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業火
大黑的撲擊如風似電,秦漢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感覺肋下一緊,身子一輕,已被大黑的雙爪提起,幼小的冥獅連飛翔都勉強得很,沒有作出任何反抗。大黑一得手便展翅高飛,直奔榮歸城而去。
作為一名法師,秦漢身子雖不如尋常般孱弱,卻也當不得強悍二字,在大黑鐵爪的鉗制下絲毫動彈不得。獵獵長風吹打在臉上,幾乎連眼睛都難睜開。到了這個地步,秦漢心中也漸漸鎮定下來。對方顯然只欲活捉,此時的他或許能發一二魔法相抗,但就算這大鳥吃痛鬆開爪子,自己無法施展翔空術也惟有摔死一途。事到如今倒不如索性去榮歸城走一遭,起碼能見識下這座讓自己屢屢受挫的小城有何過人之處。
巴爾德拉瑪眼睜睜望著大黑遠去卻徒呼奈何,儘管他能施展舞空術,但如果說要憑這個追上一頭全速飛行的異種蒼鷹,無疑只是一個笑話。
場上一片死寂,眼看著己方主帥被對方虜去,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種侮辱。但今天的大多數人已經麻木了,對方的強大一次次地打擊著他們作為一個王牌軍團戰士的尊嚴,那塊遮羞布一旦被撕開,所謂的榮辱都變得淡漠。
巴爾德拉瑪神情複雜,望著一群麻木的士兵,難以言喻的挫敗感升騰起來。雖然倨傲,但他不得不承認,就憑曾經交手時那一擊之力,自己便無法將眼前的年輕人留下來。
季同雙腿微微一緊,小斯驟然起動,輕靈的步子埋過了血腥的戰場,也邁過了暗虎戰士們心中的長城。恍惚中,巴爾德拉瑪聽到曠野上飄來淡淡的聲音:「回去告訴洛天驚,季同至今感念他在帝都街頭的一撞之恩!」
魔法歷4764年的秋天有些瑣碎,經歷了一夏的繁忙,諾坎普如一名蒙塵已久的女子,洗盡鉛華,開始展現出綽約的風姿。
戰爭結束早已五個多月,那場被稱為「荒原榮光」的戰役規模不大,卻著實影響了帝國局勢。三方的平衡原本就很微妙,互為犄角之下,哪怕是一絲風吹草動都可能在一夜間傳遍帝國。洛老三興兵討伐時極為高調,原想趁著這一次在西南三省徹底立威,卻不料偷雞不成,米卻蝕了不止一把。單是賴以為憑仗的暗虎軍團就一損再損,大傷元氣,更有尚未面世的王牌黃金破甲團,在此役中全軍覆沒。
而比這更糟糕的是聲望上的滑鐵盧。值此亂世,天下賢才觀望者眾,就算是普通百姓,為了免受戰亂之苦,也都巴望著能在一位強大的君王治下生活。洛天驚這一戰,儼然在自己臉上刺下了三個大字——失敗者。短短數月,另兩位割據一方的皇子步步緊逼,痛打落水狗,洛天驚的勢力一再縮水,倒成了三方中最積弱的一位,隱隱顯露出日薄西山的勢頭。
同樣變化顯著的當然還有諾坎普。這個從來都不起眼的邊荒地名第一次傳遍了帝國的街頭巷尾,相比之前以商業聞名,這次更多了幾分神秘的色彩。在三大爭霸勢力的觸手都未伸及的西南三省,迅速崛起的諾坎普漸漸有一枝獨秀的徵兆。此時的六百里黑土地,再不似從前那般人影寥落,光是榮歸城所輻射的百里區域,就有十餘萬遠來定居的帝國百姓,小鎮、村落也在逐漸形成。
夜涼若水。
幾片枯黃的落葉飄過窗口,發出微不可聞的「淅嗦」聲。
又是一個枯容的季節,季同沒來由地興起一絲悵惘。這些天的他看似悠閒卻並不輕鬆,帝國就像是一池秋水,平靜的表面下是激流暗湧,諾坎普有著強大的消息網,每天有數不清的情報從帝國各地匯聚於這小小的城主府中,所有的變化都表明,這潭靜水已經維持不了多久。
均勢的打破就意味著戰爭,意味著殺戮,意味著有無數人流離失所,內憂外患,國將危殆。季同自認不是什麼成日裡憂國憂民的假道學,對他來說,趁亂崛起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作為一個唐夢人,他至少還有一份起碼的愛國心。
久違的藍光在室中閃現,季同疑惑地回頭。這架「鋼門」一直安置在府院深處,自從大規模傳送結束以來就少有用武之地。平常大概每過十天半個月會派人回遺忘之淵走上一遭,交流物資或是互通消息,但主動的逆向傳送似乎從未有過。
在季同好奇的注視下,藍色光暈盡去,一個熟悉的影子顯現出來。
「季檀越,別來無恙。」大長老還是一副慈祥的面孔,語聲平和卻富有感染力。
「大長老,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季同笑笑,說話已不似剛認識時那般拘謹,心裡卻有些沒底。大長老不是好動的人,從遺忘之淵與外界互通以來還是第一次來到地表,如果不是出了什麼大事,打死季同也不信他會親自前來。
