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冥塚
「碰！」生生受了一記重擊，季同只感覺微微一痛，胸口血氣翻滾，心中暗呼厲害，以他平素抗擊打能力，就算是面對布賴恩特的全力一擊也不過如此，難道冥焰族中也有聖級武士？匆忙抬頭，這一望不要緊，頓時張口結舌，眼前的偷襲者竟是一尊紫黑色的金屬傀儡！
變生肘腋！
高高的骨牆上，幾盞青燈倏忽間齊齊掩滅，四週一片混沌。耳邊雜亂的風聲此起彼伏，中間夾雜著幾聲悶哼。遺忘種族的戰士無愧精英二字，乍逢巨變卻並未慌亂，在賈巴爾長老的指揮下默默向中間靠攏。人群中開始閃現照明術的光芒，不知是因為魔力的匱乏，還是因為這大殿中另有古怪，本該照耀數丈的照明術大多只局限於釋放者週身尺許，效果有限得緊。
季同心中一動，一陣短暫的吟唱，巨大的火球升起在半空，詭異的是那火球上升到極點後並未落下，就那樣穩穩地停在空中，明亮的火光灑落四周，將附近的六七丈方圓照得纖毫畢現。季同暗喜，這一手初級仙法御火術比起當初從莫老手下逃生時可強了不止一籌，此刻使來，就好比在幽暗的大殿裡點起了一個小太陽。
無論何時何地，驅散黑暗的光明總能帶給人安定和慰藉，四周有些渾濁的喘息聲漸漸變得平靜。剛才的混亂中，遇襲者不在少數，大多受到了創傷，不出所料，附近同樣出現了幾具金屬傀儡的身影。季同目光如炬，那金屬傀儡的頭首四肢上分別連了幾條極細的絲線，原本昏暗之下無人顧及，此時卻再難逃過眾人的眼睛。不知何人竟能通過幾條絲線控制金屬傀儡的舉動，用力之巧妙令人驚歎。
大劍輕揮，出乎意料地，那絲線並未斷開，只繞著劍刃捲了幾卷，竟是不懼金鐵的特殊材料，也難怪，以三五根細絲便能承載傀儡數百斤的份量，絕非普通材質可比。季同心中暗凜，抬眼順著絲線往上望去，隱約看見絲線的另一端消失在骨牆的後方，看來這冥塚內另有乾坤啊！
剛來得及生出點上去探索的心思，那些絲線又開始紛紛輕顫，稍稍停歇的金屬傀儡們又開始尋找目標，蠢蠢欲動。所幸有了火球的照耀，眾人再不是兩眼一摸黑，傀儡雖強悍，終究不比真人靈活，故技重施時再不像第一次般容易得逞。
季同眼看著那傀儡往自己身邊猛衝，暗叫一聲「來得好」，與剛才的倉促應對不同，這回季同準備充足，待鐵拳將至時微微側身躲過，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傀儡的臂膀。
「喝！」奮力一甩，那金屬疙瘩當下飛了起來。單以物理力量論，季同全力之下是何等威勢，傀儡雖也生重得很，可比起當初布倫特森林裡的地行龍來可差了不止一個級別，眼看著一擲之下飛出老遠。
用來遙控的細線本就是崩緊的，驟然吃力，頓時成了力量傳遞的媒介，只聽一聲脆響，已經略顯腐朽的骨牆上破開一個洞口，一條黑色的人影從破口中狼狽掉了出來，看姿勢顯然是被拉拽所致。
人還在空中，耳邊響起一陣嗖嗖聲，密集的箭枝雨點般投向那人，箭箭都直逼要害。遺忘種族裡同樣不乏神射手，斯坦福橋的羿辰族便是以善射聞名，只是他們習慣了寧靜的地底生活，不願去外界而已。黑衣人身在空中，根本無法做出躲避動作，不等落地已成了刺蝟，淌出的血水灑滿了黑漆漆的袍子，分外惹眼。
這兩下兔起鶻落，對方顯然還來不及反應，季同的身影動了。照樣畫葫蘆誰都會，但要有那份變態力量的還真沒幾個人。季同一抓一個，手不落空，頓時那三五個還在肆虐的金屬傀儡紛紛成了空中的拋體。可惜除了第一個以外，再沒有人破牆落出，想是有了防備。
伴隨著刺耳的軋軋聲，骨牆上出現了幾個洞口，這暗門設計得極其隱蔽，聽聲音又相當古老，想必是冥塚建成之初就有的。眾人終於有機會真正面對自己的敵人，那一隻隻閃著寒光的獨眼就是最大的招牌，赫然是一路久尋不獲的冥焰族。
幾乎在他們露面的同一剎那，無數紫紅色的幽冥火球向地上的眾人襲來，仗著居高臨下，冥焰族的進攻有些肆無忌憚。
什麼是世仇，這就是世仇！完全不似艾爾斯的高貴騎士們那樣，戰場相遇還要假仁假義地喊上幾句口號，在這裡，仇敵就是仇敵，積攢了千萬年的鮮血足以洗去一切理智的思索。戰鬥，惟有戰鬥！他們之間從沒有對與錯，只有生與死！
暗黑系火焰比普通火焰更霸道，觸之非死即傷，面對來自頭頂的攻擊，遺忘族一時只有躲避的能力，卻無法騰出手來反擊，此消彼漲下，對方的攻擊愈加潑辣，密集的火焰中不時還夾雜著幾個歹毒的腐蝕系魔法，遺忘族一方開始出現了少量的傷亡。繁複的吟唱聲終於結束，大長老輕揮法杖，眾人上方出現了一道乳白色的屏障，紛亂的魔法擊打在上面聲勢駭人，卻始終無法穿透。
