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9約談
文楚和閆教授開發的這套系統,和江南省電信局談合作已經斷斷續續談了快半年。方圓通訊這邊做出了很大的讓步,提出免費的局部安裝培訓和半年的測試期技術支持,但始終拿不下來合同。
文楚對這個合同特別的重視,有一部分原因來自閆教授。整個系統的主體開發,閆教授兩年就完成了架構。由於新技術新設備的出現,現在的系統在原有架構上增加了不少新的功能,這一部分文楚自己做了很多的貢獻。在文楚和江南省電信談這個合同的同時,臨近的滬寧市採買了一套類似的系統。而那套系統的所謂開發者,其實是青大出去的一個教授,他那套東西基本上算是抄襲閆教授的。這裡面的經脈,文楚在青大呆了這麼些年,從前到後知道的很清楚。但那個姓黃的教授,有學生給他取外號叫「黃下流」教授,強在長袖善舞,所以能在滬寧市拿下合同。而如今的國內,知識產權的保護,基本還停留在嘴唇上,要追究他抄襲的責任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文楚深知手裡這套完善後的產品,比黃下流教授賣給滬寧電信的東西要成熟可靠很多倍,所以她特別的想要拿下這個合同,也是因為心裡有那麼一股不平之氣。
江之寒的關係,在這個方面沒什麼人脈。他在青州和寧州都找人大概談過,有次一起吃飯江之寒看文楚很難得的對這件事無比的執著,便提出來找王中慧問問,看她有沒有什麼辦法。文楚聽江之寒說起過三新那一檔子事兒,也知道他並不想欠下太多的人情,當時便回絕了他。文楚說,我自己再去跑跑,能成則成,成不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說起來,她更多的是想要滿足一下她極為尊敬,一直帶她的閆教授的夙願。
這段時間,袁媛還遠在歐洲療她的情傷,銷售談判這一塊兒都落在文楚身上。袁媛的一個關係,青州局的副局長,姓陳,上上個月打電話給文楚,說他找到一個很得力的關係人,約她出去談一談。
就在那天的晚宴上,文楚第一次見到那個臉色有些蒼白,神情很是倨傲的年輕男子。那人的姓很少見,是朋友的朋。桌上一幫人都叫他「朋少」,很有些把他捧在中心的味道。陳副局長私下對文楚說,這個朋公子關係很過硬,如果他肯幫忙,拿下合同應該是小菜一碟。
那天晚上,文楚出於禮節,勉力多喝了些酒,臉紅的像蘋果一樣。飯後大家說要跳舞,她很堅決的拒絕了,說身體不太舒服,硬是告辭先回了家。
過了一周,陳副局長來找文楚,就在校外不遠處一起喝咖啡。陳副局長說,朋公子家裡顯貴,父親是政壇要員,母親家族是商界的名流,所以活的一向瀟灑,對權和錢都不太看在眼裡。他又說,朋公子對朋友極其厚道,如果能成為他的朋友,幫忙什麼的從不計較報酬。
在文楚的印象裡,那晚上姓朋的年輕人雖然被時刻捧著,卻是話很少的一個,也沒和她說過太多的話。她直截了當的問陳副局長,找她來有什麼事情。陳副局長笑道,週末晚上朋公子家有個舞會,正是增進瞭解培養感情的好機會,所以來邀請她參加。
文楚愣了愣,還是很乾脆的拒絕了,說自己不會跳舞,而且週末有個很重要的約會,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陳副局長臉上的笑容很猥瑣,讓她感到有些噁心。陳副局長臨走的時候說,他是替朋公子邀請文楚的,如果這樣拒絕不給面子,這以後的談判就恐怕沒什麼希望。他又說,因為袁媛是小顧介紹的關係,他才這麼熱心的跑前跑後,並不索取任何報酬。這個朋公子的家世前景,比起小顧,一點兒都不差,在這邊的政商關係更是來的深厚寬泛很多。
陳副局長的話倒是提醒了文楚,週末和江之寒一起喝茶的時候,她大概把事情提了一提,有些自己臆測的東西,她沒有多講。江之寒聽了,當時就給小顧打了個電話,卻是沒有人接。過了兩天,江之寒打電話給文楚,說已經讓小顧去打招呼,對方的人要想談生意就正兒八經的談,不要有事沒事來騷擾她。他又吩咐文楚說,覺得應酬麻煩,就不要自己去。如果方圓人手不夠,他從漢港青州公司市場部給她撥兩個人過去。
接到江之寒電話後那個星期,文楚接到陳副局長的電話,談判重新啟動了。
