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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蝴蝶扇了一下翅膀的那個夏天 13 可憐之人常有可恨之處 文 / 小魚聯盟

    13可憐之人常有可恨之處()

    一晃眼,江之寒這個繁忙的暑假已經過了大半。這一日從圖書館剛回家,就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卻是乾姐姐石琳。江之寒笑著招呼道:「好久不見。最近很忙嗎?」石琳說:「再忙也沒有你忙啊。」江之寒邀請石琳,「一起吃晚飯吧。」石琳說:「正是來蹭飯的。我媽打了一個下午麻將,準備吃麵對付一下,又要繼續出去戰鬥呢。」說著去了廚房和歷蓉蓉打招呼。

    江之寒和石琳二人坐在沙發上閒聊,江之寒自然問起加工資的事情:「我媽這次升了2級,可把她高興壞了,這幾天都樂呵呵的。你怎麼樣?」

    石琳說:「我當然只有一級的命啦,誰叫我初來乍到,又有一個大公無私的爸呢。」

    江之寒問道:「一切都還順利吧?」

    石琳說:「總的來說還好,這幾天我爸老在家裡念叨你聰明呢。他們搞了一套方案,參考了好些你的意見。但你應該知道,加工資這事兒,再怎麼樣也是會有無窮的糾紛的。這兩天張榜,收到的意見書堆到能有小山高。」

    江之寒說:「廠裡應該只會調整一小部分吧?」

    石琳說:「原則上只討論意見最多的5%的名額。但私下裡各個廠領導來打招呼的不少,甚至還有輕工業局的領導來打招呼,就18快錢耶,你說誇張不誇張。」

    江之寒說:「沒辦法,也是太窮了,就靠工資吃飯。要是效益好些,獎金占的比例大,應該能好不少。」

    石琳說:「反正啊,我爸焦頭爛額的。這幾天成天念叨呢,沒生個好兒子替他分憂解難。我哥現在去滬寧啦,從不管他這的事。」

    說著話,歷蓉蓉已經開始上菜了。兩人幫著歷蓉蓉擺好碗筷,看著母親喜氣洋洋的樣子,江之寒算是見識了一級工資的威力,心裡暗暗想,我一定要讓媽媽早一天擺脫為錢發愁的日子。

    吃過飯,石琳邀請母子倆去家裡坐坐。歷蓉蓉搖頭說:「我就不去了,才加了兩級工資,難免會有人說閒話,是因為和你們家交好才拿到的。我倒是沒關係,搞得石廠長很麻煩。」江之寒說:「我是小孩子沒關係,我去坐坐。」

    兩人下了樓梯,穿過單元之間的小巷,剛走到石琳家的樓下,就看到一群無所事事的老太太圍在下面豎著耳朵聽呢,看到石琳,有人幸災樂禍的笑,有人則湊過來小聲打抱不平:「那個潑婦又在你家鬧了。」,還有出主意的:「石琳,你家不是有電話嗎?趕快叫保衛科的人來把她轟走,這樣子像什麼話?」

    石琳沒有搭話,沉著臉,小聲問江之寒:「要不你先回去?」

    江之寒搖搖頭:「一起去看看。」

    兩人並肩上樓。石琳小聲說:「是那個張靚靚。她其實報上來的是2級工資,但她丈夫只報了一級。就三天兩頭跑來鬧。先在六樓他丈夫的車間主任家鬧,順帶的就來我家,這是連續第二天了。」

    只聽到四樓門前張靚靚正在哭訴:「石廠長,廠長廠長你要為民做主啊,把我關在門外是怎麼一個說法啊?我男人給廠裡下苦力下了十幾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我女兒身體不好,看病買營養品花多少錢?一級工資不就是你們牙縫裡吐點,賞我們一口飯吃嘛!人不能做絕了,把人往絕路上推呀。人被逼上絕路,可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這就是不加掩飾的威脅了。

    兩人走到門前,張靚靚看到了,轉身抓住石琳的手:「琳琳啊,你可要幫我說道說道。你一到廠裡,大姐可是噓寒問暖沒有少關心你啊。你眼光高,看不上大姐給你介紹的人,大姐我可是盡了力的。」有的沒的說了一大通。

    石琳臉色鐵青,勉強壓住火氣說:「張姐,這第一,昨天你已經進過我家,我爸和你談的很清楚,車間上報的名單是車間領導的集體決定,如果有不同意見可以通過正常渠道反映,提出來廠領導會集體討論的,我爸一個人說不算數。這第二,我們也是要休息的。現在是下班時間,你天天來敲門,我們怎麼休息呀?」

    張靚靚不依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誰都知道這次是你爸拍板,車間的名單是可以改的嘛。什麼上班下班的,你們住著好房子吃穿不愁的,我們工人可沒什麼上班下班,一天到晚忙到頭也吃不飽。」