局面僵持，遺忘族中雖有不少人會飛行類技能，但此時強攻顯然不妥，無論技能怎樣巧妙，身在空中畢竟無從借力，一旦遇襲，閃避遠不如地上靈巧，很可能成為對方的活靶子。冥焰族的埋伏和陰招層出不窮，所有人都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看著幾個老頭依然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季同有些疑惑，心中驟然閃過一道亮光，站立的人群中似乎少了什麼。忽然，頂上出現了一陣騷亂，抬眼望去，那些身處前沿的冥焰族法師竟一個接一個地掉落下來，頓時對方陣營陷入了驚慌。許多人都只看到青光閃動，季同卻看看得分明，難怪大長老他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原來真正奪命的人早就出發了。
風之子卡尼吉亞，一個傳說中可以馭風而行的男子，在空中像一個優雅的精靈，手中匕首不時吻上敵人的咽喉，輕柔得像撫慰孩子的母親。他完全超脫了刺客的境界，因為他的身上已沒有了殺意，自然揮灑，無跡可尋，這與大長老的體會異曲同工。偏偏他的真實速度又是如此迅疾，那些可憐的冥焰法師倒下時，臉上甚至還掛著前一刻的獰笑。
如果說殺人也可以是一種藝術，那麼「風之子」無疑是最完美的詮釋者，明明是收割生命，可舉手投足間卻令人賞心悅目。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冥焰族如喪考妣，世間最讓人絕望的事不是對手的強大，而是根本無法發現敵人的存在，一陣微風掠過，血濺，人亡。這個簡單而殘酷的過程還在不斷複製著，就連以狠辣著稱的冥焰族也忍不住心生畏懼。
聲調古怪的冥焰族土語開始在空中迴盪，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般，剩餘法師們獨眼中的神色已不再是無助，反而閃爍著火熱的激情。作為一名刺客，卡尼吉亞對於環境變化的感知是何等靈敏，對方的氣質變化瞬間倒映在腦海中。事有反常即為妖，短短一瞥間卡尼吉亞已決定暫時退卻，對於可能到來的危險，他有著異乎常人的嗅覺。
賈巴爾的臉色已經變了！
「快退！」向來從容淡定的他喊聲中帶著惶急，長久與冥焰族大交道讓他明白一個事實——這幫人完全是一群瘋子，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空氣中透著一絲焦灼，冥焰族人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妖異的血紅色，朦朧中，曾在叢林光顧的哨聲又一次響起，隱隱含著鼓惑的味道。卡尼吉亞身形飛退，如果此時還看不出來不對，那他就不是大名鼎鼎的「風之子」。
彷彿積攢了所有的一切力量，所有冥焰族法師都高高舉起了他們的法杖，熟悉的黑暗火球又一次出現在空中，只不過這一次的比任何時候都要深邃，都要熾烈！無數暗炎飛射，它們並未投向地面諸人，而是紛紛匯聚於虛空中的一個界點。火焰雲集，並未凝成想像中的巨大火團，反而變得越發微小，最後定格在一豆小火，顏色極深，幾乎成了濃黑色。
大長老眼中難掩驚詫，強大如他自然可以感受到那小小火焰中蘊涵的龐大能量，很難想像那幾十個論境界不到導士階的普通法師可以釋放出如此懾人的力量。魔法的世界當真是浩瀚如海，站得越高便越感到個人的渺小！心中感歎，嘴上卻未忘了出言提醒，這樣的能量密度，就算是自己也沒把握接下。
高台上的冥焰族法師們彷彿耗盡了最後一點潛能，從頭到腳都顯露出一片蒼涼的死灰色，半晌，軀體內部陸續爆出真火，身化飛灰。他們調動了遠超自身承受範圍的能量，身心泯滅便是唯一的也是最慘重的代價。空中飄灑著淡淡的煙霧，捨此再無痕跡。
那一點暗火終於動了，一動便急如電閃，動靜交替間的巨大落差讓所有人的精神一陣恍惚。彷彿是釋放者將最後一點意識融入了其中，那小火不偏不倚，直奔卡尼吉亞的所在，季同心頭一顫，忽然回想起幾年前諾堪普逃生時莫老那記附俎之火，同樣是鎖定類火焰魔法，只是眼前的小火的元素能量更凝聚，比起那時強了何止數倍。
卡尼吉亞身形連閃，端的是快如鬼魅，可不管怎樣變換，總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在他漫長的經歷中，面對如此瘋狂的『自殺』性魔法還是第一回。心中忽地升起一種明悟，在那一豆小火跟前，就算自己拼盡全力，也全然沒有把握抵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