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流血夜(下)
天氣太熱,來打球的人委實不多。
七點剛過,雯雯便掛了關門的牌子,打電話叫了一條街上外賣的綠豆稀飯,加涼面涼粉,和曲映梅,江之寒三個人關在屋裡吃晚飯。
曲映梅經常開玩笑說,雯雯姐是一個最看得開的,做生意也經常是高興就做,不高興就關門,不在乎那麼幾個小錢。
飯剛剛吃完,小雪推門走了進來,邊走邊叫熱,走到空調下面,對著吹那涼風。
江之寒斜了曲映梅一眼,她陪了個甜甜的笑,說:「是我打電話叫她來的,你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小雪喝了一罐冰鎮的可樂,拿手絹擦了擦臉,走過來,坐在曲映梅對面,嗔道:「姐,這麼熱的天,你非要把我叫過來,有什麼事嘛!」
曲映梅看見她圓領衫的外面掛著一根細細的金項鏈,皺眉問道:「什麼時候買的項鏈?第一個月的工資還沒發吧?」
小雪有幾分得意的垂眼看她的項鏈,手輕輕的拂過,說:「純金的哦!姐,是24k的。」
曲映梅問:「是他送你的?」
小雪抿著嘴笑笑,點了點頭。
曲映梅偏過頭來看江之寒,他只顧喝手頭的罐裝啤酒,意興闌珊的模樣。
曲映梅歎口氣,說:「小雪……我知道你不愛聽。但凡你找誰,我也不會這麼多閒話。但劉鴻漸這個人,名聲實在是太差,人品不好,所以……」
小雪打斷她,「姐,這是第幾次你和我提這個事情啦?是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多,還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多?」
不等曲映梅回答,她又說:「是你瞭解他,還是我更瞭解他?」
曲映梅說:「我並不是道聽途說,就拿來講給你聽。我確實是去問過當事人……」
小雪截住她說:「姐,你不要說這麼多,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別生氣。」
曲映梅說:「你問吧。」
小雪猶豫了片刻,問道:「你是不是喜歡鴻漸?」
曲映梅啊了一聲,不可置信的問:「你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她好像才反應過來,說:「是他這樣同你講的?」
小雪嘴角帶著絲冷笑,追問她:「你只要回答我是還是不是就行了。」
曲映梅委屈的眼圈險些紅了,「小雪,我是全心全意為你好,你怎麼能這樣想呢?」
小雪露出一個驕傲的微笑,「姐,我就是問問。如果不是這樣就最好了。鴻漸說,他有個朋友可以介紹給你當男朋友,說不定能幫你調調工作,去個更好的地方?」
曲映梅冷笑了聲,說:「不用了。」
小雪說:「認識一下嘛,也沒什麼不好。」
曲映梅神色冷了下來,「你不知道我是有男朋友的嗎?」
小雪不屑道:「沂蒙的爸爸雖然還不錯,但不是看不上你麼?都追到家裡去罵去了。」她揭著曲映梅的傷疤,彷彿是在報復。
雯雯在旁邊插話說:「小雪,你這樣說就不妥了。你現在的工作還不錯吧,難道不是你姐辛辛苦苦找來,又讓你頂去的嗎?」
小雪撅撅嘴,「鴻漸說,他正想辦法把我調到中州賓館去。到時候,我現在這個地方空出來,就可以還給映梅姐了。」
一直自顧喝酒的江之寒忽然抬起頭來,問:「你們倆睡過了嗎?」
小雪吃驚的轉頭看他。
江之寒重複他的問題,「我是說,你和劉公子,你們倆睡過沒有?」
小雪漲紅了臉,「你什麼意思?」
江之寒面無表情的說:「不要激動,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我不過問問而已。」
小雪怒道:「我幹嘛告訴你?你是誰呀?」
江之寒不理曲映梅投過來的責備的目光,面前這個姑娘,初見時還覺得她嬌俏可愛,今天看來,只覺得淺薄無聊,連帶著模樣也難看了幾分。
