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心動(下)
第二天江之寒沒有比賽項目,再加上運動會的時候不如平時上學考勤不那麼嚴格,所以他就抽空去了老爺子家,又去了一趟圖書館,然後才慢悠悠的去了學校。剛走進校門不遠,碰到兩個同班的女生,她們一見江之寒就大叫道:「江之寒,快快快,張老師已經快瘋掉了。5000米就要開始了。」江之寒一聽,趕快往班級在的地方跑去,邊跑邊脫身上的外套。一會兒就見倪裳衝他跑過來,手裡拿著號碼布。倪裳簡潔的說:「突然改時間了。還有六七分鐘開始,三分鐘內不報道就自動棄權」,邊說邊幫他往身上別號碼牌,這是倪裳好說歹說才由自己幫江之寒代領的。江之寒等倪裳別好號碼牌,一溜煙的就向報道的地方衝了過去。
5000米的比賽,三班的另外兩位參賽的是被張老師趕鴨子上架硬拉來的,所以就是江之寒一個人孤軍奮戰。前三圈,二班兩位好手這一次沒有領跑,而是低調的跑在人群中。第三圈剛一過,江之寒就調整了一下呼吸的節奏,加快了步伐,一會兒工夫他就處在領跑的位置上。因為5000米實在太遙遠,大多數參賽者都想著保存體力,想法完成比賽才是最重要的。江之寒保持著比較快的速度,很快就把大部隊拋在後面。二班這兩位,互相看了看,跟上了江之寒的步伐。五圈以後,這三位的第一集團已經遙遙領先了。
5000米的突然改期據說是和某位領導來視察有關,學校說5000米是今年加設的有特色的項目,要展現在領導的面前。各個年級各個班級也臨時得到通知,要組織學生加油鼓勁。江之寒領在前面,根本沒有看後面兩位在哪裡,他努力把握著自己的節奏,以比較恆定的速度往前跑。很快的江之寒已經把跑在最後面的人套了整整一圈了。主席台的廣播在講解這場比賽,說什麼5000米,和100米以及接力比賽是運動會最精彩的最吸引人的項目,還提醒大家這是昨天精彩絕倫的1500米比賽以後三位選手的又一次同場較量。
江之寒不記得自己跑了多少圈了,但每次跑過一圈,倪裳都站在同一個位置向他拍手,周圍加油聲很大,不知道誰還帶來了鼓,大概學校是為了秀給領導看的,他聽不太清楚她的聲音,看口型是加油,江之寒每次都對她搖搖頭,意思是你別緊張,小菜一碟。
江之寒跑過終點附近的時候,一個裁判搖著鈴鐺,叫道,最後三圈。剛跑過彎道,二班的一位選手突然開始加速,衝到了江之寒前面。江之寒回頭看了看,另外一個二班的在他後面5米左右,三個人前後隔著七八米。江之寒不為所動,保持自己的步伐和速率。前面那哥們兒繼續加速,已經把距離拉到了10米開外,慢慢的大概到了15米。江之寒不為所動,保持著自己步伐的節奏。轉過彎道的時候,三班同學的加油聲已經近於瘋狂:「江之寒,加油加油,加油加油。」這個時候,不管熟悉的還是不熟悉的,都站起來喝破了嗓子拍紅了手掌,這也許就是體育競技被稱為和平時期戰爭的魅力吧。
跑上終點這邊的直道上的時候,江之寒已經察覺到前面那哥們的速度開始減慢了,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當裁判老師在江之寒邊上搖響鈴鐺,叫道倒數第二圈的時候,江之寒離領跑者已經不到5米的距離。江之寒一步一步的跑著,慢慢的距離在一點一點的縮短。到了主席台下的時候,江之寒終於從他右邊衝了過去,超到了前面。很奇妙的是,江之寒還能很清晰的接受著操場四方傳來的其它聲音,主席台廣播員的聲音已不再是平時那樣矯揉造作,而是激動的帶了一點嘶啞。這個時候,不需要領導旨意辦主任督促,大多數的人都屏息的關注著這場精彩的對決。
