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狡辯
吳茵一個人坐在小屋裡,在紙上一筆一畫的寫一個名字:倪裳。
下午的時候,經過那場偶遇,江之寒若無其事的和吳茵繼續逛街,然後去狀元樓吃飯。沒有特別的場合,江之寒是不去宮廷菜館的,那裡中午不開門,每晚只開幾桌,江之寒說跑去占一桌實在是太浪費。
但聰明如吳茵,豈會被表面的現象所欺騙?正如她自己說的,江之寒周圍的女生都是人精兒,其實也包括她自己在內。
自從認識江之寒以後,今天下午是吳茵第一次看見江之寒有些失態。因為倪裳提到了他的前女友伍思宜?不是,吳茵相信自己的判斷。從看到倪裳的那一刻起,她能感受到江之寒的目光,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隨著那個女孩兒的移動而移動,有一些呆滯,有一些迷茫,有很多的溫柔。
倪裳道別的時候,江之寒是牽著吳茵的手的。他自己沒有察覺,但吳茵被他捏的很痛,差點叫出聲來。她抬頭去看身邊的人,看到一個傻傻的不知所措的江之寒。
吳茵經常覺得,江之寒就像是一個穿了鎧甲的人,不對,應該是穿了好幾層的保護,裡面是鎧甲,外面大概是鋼板或者某種防護服吧,一直以來,他都是漫不經心的,胸有成竹的,或者灑脫微笑的。偶爾你能看到他尷尬一下,那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小事,時不時的他會露出些縫隙,透透風,露出些許疲倦或者說是孩子氣。
但自從認識以來,吳茵從來沒有看見過誰能主動的刺破那鎧甲,讓他手足無措,讓他疲於防守,直到今天,直到遇到這個叫倪裳的女生。
吳茵在倪裳的周圍畫了一個圈,又一個圈,又一個,把她重重的包圍起來。抑制不住自己,她很想知道關於她和他的故事。
過了春節,走了幾家親戚,拜訪了名單上最後幾個人,又帶著吳茵在江邊,西山各處逛了逛,時間像飛一樣,寒假就要完了。
週四的時候,江之寒打了電話給林墨,約她第二天下午出來吃飯。這次回來,自己最親的這個妹妹倒是只短暫的見了兩三次,通了兩個電話拜年。江之寒能夠感覺到,林墨不是很開心,比起暑假的時候,或者寫信的時候,似乎少了些活力。
四點鐘的時候,江之寒去少年藝術活動中心門口接林墨,她剛結束下午的小提琴課。
江之寒把林墨的小提琴盒背在自己身上,問她:「有沒有藝術家的范兒?」
林墨癟癟嘴,說:「連街頭藝人的范兒都沒有。」
江之寒苦笑搖頭,又問:「去哪裡?你來作主。」
林墨歪著頭想了想,說:「走走路吧。」
江之寒心想,小丫頭讓我背著琴盒走路,是要懲罰我吧……
在林墨身後半步的地方,江之寒慢慢走著。他看著林墨走路的背影,像只小鹿。古老師,也就是林墨的媽媽,說的還真不錯,她走路的姿態確實與眾不同,有種奇怪的韻律和節奏。
江之寒很喜歡看小丫頭走路,覺得那簡單的行進間就蘊含著快樂的韻律,跟著她走了十幾分鐘,心裡只覺得平安喜樂。
林墨走在前面,也不怎麼和江之寒說話,不過興致看起來還不錯,而且越來越好的樣子。
前面路邊有一個賣糖官刀的老人,林墨停下腳步,說:「糖官刀唉。」
江之寒笑她,「你多大了?」
林墨嗔道:「高一就不能玩糖關刀了麼?……我還從來沒有轉到過龍呢!」
江之寒心裡一動,掏出兩塊錢,指著前面的小攤說:「去給哥買瓶可樂回來,說不定運氣能好些。」
林墨撇撇嘴,還是乖乖的接過錢去了。
江之寒走到那擺攤的老人面前,問:「怎麼個收錢?」
老人說:「三毛錢轉一次,一塊錢的話就可以轉四次。」