江之寒的心情不那麼舒暢,連帶著脾氣也不那麼好。他冷笑說:「你的映梅姐一定要管你和劉公子交往的事情,我覺得是不對的。」
小雪沒想到他開口說的卻是這個,一下子愣住了。
江之寒喝了口酒,清了清喉嚨,慢騰騰的說:「作為朋友,她覺得你交往的人人品有問題,害怕你吃了虧,給你些建議,是無可厚非的。你說呢?」看了眼小雪,江之寒繼續說:「不過呢,你的年齡其實和她也差不多大,也成人了,找誰做男朋友當然是應該自己做主。她建議一下也還罷了,要幫你做主,就是很奇怪的想法了。即使她是你的親……姐姐,也是不行的。」
不理曲映梅投過來的眼神,江之寒接著說:「不過呢,她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應該很清楚。這個年代,自己找了一份好的工作,再把它讓給別人,即使是親姐妹,也沒有幾個人做的到。」
江之寒深深的看了小雪一眼,「她給你些善意的勸告,你不聽倒是蠻正常的。不過就因為這個,你要懷疑她是要和你搶男人,甚至在她面前炫耀你的優越感,就是不知感恩,不知好歹了!」
江之寒的語氣忽然冷肅起來,小雪想說什麼,但好像被他的氣勢所懾,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來。
江之寒說:「你映梅姐今天叫你來,要我勸你幾句。我呢……其實是沒這個閒心的,也覺得她很無聊很天真。不過既然來了,我就說兩句吧。我問你,你們上過床沒有,你也不必生氣。據我猜測,應該是還沒有了。上鉤的魚兒,就沒人給餵食了。看看你才得到的金項鏈,多半是還沒有到那一步。」
江之寒咧咧嘴,「當然,如果你姐給我講的那些都是假的錯的,我說的都是屁話。但如果她瞭解的情況有那麼五六分真實,這就是我給你的建議。如果你真的想和他有長期的發展……我指的是婚姻的話,就絕不要同意和他做那個。別的都可以,就不讓他越過最後那一步。我對劉公子的瞭解是從你姐那裡得來的。如果她描述的是準確的,他想要的戰利品是什麼,非常的清楚。不管他給你買什麼禮物,說什麼好話,你只要堅守住自己的原則。那麼,會有以下幾種可能:一,你對他真的如此重要,並不是玩弄的對象,征服的目標。那麼,他會對你一樣的好,而你可以等到去街道辦事處和他領結婚證那天,然後……你心願成真。二,他遲遲等不到他最想要的東西,轉背就去找別人了。三,他找個機會把你灌醉了,強迫你做了那事,就像他傳說中曾經做過的那樣。」
小雪漲紅著臉,反駁他說:「你……你們都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之寒,你說的是你做過的事吧?不要強加到別人身上!」
江之寒不理她,轉頭看曲映梅,「我該說的都說過了,ok?話糙理不糙,聽不聽的進,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曲映梅眼圈還有些紅,小雪暗示曲映梅是因為嫉妒才幾番勸阻她的說法,讓她感到很受傷。
小雪站起來,冷冷的說:「你們說完了的話,我要走了。」
曲映梅沉著臉,問:「你去哪裡?」
小雪說:「當然是去我男朋友那裡。」
曲映梅說:「你們也不差這一天,今天既然你來了,我們把這個事情好好說清楚。說完了,以後我也不再管你!」強拉了她的手,進了裡間,去說他們的體己話。
雯雯是個極聰明的女生。去年冬天,江之寒和她在她家裡曾經有一次很親近的接觸。但那之後,兩人彷彿都忘掉了那事,真正做起朋友來。
可笑的是,江之寒每次戀愛失敗,都把雯雯的檯球室當作很好的避難所。在這裡,隨意的喝喝酒,打打球,偶爾還跟著雯雯學學跳舞,好像是除了工作以外,打發時間和填補空虛的最好的形式。
