,季同的好奇心更甚,入內查探之心再也不可遏止。
新野城頭瀰漫著一股陰鬱之氣,洛天驚登臨眺望,面沉如水。就在一刻鐘前,探子的飛報讓他入墜冰河——五萬南國驃騎入隴月後並未西行渡口,卻是拐了個彎,全速向新野城奔來。
「報~~~!」又是這令人煩躁的聲音,洛天驚猛然抬頭,目光中竟帶了一絲戾氣。
「禹城失守,守將吉布森身亡!過程不詳!」
「不詳,又是不詳!我養你們又有何用!」洛天驚怒不可遏,反手一掌,將傳令兵打了個踉蹌,那小卒一臉驚恐,卻是絲毫不敢作聲。
新野城雖地處平原,卻決非易取之地,大大小小的衛星城如眾星拱月般,將首府圍了個嚴實。洛天驚將防禦力層層分佈,就算是無敵之師,若要兵臨新野城下,怕也要費上好大一番周章。然而不知為何,平日裡被他倚作長城的衛星城竟然一日之間十去其六,而且戰報上無一例外地僅有「過程不詳」四字,這讓他怎能不既驚且怒!
一陣冷風掠過城頭,讓熱血上腦的洛天驚清醒了些。如今的新野東南已是一馬平川,再無可守之地,聯繫那五萬大軍的突然奔襲之舉,其中的真相已昭然若揭!早在洛天夢發兵之初,他便設想過其中暗含玄機底可能,但如此釜底抽薪卻是他始料不及的。
「立即派人快馬傳訊,剩餘四城所有兵馬火速回援新野!」
季同終於踏足畫中,眼前是一條漆黑的甬道,隨手發了個照明術,四周頓時變得明朗。驀然回首,身後是一片黑幕。這一步之間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若非親身經歷,誰又能想到山腹中別有洞天!
循著曲折的通道前行,不時亂飛的蝙蝠讓季同憑白受了許多驚嚇。走得越深,季同越是震驚,要知道山腹內的石質堅硬似鐵,要在這上面開鑿出如此冗長的通路,難度可想而知,而且細看甬道內壁,便能發現它始終寬窄如一,光滑如鏡,全然不似人力所為,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季同雙腳已微感酸軟時,甬道拐出一個大大的弧度,露出一片幽暗的開闊地。沉沉的咒語念響,巨大的火球如一盞華燈,將整個空間照耀得纖毫畢現。這是一座巨大的廳堂,十數丈方圓的規模足可容納千人。整座大廳結構別緻,僅由六根巨柱支撐,呈梅花狀排列。那六堵廳牆上畫滿了古怪的圖紋,有的已模糊難辯,還有些隱約與初時的壁畫相彷彿,季同默默逡巡,搜索著紋理間的蛛絲馬跡。
廳堂中最為醒目的結構是一座古拙的雕像——一座人形雕像!一件樣式寬大的袍子將雕像中人整個身軀完全包裹了進去,只露出一張線條粗獷的臉。
「哈哈哈…,你來了!」飄渺的聲音如從九天外飛來,讓人難辯方向。饒是季同膽大如斗,也不禁生生打了個冷戰,裸露在空氣中的汗毛已豎了起來。
「誰?不要藏頭露尾!」季同盡量大聲地喝斥著,努力讓自己變得鎮定。
「呵呵,你不是追了我很久麼!」那古怪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皮笑肉不笑地回應著。
季同一驚,那黑影飛奔的景像在腦中浮現,然後使勁搖了搖頭。在黑影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他分明看到了一個輪廓,雖然還有些模糊,但季同肯定那絕對不是人形。
「你究竟是什麼人,裝神弄鬼的伎倆並不能讓人覺得高明!」季同一邊冷冷詰問,一邊飛速巡視著大廳四周,看看時候有可以隱藏的角落。
「裝神弄鬼?哈哈哈……」說話之人彷彿聽到了無比幽默的笑話,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弄鬼或許不錯,裝神卻是大可不必!因為——」聲音微微一頓,竟變得異常肅穆,「因為——我就是神!」
「噗!」季同被一口氣憋住,差點背過去。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這哥們還真是裝上癮了。
「年輕的修士,不要驚訝!」那聲音帶著戲噱。季同一楞,這個稱呼撥動了他心頭的某根細弦——那些仙典中記載的修仙者不就常以「修士」自稱麼!
「在最近的百年中,你是我見到的唯一一位修士,我本以為你的見識會與常人有所不同!」不理會季同漸漸凝重的臉色,那聲音兀自陳述著:「這個世界中所謂的神邸,不就是那些遠超凡俗的強大存在麼?只有足夠強大,你也可以成為神!毫不誇張地說,在來這裡以前,我比那些愚昧者頂禮膜拜的神邸們更強大!」
季同的心猛地一顫,這一席話聽在耳中竟有振聾發聵之感。對於神邸的至高無上,他也一直抱著懷疑的態度,從二黑身上便能輕易看出,所謂的神邸並不是想像中那般神聖。那聲音的話將他一直有些模糊的設想串成了一線,神也有喜怒哀樂,神也有生老病死,這才是合理的世界!想明白這一點,季同只覺心頭一暢,嘴角泛出微微的弧度。
「請原諒我的短淺!您的意思是,現在的您受到了某種約束麼?」季同淡淡道,機智如他自然不會漏掉對方不經意露出的話外之音。
新野城兀立於平原之上,高峻的城牆微顯老態。早在數千年前的萬國爭霸時代,這裡曾是許多國家的都城,光陰流轉,古城被修茸了無數遍,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崢嶸。
狂雷般的蹄聲打破了四野的沉寂,焦灼的空氣中,南國驃騎的鋒芒已呼之欲出!兵馬大元帥巴蒂斯圖塔駕一匹煉獄魔犀,在狂湧的大軍中鶴立雞群,龐然挺立的身軀凝如山嶽,令人不自覺生出仰望的衝動。
「新野有淚,戰神無敵!」幾萬人的齊聲呼喊驟然爆發,如一記重錘生生擊打在每一個人的心田,城頭的兵士無不心神動搖,就連洛天驚也不禁慘然色變。忽的,掌心微熱,洛天驚訝然望去,看到一隻厚實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