江之寒心裡歎道,錢真是不好賺呀。
江之寒努努嘴,「你那個龍,是什麼價?」
老人說:「五塊錢就賣。」
江之寒說:「給你十塊錢,能讓那個小姑娘轉到龍嗎?」
老人看他一眼,審視般的把目光停在江之寒身上足有十秒鐘,緩緩的點點頭。
江之寒看著林墨背對著自己,飛快的拿出錢包,掏出一張十塊錢遞過去。
兩分鐘的工夫,林墨回來了,把可樂罐和一把零錢塞給江之寒,甜甜的問老頭:「老伯伯,你的糖關刀,多少錢轉一次?」
老人耷拉著眼皮,好像有些無精打采的說:「三毛錢,一塊錢的話可以轉四次。」
林墨說:「四次?我怎麼吃的完呀。就轉一次吧。」閉著眼念叨了兩句,伸出手一撥轉盤,嘴裡叫著「龍,龍……龍!」
轉針漸漸慢下來,老人的手在轉盤底下輕微的動了動,最後它準確的停在一條龍的位置。
林墨歡呼了一聲,轉頭看著江之寒,「龍哎,是龍!!」
江之寒笑笑,「我告訴過你,孝順哥哥是會有好報的。」
林墨白了他一眼,終忍不住高興,抓著江之寒的胳膊搖了幾下,「是龍唉!是龍!」
江之寒被她純粹的開心感染了,忍不住呵呵笑起來。
兩人走的乏了,隨便找了個小店坐下來。林墨要的是豆漿和包子。江之寒坐在一邊,手裡拿著她轉到的一條大大的,沒有捨得吃兩口的龍。
江之寒驚訝道:「你在吃早餐嗎?」
林墨說:「拜託,包子也可以當中餐和晚餐好不好?」
江之寒才想起林叔叔是開包子店的,不禁啞然失笑。
林墨說:「你不是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嗎?這半年的週日,我把附近三個區能找到的賣包子的地方都吃了一遍……嗯,有兩家還不錯,我都買了回去給我爸嘗過了。」
江之寒聽了,很是感慨她的毅力和孝順,柔聲說:「林墨,你真乖呀。」
林墨白他一眼,「拜託,你不要老用和幼兒園小姑娘說話的語氣和我講話好不好?我不過比你小三歲。」
江之寒呵呵笑笑,「三歲可是很大的差距哦。」
林墨認真的說:「如果是才出生的時候,三歲當然是很大的差距。可是越到後來,越不是這樣。我爸比我媽就大四歲,我一點都不覺得。」
江之寒心裡動了動,看到小丫頭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話可能帶來的歧意,這次倒是沒有笑話她。
轉了個話題,江之寒問:「最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還是我哪裡惹著你啦?」
林墨習慣性的把鞋在地上磨了磨,嘟了嘟嘴,說:「你前些天給我打電話前半個小時,倪裳姐姐給我打電話了,和我聊了好一陣,學習呀,生活呀什麼的。不過……我總覺得她是想問你的,還有……吳姐姐的事情。我覺得欺騙了倪裳姐姐嘛,心裡有些不舒服。」
江之寒好奇道:「你怎麼欺騙她了?」
林墨說:「她比你早回來一天,這以前我也見過她一次,還打過兩次電話,她隱約問起過你,我……因為吳姐姐在嘛,就當沒有聽懂啊。」
江之寒好笑道:「這算什麼欺騙?我碰到倪裳,都告訴她了。」
林墨抬起頭,嘟著嘴,狠狠的看了江之寒一陣。
江之寒微笑著,任她的眼光審訊。
終於,林墨洩了氣,像個老人家一樣長長歎口氣,「我不管你們了……反正,我也管不到。」
江之寒被她逗的忍俊不住,說:「你還真有點老氣橫秋的樣子唉。」
林墨說:「哥,我說句話,你別生氣啊。」
江之寒說:「你說,我度量大著呢。」
林墨說:「哥,你還真有些……冷酷呢,說起倪裳姐姐的事,也能笑的出來。」
江之寒板起臉,說:「我真的生氣了啊。」