這幾天,江之寒去檯球室的頻率又高了很多。曲映梅大概感覺到什麼,經常下了班,也跑到檯球室來陪他打球喝酒,卻絕口不提私人的事情。陳沂蒙這段時間跟著他爸的考察團去了東北,不在中州。因為陳團長堅決的反對,兩人的戀情,像飄在水面上的浮萍,不知道會飄向何處。
曲映梅在賓館的工作很辛苦,而且很多時候要值夜班。星期六晚上九點半,她交了班,坐車到了雯雯的檯球室,雯雯已經準備著關門了。
曲映梅去後邊的冰箱裡拿了一小罐飲料,走出來,坐下來陪雯雯聊天。
曲映梅說:「雯雯姐,我有時候都替你擔心,檯球室生意好像不很興旺啊,能掙錢麼?」
雯雯笑笑,「還好,能掙點兒不多。托之寒的福,我以前每個月給派出所打點的錢都省了,定稅也減了額度,所以能省下不少錢。」
曲映梅說:「這傢伙……最近來的很勤,不會是又有什麼感情危機了吧?」
雯雯抿嘴一笑,「多半是的。那個姓伍的姑娘,好久沒和他一起來過了。」
曲映梅說:「伍思宜工作是在外地的,可能最近不在中州。」
雯雯笑笑,「你沒問過?」
曲映梅癟了癟嘴,「他要真是有感情危機,心情不會好。我可不願去觸他的霉頭。」
雯雯笑道:「這麼怕他?」
正說著話,吱呀一聲,江之寒推門走了進來。
曲映梅驚訝道:「這麼晚,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江之寒說:「今晚給一個老教授祝壽,才喝完酒,坐車回來經過這裡,沒事進來看看。」
雯雯眨眨眼,「還要喝嗎?」
江之寒想了想,說:「那個……可樂就好了,謝謝!」接過雯雯拿出來的可樂,喝了一大口,問曲映梅,「你怎麼也在這裡?」
曲映梅故意吃驚道:「啊?你們倆……不會是說好今晚約會的吧?」
江之寒鼻子裡哼了一聲,擺出一副懶得理你的神情,「我說,好久沒和你打球了,來兩局?」
曲映梅嬌笑道:「東風吹,戰鼓擂,要說打球誰怕誰?」撈起球桿,很驕傲的問,「今天賭什麼?」
江之寒今天手感很好,很快贏了第一局,第二局眼看著勝利就在眼前。
砰的一聲,門被一腳踢開,幾個人走了進來。
江之寒抬起頭,眉頭皺起來。旁邊的曲映梅看了一眼,身不由己的退了兩步,站到江之寒的身前。
中間那個男子,二十出頭的樣子,皮膚很白淨,除了眼睛小一點,五官還算端正。他瞇著本來就小的眼睛,看著曲映梅說:「你果然在這裡。」
曲映梅皺著眉頭,「劉鴻漸,你有什麼事?」
劉鴻漸冷哼了一聲,「我今天是來告訴你,姓曲的,少管我和小雪的事。把我惹急了,呵呵……」
曲映梅說:「你要怎樣?」
劉鴻漸很瀟灑的笑了笑,「你不就是怕我把你的小雪妹妹搞了嗎?你這麼煩,信不信我找人把你也搞了?」他頓了頓,又說道:「有些人就喜歡敬酒不吃吃罰酒,對她好好的,反而不識好歹。我告訴你,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當然……你盡可以試試,反正你看起來就是個破鞋,再被人搞兩次也沒關係。」在他身後,四個跟著來的男子都大笑了起來。活像是在說一個群體相聲。
曲映梅忍不住瞟了江之寒一眼,卻見他低垂著頭,彷彿看著別處。
曲映梅咬咬牙,倔強的說:「你不怕這個樣子被小雪看到?你不怕我告訴她你今天說的這些?」
在她身後一步,江之寒飛快的扭頭看了眼雯雯,用唇語告訴她,「韋所」,又轉頭對著曲映梅站的地方,點了一下頭,往後面揚了揚頭。雯雯微微點頭,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
劉鴻漸哈哈笑了兩聲,好像聽到世上最好笑的事。他搖搖頭,走近了一步,幾乎貼著曲映梅的臉問:「我的什麼樣子?」
曲映梅聞到一股強烈的酒氣,厭惡的皺起眉頭。
劉鴻漸仔細的打量著曲映梅,嘖嘖了幾聲,笑道:「其實呀……我還真想看看你們倆姐妹一起在床上的樣子……嗯……真是有些嚮往啊!」他輕佻的說:「想調工作嗎?映梅?我只要一句話,陪我一晚上就好了。」
曲映梅漲紅了臉,忽然有人在後面拉她。她回頭看去,卻是雯雯。雯雯給她個臉色,使勁拉著她往後面走。曲映梅看了一眼江之寒,聽話的跟著往後走。