這一次,雙方坐下來正兒八經的談了些細節,還頭一遭的仔細觀看了閆教授和文楚主導的系統演示。閆教授很有些興奮,文楚心裡也很高興。她想著,這大概是江之寒托小顧去打過招呼的結果。
談合同的間隙,免不了又一起吃過幾次飯,文楚總是叫上方圓的市場經理,和江之寒臨時從漢港調撥給她的一個公關部的女孩兒,有時候閆教授也在座。有兩天,那個姓朋的年輕人也在場。文楚很快就發現,朋少爺不喜歡在飯桌上談生意,而是喜歡談些很形而上的話題,比如希臘文明對西方文明的影響啊,或者是海權對西方文明進化的作用啊之類的。說起這些話題,一整桌的人能搭上話的還就看文楚。閆教授雖然學問高深,對這些東西卻一向不感興趣。
文楚是一個很喜歡安靜的人,安靜的時候讀書是她第一大愛好。即使是喜歡看各種各樣雜書的林墨,和喜歡高談闊論的江之寒遇上她,也通常翹起大拇指誇一句學識淵博。對於歐洲文明歷史什麼的,文楚沒有什麼高深的研究,但到底能說上幾句。她並不排斥這樣的話題和閒聊,但朋少爺給她留下的印象不能說是高雅,更多的好像只是賣弄。捫心自問,文楚覺得,大概是朋少爺周圍的這群平時呼風喚雨高昂著頭的大老爺們對他一味的奉承,讓自己感到很不舒服,留下來很不好的第一印象。
有一次晚餐,朋元濤難得的直接提到,朋友在翠湖邊才開了個陶吧,不如吃完飯一起去轉轉。文楚笑了笑,禮貌但堅決的說了不。她現在恪守的原則是,中餐晚餐之外的應酬一律不參加。
在內心深處,文楚從來沒有想過朋元濤會對她有任何的興趣。擺明了這個臉色蒼白的年輕男子家世極好,圍繞在身邊的漂亮女生一定不少。文楚從來以為自己不過是中等的長相,相貌上沒什麼特別的吸引力。
更多的時候,她覺得這個男子似乎有種極強的不安全感,需要一直採用某種方式企圖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老實說,她有時候覺得這還蠻好笑的。
昨天傍晚,文楚收到一封閆教授給她的電子郵件,告訴她明天約好了上午去談合作,聽對方的意思好像有簽訂意向協議的傾向。文楚知道閆教授前幾天都在外地出差,閆教授在信裡說,他晚上回青州,第二天上午直接從家裡打車去那邊,讓文楚不用聯繫他,到了地點會合就好。
文楚不太清楚需要帶什麼材料去,還是口頭上說好了回頭交給下面的人走程序就好。晚上的時候,她大概又整理了一番和產品相關的資料,寫了幾份備註。早上去了公司,讓秘書替自己複印了兩份,處理了一下郵件,忽然想起前天和吳茵通電話的時候提到江之寒從中州回來好一陣了,最近心情不是太好,便寫了封信給他和吳茵,約一起吃飯。
處理完一切,文楚把文件放進文件夾裡,稍稍對著小鏡子整理了下頭髮,又打開隨身帶的小包,把裡面放著的幾張發票都拿了出來,打開抽屜,扔到裡面去。
要關上抽屜的時候,她看到裡面放著的江之寒從香港給她帶回來的一個小東西。鬼使神差的,文楚一把抓起它,塞到了自己的包裡。
十點鐘,文楚出了方圓的大門。公司現在只有一輛雷克薩斯作商務車,今天上午去機場接客戶去了。她招手叫了輛出租,從包裡拿出抄了地址的紙條,講給司機聽。司機眉花眼笑的,又是一個長途,今天的運氣真是不錯。操著本地的方言,司機笑著說,小姐,今天天氣莫諾諾好的喲,你去那裡風景也是莫諾諾的好。
十點四十五,文楚付過錢,下了車。抬頭看去,在林木環繞之間,有一棟四層樓的洋房,看起來更像是私宅,而不是公司的辦公樓。
她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想去拿包裡手機,是前不久江之寒送給她的。轉念一想,閆教授並沒有手機,她只知道他辦公室的電話。
正站在路邊猶豫的功夫,有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推開門徑直走了出來。
「文小姐,是吧?」他很得體的微笑,有五分像電影裡的英國老管家,又有五分像電視劇裡穿著黑衣的權貴保鏢。
文楚點頭。
男子說:「等您好一陣了,請跟我來……」。
他轉過頭,自顧走在前面。在文楚看不到的地方,他略微皺了下眉頭,又難以察覺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