江之寒從領跑者的身邊超過,瞬間提升了自己的速度,開始發力。領跑的哥們被迫也加了一下速度,但僅僅堅持到這個直道的終點,他的氣已經瀉掉了。原先跑第三的那個二班好手,從掉隊者的身邊跑過,加速緊緊地咬住,跟在江之寒身後七八米的地方。在彎道的地方,高二三班和高二二班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氣氛已經接近癲狂。在這個瞬間,所有的人都似乎比任何時候都有更強烈的感受:我是三班的一員,江之寒是我們中的一個。江之寒加速轉過彎道,速度一點不減,那個架勢就像是在進行最後的直道衝刺。倪裳站在那裡,焦急的向他大叫:「還有一圈!還有一圈!」江之寒當然知道,他伸出左手,翹起大拇指向倪裳搖了一搖,不知道是在讚揚誰。
當最後一圈的鈴聲響在耳邊的時候,江之寒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加快了步頻。後面那位原來居於第三位,現在跑在第二的好手咬了咬牙,拚命咬住這七八米的差距,他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再被拉開就不會再有希望。江之寒只覺得身上氣流周轉,似乎也來越快,大腿好像越過了一個極限,輕盈有力彷彿剛剛開始比賽,他越跑越快,沒看到前面的人一定會誤認為他在跑400米或100米衝刺。當江之寒接近最後一個彎道的時候,第二名才堪堪到達主席台下,他看著前面那個越來越快的身影,終於最後一口氣也瀉了下去。
操場邊很多人已經站了起來,為江之寒最後瘋狂的衝刺喝彩。江之寒只覺得兩邊的景物呼嘯而過,連震天的喝彩聲也一團模糊,他飛奔在最後一個直道上,已經沒有對手和他爭雄。他要征服的是全場上千的觀眾。越來越多的人站起來鼓掌吶喊,主席台的播音員有些沙啞的聲音叫著在說:「跑在最前面的是高二三班的江之寒同學。」高二三班的位置上一片狂呼,帶起全場一陣喝彩聲。
以前江之寒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喜歡低調的人,但此時此刻,他人生中第一次享受著千眾矚目,享受著雷鳴般的喝彩,他只覺熱血沸騰,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如同吃了人生果一樣。在衝刺端線的前一刻,江之寒甚至惡俗的高舉雙手,彷彿自己是奧運會上稱雄的民族英雄。
在終點的地方,已經有幾個三班的同學在迎候他。倪裳已經跑過來和陳沂蒙,楚明揚,以及另外兩個女生站在那裡。大家不約而同的又鼓起掌來。江之寒舉起左手,握了握拳頭,然後他就看到倪裳站在那裡,小臉興奮的通紅著,一身利落的淺藍色運動裝,眸光流動,彷彿包含著千言萬語。江之寒徑直向她走去,這個時候他的眼裡其他人似乎並不存在,有一個瞬間他有種衝動,對她說:「這是獻給你的,只給你一個。」
突然有人大喝一聲:「這個復仇太爽了太過癮了!!」這位不解風情的正是楚明揚同學。江之寒一腔柔情像氣球一樣被突如其來的怒吼戳破了。他深深的看了倪裳一眼,然後轉向大伙,以一種子是中山狼,得意便猖狂的樣子說:「還沒有爽到,本來還可以沖兩圈的。」倪裳在旁邊低聲啐道:「你就吹吧你。」
第三天是女子800米的比賽,有倪裳參加。班上體育最好的幾個女生都被徵召去參加1500米了。倪裳身體素質一般,也沒有系統的訓練過,但在女生中她算得上是一等一能夠咬牙吃苦受累的。比賽之前,江之寒給倪裳講了講長跑中怎麼調整呼吸怎麼分配體力。當然他並不指望一時半會就能有奇效,只是希望有一點點幫助。兩個人站在那裡說話,過路的高二學生不時有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短短幾周的時間,江之寒已經成為高二年級最新的風雲人物。倪裳笑他:「你現在的知名度很高呃。」江之寒讓倪裳把她的組委會通行證借給他,又吩咐了一遍他總結的要訣,最後對她說:「你能行的,不過不要太勉強。」倪裳給他一個甜甜的笑,轉身往起點走去。