    張靚靚拉扯著石琳的手不放,江之寒感到心裡已經有一股火冒起來。他輕輕抓住張靚靚的手腕,把兩人分開,把石琳拉到自己身後,示意她開門進屋。

    張靚靚轉過眼來瞧著江之寒,撒潑道:「小伙子,別動手動腳的。你誰呀?」

    對著石琳叫道:「哎喲,這不會是你的男朋友吧,怎麼找個這麼面嫩的。」對江之寒撒潑道:「我說你還沒過門呢,就能替石廠長家做主啦?」

    正在取鑰匙開鎖的石琳氣的笑臉通紅,江之寒一隻手在背後擺了擺,輕輕地推她的背示意她趕快進屋。江之寒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三十幾歲的年紀,五官還算端正,就是嘴有些大,穿的衣服顏色搭配有些奇怪。看容貌,再年輕一些時說不定還算一個美人。但現在一副惡行惡狀的樣子,真的很讓人討厭。

    江之寒只是冷冷的看著她,少年心性已經快壓不住一股怒火,突然感覺到平時練氣的經脈有一股熱流竄到手上,不由握緊了拳頭,使盡全身力氣克制住自己。他知道一旦自己動手,可能給石琳家帶來很多的麻煩,尤其在這個關頭。張靚靚看著眼前沉默的少年和握緊的拳頭,心裡突然又一陣害怕,但很快她在廠區無往不利的撒潑作風又讓她更蠻橫起來:「瞪著我幹什麼?要打人嗎?你是請來的打手嗎?有種你打我呀。」江之寒聽到這幾句撒潑的話,不知為何怒氣消了,倒是有些好笑,又有些覺得可悲,他笑著說:「我不打你,我怕……」硬生生地吞回了「髒了我的手」這幾個字,突然一轉身進了門。江之寒神色瞬間萬變,讓張靚靚有些不知所措,一失神門已經在面前關上了。」

    石琳迎上來問:「沒事吧?」。江之寒笑道:「差點忍不住,但突然又覺得她可憐可悲,又不想計較了。」石琳咬牙說:「可憐之人往往有可恨之處。而且我一點不覺得她可憐。」江之寒想要開解她,開玩笑叫:「姐姐女朋友」,石琳臉紅了,打他一下,說「小小年紀別聽這些廠裡的大媽胡說,她們難聽的話一籮筐。」心裡的怒氣倒是消了不少。

    石廠長本來呆在臥室,以免被吵得厲害。這時候走到客廳裡,對兩人說:「已經打電話給保衛科一陣了,應該很快就到。」

    兩三分鐘後,門口傳來一陣鬧罵聲:「幹什麼?幹什麼?別碰我。你們這些拍馬屁的,不得好死,生個兒子沒有屁眼。」罵聲漸遠漸低,最終消失在遠處。

    石琳歎口氣說:「爸,你要清廉公正,這就是代價。我聽說,廠領導聚居的小區,這兩天保安嚴的很,想鬧事連小區大門都進不去。你要和群眾打成一片,住在一起,這不麻煩就來了。我說還是媽最聰明,每天麻將打到十一點,什麼麻煩都躲過了。」

    石廠長歎口氣,說:「麻煩,麻煩可能還在後邊呢!」

    江之寒小心翼翼的:「石叔叔,上次隨便說了幾句,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石廠長擺擺手:「沒有的事。你的建議不錯,我們搞的方案受到不少啟發。晉陞透明這個原則這個方向是對的,要走下去。我看雖然還是怨聲載道,很多職工還是有正面的反饋的。不能讓老實本分工作的職工總是在評級升工資的時候吃虧,而總是讓有些橫行霸道,撒潑耍賴的人得到好處。我就不信這個歪風邪氣煞不下來。」

    石廠長繼續道:「這個張靚靚是個大麻煩。她老公因為酗酒,出勤率很低,質檢也經常出問題,這幾項綜合起來在小組裡排倒數第二,哪裡輪的到他加兩級工資。張靚靚自己的工作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但車間領導被她鬧怕了,給她報了個名。目前為止,關於她的反對意見是收集到最多的,從經常缺席,到質檢問題,到不穿正規工作服進操作間。」

    江之寒說:「那她也太蠻橫了吧?撿了便宜還來替她丈夫無理取鬧。」

    石廠長歎道:「這個女人不是那麼簡單的。她大概知道關於她的意見是最多的。根據我們新的規定,廠裡要尊重民意調查,她是最可能被調整掉的。她現在給她丈夫鬧也是以進為退,最理想的呢是把我們都鬧怕了,兩個都給,實在不行要給個下馬威,把她自個兒那個名額保住。」

    江之寒點點頭,自己還是太嫩啊,市井裡的道道也是很多的。

    石廠長又說:「這一次八成是要調整掉她的名字的。這背後還有人在煽風點火,引著她到我這兒鬧,要看我的笑話。我倒不信了,這個無理取鬧能翻了天。」

    又聊了一會兒,江之寒告辭離去。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石琳幾乎天天都呆在江之寒家裡直到10點多鐘,當然是為了躲避麻煩。她看了江之寒帶回來的書,很是驚訝,摸著他的腦袋說:「這兒是怎麼長的?咱人與人就是不同呢?我高中三年大學三年學的英語百分之九十九都還給老師了,看著就像看天書一樣。」一個多星期處下來,江之寒和石琳愈發親密,倒真的象親姐弟一樣。

