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致命的誤判
江之寒招待大家的是八菜一湯,都是家常菜。冷菜是涼拌海蜇絲,尖椒皮蛋,和鹵牛腱,熱菜是五彩蝦仁,清蒸鱸魚,糖醋排骨,酸辣土豆絲和木耳肉片,湯是海鮮豆腐煲。
自從水庫那日以後,這些天舒蘭的情緒開朗了很多,平時也能和大家說說笑笑。
湯晴看著吳茵,笑道:「有福氣哦,師姐。」
吳茵翹翹嘴角,「今天是托你們的福,我可是第一回吃他做的大餐。」
舒蘭舉起身前的飲料杯,說:「樓大哥,周大哥,鵬飛,吳姐姐,橙子,晴晴,還有……江之寒,我敬大家一杯,謝謝你們這些天對我的幫助和對我的照顧。」
大家都舉起飲料,陪她喝了一口。
放下杯子,江之寒問:「湯晴,還有舒蘭,你們兩個還準備暑假打工嗎?」
舒蘭看了看湯晴,點頭說:「對呀,我們的上司還坐在這裡呢。」指了指沈鵬飛。
江之寒對沈鵬飛說:「鵬飛,你需要的話,另外再招一兩個人。她們倆,我有別的任務分配給她們。」
沈鵬飛點頭說:「好的。」
江之寒又說:「如果可以把她們的任務平分給其他的人,給他們多加些擔子,就別再招了,節約成本嘛。」
湯晴撲哧笑了一聲,「資本家。」
江之寒指了指她,「不要當面挑戰老闆的權威哦。」大家都笑起來。
吃完飯,吳茵張羅著去洗碗,幾個女生都在幫她收拾桌子。
江之寒下了樓,去辦公室裡發了一個傳真。剛把紙放好,有人敲門。
江之寒說請進,湯晴推門走進來,回身把門關上,走過來。
江之寒看著她。
湯晴說:「給你講個事。我……有些擔心橙子。彭師姐和蘭蘭這個事情,他可能不會就這麼罷休。橙子看起來很溫和,但是……」
江之寒點點頭,說:「這個事,我也想到了,所以才要給你們新派些任務。」
湯晴哦了一聲,忽然又說:「你……有什麼計劃?」
江之寒摸摸鼻子,「什麼計劃?」
湯晴展顏一笑,「我不相信,你這個傢伙就會這麼算了。」
江之寒呵呵笑了笑,「這麼瞭解我?」
湯晴臉紅了紅,說:「蘭蘭這些天,精神好多了。所以,我倒是有些擔心橙子。嗯,我覺得你這個辦法挺好,去廠裡實習一段日子,換個環境,也許能更快的擺脫這件事情吧。嗯,那我先上去了。」轉身就出了門。
江之寒分派給舒蘭和湯晴的任務,就是陪他去橙子家的工廠考察。江之寒只有時間逗留兩天,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倆和橙子負責,有什麼困難有吳茵和他們協調指導。
橙子的父親急於擴張生產規模,而江之寒也對製造業有很大的興趣,但目前手裡沒有更多的現金。江之寒告訴橙子父親,下一個財政年度,自己的現金流應該會好很多,到時候可以考慮投資進來。
做生意不是扮家家,交情只是一部分,江之寒還需要客觀的評價行業的發展前景,競爭企業的具體情況,和橙子家工廠的技術實力,生產狀況,財務狀況,以及銷售網絡。
這麼大的決定,江之寒當然不會完全交給完全沒有實踐經驗的橙子,舒蘭,和湯晴,主持整個事情的還是樓錚永和吳茵,最終的決定還得他來做。
江之寒希望能給他們三個人一個很好的實踐機會,同時給舒蘭和橙子更多接觸的機會。如果只把舒蘭調過去,江之寒害怕反而弄巧成拙。再加上舒蘭這些天歷經磨難,也需要湯晴這樣的朋友在身邊。江之寒的另一個目的,就是讓橙子遠離青州,以免他這些天一時熱血衝動,跑去找斯科特的麻煩。
樓錚永和吳茵已經起草了一個簡單的文件,裡面詳細的羅列了這次調研需要搜集的信息和材料。江之寒給橙子三人每個人分發了一份,讓他們回去好好做好預習準備工作。
江之寒說,給你們半天一夜的時間,明天下午過來開會,吳茵會更仔細的給你們吩咐相關的注意事項。然後呢,後天早晨,就出發去橙子家。計劃中江之寒親自開車,再加上吳茵和他們三人。樓錚永因為有別的事務,這一次就不和他們同去了。
說完了公事,客人們紛紛告辭,把小樓留給江之寒和吳茵兩個人。
江之寒攬著吳茵的腰,往樓上走,在她耳邊小聲說:「週末哦,今天再來大戰一場?」
吳茵臉紅了紅,說:「討厭……嘻嘻,我今天想也不成。」
江之寒啊了一聲,懊惱的說:「這麼不巧啊?」
進了臥室,有些沮喪的說:「本來都想好了怎麼打發晚上的時間了,現在幹什麼呢?」
吳茵輕輕打了他一下,「就沒有正事幹麼?」
江之寒笑道:「這還不是正事啊?!我說,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是個工作狂。我已經是工作很拚命的人了,還不如你!」