發令槍一響,參賽選手一擁而出。很快的,校田徑隊的三位姑娘就開始形成第一集團,一大堆人,大概有十來個,在第二集團。第一圈跑完,第一集團已經拉開了和後面人的距離,基本上其他人就是爭四到六名了。
倪裳第一圈後還保持在第二集團裡面。到了第二圈的第一個直道過半的時候,第二集團的前幾個人開始加速,企圖拉開和其他人的距離。江之寒看到倪裳也加快了步子,努力不要掉隊。江之寒不好跟著選手跑,他站在昨天倪裳站的地方,看著倪裳跑過彎道,向他站的地方跑過來。江之寒大聲對她喊道:「保持節奏,不要亂,調整好呼吸。」江之寒看著跑動的隊伍轉過彎道,進入最後一圈。倪裳按江之寒說的,保持住自己的步伐,已經被第二集團前面的人拋開了一些距離,在對面直道的地方又被幾個人超了過去。倪裳跑過最後一個彎道,江之寒轉著左手,給她做一個衝刺的手勢。倪裳深吸一口氣,用盡力氣往前衝去。當路過江之寒身邊的時候,江之寒陪著她一起跑起來,對她說:「憋住這口氣,一會兒就到了。」剛跑了七八步,江之寒被一個執勤老師攔住了,只好停下來,不再陪跑,而是繞道往終點衝過去。終點的地方有幾個三班的女生,一般長跑以後都有同學來幫著扶著走一段什麼的,還有一個女生拿著秒錶在自己掐時間。江之寒到的時候,倪裳剛剛沖線,江之寒問那個女生怎麼樣,那個女生給江之寒看秒錶,遺憾的說可惜了只有第八,離第六隻有1秒多。
江之寒走過去,已經有兩個女生左右攙扶著倪裳。她沖的太厲害,加上自身體質一般,完了後頭部供血不足,有強烈的想嘔吐的感覺。倪裳看著江之寒,問「沒有前六吧?」江之寒微笑安慰說:「差1秒多,不過比你測驗時成績足足快了5秒。」倪裳癟癟嘴,一副痛苦的樣子。江之寒深知倪裳骨子裡是一個極要強的人,只好安慰她說:「沒有最快,只有更快,已經超越自己了。」倪裳也不理她,對攙扶她的兩個女生說:「讓我坐一下,頭太昏了。」其中一個女生放她坐下,對江之寒說:「江之寒,幫我們看著倪裳,我們去買點飲料給她」,拉著另一個女生走了。
江之寒看那兩個女生走遠,一把抓住倪裳的左手手臂,把她拽起來。倪裳不依道:「讓我再坐一會兒。」江之寒說:「長跑以後不能這麼坐,起來走走。」抓住她的左手手腕,牽著她往前走。倪裳任他牽了手腕,走了幾步。然後掙開了江之寒的手,自己往前走。江之寒也不說話,領在前面半步,往校門外走去。倪裳跟著他走了一段,呼吸慢慢正常下來,心跳也不再那麼劇烈,眩暈的感覺一點點少了。
兩個人出門右轉,默默的繼續往前走。江之寒慢了慢腳步,和倪裳並肩往前行。他側著頭看著身邊的女孩兒,細細的汗珠還在額頭上臉頰上,被陽光一照,像精美瓷器上的水珠。她垂著眼瞼看著地上,緊抿著嘴,似乎有一些倔強和不甘心的樣子。朝著自己這邊的耳朵晶瑩剔透,頭髮烏黑,身上有淡淡的香味。
江之寒似乎怎麼看也看不夠,覺得這就是人間最美麗的風景,即使周圍是喧囂的街道,揚起塵土的公車和灰敗的建築。和她並肩走在一起,似乎這裡就是中州乃至世間最美麗的所在。
倪裳突然抬起頭,看著江之寒,說:「物理也考不過你,跑步也跑不過你,我好不甘心。」
江之寒不由的笑了,他輕輕的抓住倪裳的左手,看著少女的眼睛,就在喧囂的充滿灰塵的人行道上,溫柔而又鄭重地說:「倪裳,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