林墨撇撇嘴,說:「我……再也不多話了,關於倪裳姐姐。反正她這麼優秀,離開了你,也能找到優秀的。」
江之寒哼了一聲,「你說的很是。」
林墨說:「我聽凝萃姐姐講你們的事,就想到一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
江之寒心裡有根弦被她的話狠狠撥了一撥,怒道:「才說不多話的。」
林墨說:「可是……小說裡的男主角都很癡情呀。」
江之寒冷笑道:「你看的小說嗎?韋小寶,楚留香,還是張無忌呀?」
林墨說:「你怎麼不說好的?楊過。」
江之寒冷笑道:「楊過嗎?一邊忠貞著,一邊去挑弄人家小姑娘,郭襄不可憐嗎?後來去當了尼姑。」
林墨漲紅了臉,抗辯道:「才不是那樣!還有啊,郭大俠。」
江之寒說:「郭大俠更無恥,明明有了未婚妻,還到處招花惹草。」
林墨說:「你強詞奪理!那還有蕭峰,你沒話說了吧。」
江之寒懶洋洋的往後靠了靠,說:「蕭峰嘛,確實是個英雄。不過……如果多活幾年也難講,說不定阿朱阿紫姐妹一起娶進了門。」
林墨哼了一聲,「懶得和你說。其實呀,我給你找好了個借口。」
江之寒說:「說來聽聽。」
林墨嘲諷道:「古人不是說嗎?大英雄方本色,真名士自風流。你就自詡當名士好了。」
江之寒恨無賴的說:「這個不錯哦。」旋即想起自己這個作哥哥的還是不能太嬉皮笑臉,以免失去了威嚴。
轉移了話題,江之寒問道:「好了,關於我的討論到此為止。來說說你吧。學習情況我都知道了,其它的呢?譬如,有沒有收到求愛信?」
林墨撇撇嘴,說:「求愛信?這個輪不到我,是我們班花一號李娜,班花二號王潔的專利。」
江之寒笑道:「你是班花幾號?」
林墨咯咯笑了笑,說:「我是醜小鴨一號。」
江之寒心想,小丫頭現在打太極拳的功夫是越來越高,又問:「你這學期怎麼和你凝萃姐姐混的這麼熟?」
林墨咯咯笑了兩聲,說:「還不是因為討厭的陳叔叔?」
江之寒走的時候,很鄭重的委託了幾個人好好照顧林墨,這裡面就屬陳振中最會拍馬屁。他專門找了個人,每天中午最後一節課鈴聲一打,就把配好了大廚特別菜的中餐送進林墨的教室裡去,還美其名曰可以替小姑娘節約一點打飯的時間,用來好好學習。林墨拒絕了幾次,卻拿他沒有辦法,要給錢吧,他說江之寒已經付了,讓她自己去和江之寒算賬。
為了這件事,林墨給江之寒打了電話。江之寒內心深處也是個想看熱鬧的,回過頭反而鼓勵了陳振中幾句,讓他更加變本加厲。
林墨班上的男生為此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公主」,因為她可以飯來張口。後來,溫凝萃知道了這個事兒,對林墨說,還有這種好事?我們高三的最需要這種上門服務了。林墨說,那我把這份讓給凝翠姐姐你吧。溫凝萃說,那不行,別人是要拍你的馬屁,乾脆讓我沾沾光,讓他們送兩份來,和一份也沒區別,到時候我們兩個人一起吃。
溫大小姐的馬屁,陳振中也是很樂意拍的。從此以後,林墨和溫凝萃兩個,只要不下雨,就總是在屋頂花園一起吃午餐盒飯,下雨的時候多半在林墨的教室裡吃,慢慢的就很熟。溫凝萃說起林墨,叫一個讚不絕口。
江之寒說:「那,你有沒有暗戀的男生?」
林墨搖搖頭,很認真的說:「也許……是這學期經常去我爸店裡幫幫忙,然後又和凝萃姐姐,還有假期的時候你在一起的時間多了吧,總覺得……班裡的男生都好小好幼稚,好像沒太多共同語言。」
江之寒說:「這樣啊。」
沒來由的,他覺得這個局面好像也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