吳茵輕輕的靠在他懷裡,幽幽的說:「這麼好的工作機會,也不容易找哦……還是托你的福。」
江之寒呵呵笑了笑,捏了捏吳茵的臉蛋,「資本家最喜歡你這樣的員工了,被搾乾了剩餘價值,還心存感激。「
吳茵吃吃的笑了兩聲,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這件事情,就這麼告一個段落了?」
不用明說,江之寒就清楚她指的是什麼事。
江之寒沉吟了一會兒,沉聲說:「不急。」
吳茵坐起身子,看著江之寒的眼,「你?」
江之寒說:「他短時間不會離開我們國家,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
吳茵問:「你怎麼知道?」
江之寒說:「歐陽侵入他的電子郵件信箱了。」
吳茵啊了一聲,「你……別衝動啊。」
江之寒冷笑一聲,「衝動?我不會的,他在明,我在暗,正是我最喜歡的局勢。你知道為什麼從一開始我就讓湯晴,橙子,和樓大哥出面嗎?我雖然沒想到今天,但也設想過別的可能。我需要留在後面,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要是有什麼新的行動,才能夠出其不意。我現在需要些時間的緩衝。」
吳茵看著江之寒眼裡的寒光,忽然有種猙獰的感覺。她心裡跳了跳,抓住他的手,柔聲說:「要不……找小顧問問,他父親……」
江之寒打斷她說:「小顧父親的轄區雖然在這裡,不過他也才上任,誰會願意因為完全不相干的人和事大費周折。更何況,這樣的事情,在他們眼裡,估計也不是什麼大事。小顧他父親的手下,興許有些願意討好顧公子的,不過那又隔了一層關係。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找到了人,又能怎樣?最好大概就是個驅逐出境吧,我私下裡揣摩。」
攬過吳茵的腰,把她環在懷裡,江之寒小聲說:「這件事情,確實是算錯一步,就步步被動。最開始的時候,我是咨詢過林師兄。你知道林師兄吧?」
吳茵嗯了一聲。
江之寒說:「通常關於司法系統方面的事,我都是找他幫忙做主的。這個系統,錯綜複雜,不是我這樣的人能夠吃透的。裡面的很多程序關節,我們這些外面的人很難瞭解其中的關竅。林師兄那時候和我說,他雖然處理過幾起涉外的糾紛,但都是很小的事情。按理說,那種事根本就不需要他那個層級的人來處理,但只是因為涉外,所以……相關部門不是有句名言嗎?外事無小事,就算放個屁也要嚴肅認真對待。林師兄說,困難是一定的。但他警告我說,如果有桌面上的程序可以走,就不要去搞個人英雄主義主義那一套。我當時想,對舒蘭和橙子來說,他們其實最想要的也是一種正義得到舒張的感覺,畢竟舒蘭並沒有真的吃虧,不是麼?所以,我就準備走一下桌面上的正規程序。」
摸摸吳茵的頭髮,江之寒繼續說:「如果在中州,事情應該好辦不少。在這裡,我們的根基很淺。上次動工儀式的時候,荊教授介紹了市委的那個秘書長給我認識,馮少爺認識的那個副市長,還有黃阿姨介紹的那個武警的領導算是比較靠譜的。但說到底,和他們之間還沒建立好關係,連利益關係都沒有。馬上去找他們幫忙,效果肯定好不到哪裡去。樓哥,周大哥,還有林師兄當時給我分析的情況是這樣的,首先是警方搜證,然後檢察院要立案,再然後法院要受理,最後要看審理的結果。他們當時分析,可能會有很多困難,但即使他們也沒料到,這條路一開始就被掐斷了。或者說,還沒開始,就被腰斬了。」
歎了口氣,江之寒說:「我們當時準備的是一場持久戰。公安局的關係比較鐵一些,在這個環節開始也沒有出問題。再以後,要慢慢的去走法院和檢察院這兩條線的關係。同時呢,市裡面認識的幾個領導,也需要慢慢去拜訪一下,瞭解一下動向,幫我們吹吹風,定定調子。我們當時估計,如果開始審理的話,領事館一定會派人來旁聽,向相關部門施加壓力也是**不離十的。到時候,就是鬥法的時候,看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結果呢,人家給我們來了一場閃電戰,防線還沒修好,就被一舉擊潰了。說到底,當年八國聯軍這些傢伙,雖然現在可能也沒改掉強盜本性,別人畢竟是護短的。……我當時估計就比你們悲觀,我以為最好的結果,大概也就是驅逐出境,不太可能讓他在我們這裡服刑的。但轉念想來,如果判有罪,橙子舒蘭他們應該會覺得正義得到舒張了吧!」
吳茵在他懷裡點了點頭,說:「誰又能想到呢?」