劉鴻漸愣了愣,說:「就這麼兩間屋,你跑哪裡去呀?我話還沒說完呢,聽說你還有個男人姓江的,怎麼不見呀?」
在他面前兩步,江之寒垂頭站在那裡,卻完完全全的被劉公子忽略了。
劉鴻漸想了想,往前走,想要去追曲映梅。
忽然間,江之寒一伸手,一個耳光刮過去。
劉鴻漸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覺得臉頰一痛,眼前一黑,側身倒在檯球桌的邊沿上,好歹沒有摔到地上。劉鴻漸的四個跟班也被這突然的襲擊打蒙了,幾秒鐘都沒有反應過來。
江之寒沒有浪費時間,他飛快的操起檯球桌上的一根桿子,掄起來,劈過去,打在最前面一個人的胸腹處。用的力過猛了,那桿斷成了兩半,而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江之寒並不停手,他隨手抓起第二根球桿,呼的一聲迎面劈過去,左邊那人一時傻了,下意識的抬手擋住臉,「啪」的一聲,那桿打在手腕的骨頭處,他疼的彎腰摀住手,一時失去了戰鬥力。
江之寒順勢往後一收桿子,這次卻是直直的戳過去,戳在第三個人的下腹處。那人閃避不及,捂著要害處,在地上滾了兩圈。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江之寒前面站著的就只剩下一個人了。他長出了口氣,這些天的鬱悶,自責,憤怒,後悔,諸如種種,彷彿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洩的渠道,心裡的憋悶少了些,有種類似於喝酒微醺後的快感。
他笑了笑,對最後那人說:「拿桿子打,是不是覺得不公平啊?」
那人已經有些傻了,機械的點了點頭。
江之寒無辜的笑了笑,「可是……你們有五個人!現在只剩你一個,我們來公平的打打吧。」
把桿子一拋,揉身撲上去,使的既不是楊家拳,也不是擒拿手,而是像街頭混混打架一樣,一味只是仗著力大拳快。對手和他硬拚了兩下,只覺得痛入骨髓,不覺的已經敞開了胸前的門戶,被江之寒一拳打倒在地,總算結束了這折磨。
江之寒輕輕吹了聲口哨,一回頭,看見劉鴻漸手裡已多了一根球桿。在五個人中,他不過是挨了一個耳光,戰鬥力還是滿載的。不過江之寒疾風暴雨般的打擊已經鎮住了他,他站在那裡,臉上陰晴變化,一時打不定主意是進是退。
看見江之寒轉過頭來,他才意識到失去了最好的時機,一咬牙,兩隻手握著球桿,往前衝了幾步,橫著掄了過來。
江之寒看準球桿,在它過來的那一瞬,一側身,堪堪的避過了這一下。沒等劉鴻漸有機會劈出第二下,他已經欺到他身前,手上是擒拿手的招式,拿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扭,球桿掉在了地上。
江之寒制住劉鴻漸的雙手,忽然一伸手,在劉鴻漸的另外一邊臉上也留下了一個巴掌印。
劉鴻漸被他打的眼冒金星,往後退了一步。
江之寒微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江之寒。」
他正手又是一個耳光,嘴裡卻說道:「忘了告訴你,我很討厭被人叫野男人來著。」
辟辟啪啪的五六個耳光連環的打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打落了顆牙齒,手上滿是紅紅的血。
江之寒看著自己的手,皺了皺眉頭,對那血跡似乎有些噁心。
在裡間的門口,曲映梅驚恐的看著這一幕,抓著雯雯的手,覺得自己全身都在抖。
雯雯回過神來,她叫道:「不能讓他再打了」,鬆開曲映梅的手,衝出去,死命的把江之寒擋在自己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