「呵呵,做了城主的人,你就不準備帶我這把老骨頭到處遊覽一番?」大長老難得用玩笑的語氣說話,季同的心頓時放下了,看來就算有事也不是什麼壞事。
領著慈恩長老四下裡轉了轉,儘管是黑夜,但城主府燈火通明,幾同白晝。周圍建築的典雅和院落佈置的別具匠心讓大長老不時讚歎。與心禪族眾人剛來時的情景不同,面對巨大的元素落差,大長老周圍並未掀起多大的元素潮,魔法修煉到反璞歸真的階段,對於外界環境的依賴便越來越小。
少時,遺忘種族的老老小小聞訊趕來,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季同微有些猶豫,還是忍不住正色道:「大長老,趁著大家都在這兒,您不妨說說是否老家出了什麼事?」
彷彿在意料之中,大長老輕捋長鬚,笑道:「年輕人,焦躁是一大忌啊!」不理季同將要暴走的眼神,這才悠悠道,「這次確是有了了不得的變化!」
眾人面色齊齊一凜,大長老從來不會危言聳聽。雖然遺忘之淵比起艾爾斯來是天差地遠,但畢竟世代生活在那裡,多少都懷著一份複雜的情感。
「是……冥焰族?」布賴恩特問得小心翼翼,照理有父親坐陣,不該會出什麼問題,但關心則亂,大團長的臉色不那麼好看。
「倒是與他們有些關係。」大長老語氣輕鬆,「不過這次可不是受到攻擊了。」
認真地環視了一圈,大長老終於有些嚴肅地吐出一句話來。
「迷茫之地的霧,散了。」
季同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地名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哪裡,畢竟自己在遺忘之淵呆得不算太久。一旁的布賴恩特卻已經眼神發亮:「大長老,您是說……」
「不錯,幾個大族都支持進剿,這次我們心禪族也準備出一把裡,爭取為大家除掉禍害。」
季同終於想起了「迷茫之地」的由來,在奧丁之南,那片長年黑霧深鎖的未知之地。戰爭的最高潮,遺忘種族聯軍曾經不止一次試圖進入那片區域,但就在實力佔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幾次三番都莫名其妙地慘淡收場。
在象徵死亡的黑霧中,本就是黑暗屬性的冥焰族如魚得水,來去全無痕跡,還有不小的法術加成,根本無從對付。若不是如此特殊地形,恐怕遺忘種族早就將千年的對頭連根拔起了吧!想不到如今那亙古就存在的黑霧竟然散了,這是遺忘種族的幸運還是冥焰族的悲哀?
「小季,我想回去參戰!」布賴恩特認真地面對季同道,這麼久了,他也開始習慣事事先獲得年輕城主的首肯。
「那是當然。」季同大約明白了長老此行的目的,「到時候大家都回去參與,不介意的話,也算上我。」
奧丁山壁立千仞,中間一徑洞開,自古欲溝通南北,捨此一途,別無他路,可謂是險中之險,要中之要。昏黃的地底太陽照耀下,一隊人馬緩緩駛出山口,往南行進。
遺忘種族平靜了千年,此次南下征冥堪稱盛事,儘管來的人不算多,但個頂個都是名副其實的精英,其中最耀眼的要數向來與世無爭的心禪族,各族公認的第一強者慈恩長老赫然在列。傳聞中冥帝斯托克頓早已堪破了等級的壁壘,恐怕狹路相逢時也只有大長老能夠抵敵吧。
季同行在隊伍中央,與幾位遺忘族的大拿一處,除了心禪族那一溜「慈」字輩,賈巴爾長老、風之子卡尼吉亞也都是當之無愧的一代宗師。唯一不曾見過的是一位週身黑袍的老者,形如枯骨,寡言少語,一經介紹,來頭卻是不小,卡梅隆?安東尼,遺忘族第一位踏足聖域的亡靈法師,也是小諾的爺爺。亡靈系本身便是極罕見的屬性,千中無一,晉級又是出了名的艱難,因此歷史上能聞名遐邇者乏善可陳,而一朝登堂入室,卻比任何常規屬性更有威懾力。
諾坎普前來的人數不多,除了二長老和布賴恩特外,也只有吟宕等幾名小字輩中的佼佼者,季同讓平凡暫時坐鎮榮歸城,有小勞等人輔助,料也不會出什麼差池。迷茫之地縱深百里,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未知之地,為了不讓冥焰族事先戒備,南征旅不得不壓縮規模,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兵員上精益求精。
不徐不疾地行進了三天,眼前是一片低矮的叢林。稀疏的灌木一眼望不到邊,腳下泥土鬆軟,輕踩之下,發出吱吱的聲音。儘管不再有黑雲壓境,但這裡的能見度還是比其他地方低了不少,賈巴爾長老下令放慢前進速度,將腳步聲減小到最低程度,作為唯一常年與冥焰族打交道的部落首領,由他擔任指揮可謂眾望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