江之寒說:「老實說,據我看到的資料,如果這個案子是在scott的老家那裡審,是會非常的困難。他們那邊,頭一條的原則就是寧可放過一百,不可冤枉一個,是所謂的無罪假設。你要證明對方有罪,必須要有很過硬的證據,而且每個人證物證,可能都會受到嚴厲的審視。關於這方面泛泛的東西,我是同autumn聊過的。就這件事來說,我們沒有物證,基本就只有一個非受害者的人證。而且,如果對方咬死這個人證是因為利益衝突才提供假證詞,也是很麻煩的一件事。不出所料,scott就這樣做了。」
江之寒接著說:「但我當時想,這畢竟是在我們國家。我們國家整個文化傳統,和施法理念都是不同的。除惡務盡,是一條大原則。所以,我覺得還是有點希望。結果……」
吳茵說:「其實判不下來也還罷了,只是可惜彭丹丹她走了那條路……」
江之寒沉默了半晌,說道:「彭丹丹的事,才是我最大的判斷失誤。首先,我錯估了學校的反應。就不說有沒有舒蘭這件事,外教和很多學生上床,這也是違反職業操守的,多多少少算是個醜聞吧。一般來說,這樣的事情,我以為學校會採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老辦法,悶聲發大財就好了。沒想到,那個狗屎趙書記,好像不把自己的學生整死不開心一樣的,又是通報家長,又是和家長面談。他怎麼不把scott的媽找來,和她面談一下呢?接下來,scott這個爛人的反應也出乎我的意料。我花了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派人找到一個和他有些認識的人。據他說,scott在他老家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沒有任何背景。我原本以為,他這次僥倖逃脫制裁,應該會夾著尾巴,趕快跑路,沒想到他會這麼囂張。」
吳茵說:「惱羞成怒,也是人之常情吧。」
江之寒說:「是啊!其實說到底,我開始不過就是自私罷了。彭丹丹一開始,對我不過是個陌生人。我需要她協作,所以我許諾她回報,但我從來沒有認真替她考慮過可能遇到的困境……那一天,在靜山上和她長談以後,我慢慢的有了些感觸。但那時候我總覺得,相對於舒蘭來說,彭丹丹是成熟很多的人,目標明確,甚至有時候不擇手段也要達到目標,應該不會是去尋短見的人。但……可惜,我的判斷又錯了。她畢竟從沒走出過大學校園,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風雨和挫折……」
吳茵說:「你也不必太自責,沒有人能夠遇見未來的。」
江之寒歎口氣,「自責也是沒有意義的了,但我現在卻欠她一個承諾。在靜山上的時候,彭丹丹同我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雖然不過是理想中的事,但scott這樣的行為,應該要得到些懲罰才對吧。我那時候說,我不能夠承諾你什麼。雖然,我心裡其實也算有了些計劃,但我是不願意開誠佈公的和她談的。我甚至沒和你談過,不是嗎?有些事情,如果旁邊的人知道了也於事無助,為什麼要把他們牽扯進來呢?為什麼要讓他們擔驚受怕,或者是可能一起承擔以後的事情呢?如果可以獨立承擔,我是寧願選擇獨立承擔這條路的。更不用說,我對彭丹丹,遠遠還談不上信任。」
吳茵扭過臉,滿是擔憂的神色,「你原本打算?……」
江之寒說:「現在告訴你也無妨。我原本打算,如果制裁不了他,找個機會揍他一頓,讓他缺個胳膊斷個腿,在床上呆個三五個月,也算是出口惡氣,也算懲戒了一番。老爺子不准我濫用武力,咱要用來保家衛國,總是可以的吧!」
吳茵試探性的問:「那……現在呢?」
江之寒看著她,一字一頓的說,「那是在彭丹丹做傻事之前……」
吳茵吸了口氣,說:「你?!」
江之寒笑了笑,「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有人不是說麼,不是上帝或諸神,就不要妄自以為自己有判人生死的權力。不涉及我親人的情況下,我基本上還是同意這個原則的。」
停了停,江之寒又說:「小茵,我這個人一向是相信社會進步,相信法律和國家機器的,相信文明社會應該有文明社會解決問題的辦法和途徑的。但,我欠人家一個承諾,如果……法律和制度不能制裁我的敵人的話,我們有時候也需要一些更原始的手段……譬如說,拳頭和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