    這一天晚上,江之寒看著石琳有些憂心忡忡地樣子,便詢問起來。石琳說,最終的名單公佈了,張靚靚由於群眾反應意見最大,經過調查討論被重新定為加一級工資。昨天,張靚靚又來鬧啦,而且這次鬧得特別凶,拿腳踹門,還威脅說要拚個魚死網破。石廠長很憤怒,今天專門去了四車間,在職工會議上點名批評了張靚靚,說絕不姑息這樣的作風,如果再鬧廠裡會考慮暫停工作檢討,扣除所有的獎金和福利。」

    石琳擔心道:「不知道這個女的瘋起來能做出什麼事?」

    江之寒安慰道:「不用太擔心,這種撒潑威脅的話她應該說得多了,也不能太當真。這種人你越硬,她越不敢拿你做什麼。」

    石琳還是不放心,決定今天提前回家去。江之寒不放心,和媽媽打過招呼,陪她一起回家。這一次倒是很平靜,家門口沒有任何人,想必石廠長雷霆般的訓話還是震懾到了不少人。少加一級工資也就罷了,要是被停薪檢討就虧大了。

    兩人進門後,發現石廠長正在打電話。幾分鐘後他掛了電話,石琳問:「誰呀?」石廠長說,」派出所老王。我就和他比較熟,打個電話咨詢一下。他說派出所對這種吵吵鬧鬧的事情,也沒多少辦法,不過是教育調解而已。如果門確定被踢壞了,可以要求賠償,別的也做不了太多。」

    江之寒問:「她還會來鬧嗎?」

    石廠長說:「難講,今天上午開會批評了她,聽說一下午都沒有去上班,放話說有本事就停我的薪。」

    江之寒仔細想了想,說我倒認識一個朋友,雖然不是我們這塊派出所的,但隔的挺近。我問問他?」

    石廠長現在已經習慣把江之寒當作成年人一樣對話了,他點點頭說好。

    江之寒試著給林所打了個電話,他居然還在辦公室。江之寒說了說情況,林所沉吟道:「這個確實很難辦。她也沒真的做什麼,就是鬧。這樣吧,認識一下派出所的同志總是有好處的,你們那塊有位是剛轉業下來的,人不錯,還賣我的面子,你把電話給你叔叔,我和他說。」

    第二天,石廠長就請了派出所的小江吃飯,還送了一條高檔香煙。小江推辭,石廠長說,我也是當過兵的,不興這樣推三阻四的,就是交個朋友。朋友既然當了,小江就提出去家裡看看,以後有事也知道在哪兒。兩人回了家,石廠長讓石琳去叫來江之寒,畢竟這是他搭的橋。

    江之寒和石琳一起過來,小江很熱情地招呼說:「聽說你一個人赤手空拳去沖七個持械歹徒,不簡單呀。」江之寒當然謙虛一下,還感謝小江幫忙照看。石廠長問起緣由,小江便講起七中操場的傷人案,江之寒也補充了幾句他不知道的。石家父女對他更是刮目相看。

    四個人正聊得高興,聽到有人敲門。石廠長皺皺眉,石琳說:「敲的挺溫柔的,應該不是來找事的,我去看看。」隔著門的貓眼看了看,石琳回頭說:「是張靚靚,奇怪今天倒是敲得挺溫柔,是被爸你嚇著了吧。」

    江之寒站起來說:「別忙開門,我來看看。」

    湊近貓眼,江之寒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時正好一個過路的人從樓上走下來,不由看了門前的張靚靚兩眼。張靚靚沒有說話,那個人好像也有些畏懼,登登登加快腳步走了。江之寒透過貓眼,仔細觀察著張靚靚。她右手拿著一個包,低垂著放在身側。江之寒看到她的眼睛,很空洞的樣子,突然覺得頸後的汗毛一下豎起來,但卻不知道哪兒不對。他拉著石琳回到客廳,對沙發上坐著的兩位說:「有點不太對勁,張靚靚平時來鬧,拿包嗎?」石廠長搖頭。江之寒說:「她今天出奇的安靜啊。」小江站起來說:「我去看看。一個女人,拿把刀也不是什麼事兒,難道還會是槍不成?我正好警告警告她。」說著就走到門前。

    江之寒突然靈光一閃,大聲道:「江叔叔,你等一分鐘。四車間能接觸到什麼特別的東西嗎?」這一次石廠長唰的站了起來:「強硫酸,四車間能接觸到強硫酸。」

    小江說給我一件衣服,大家離遠點。江之寒從石琳手裡拿過一件外套,遞給小江,站在他身後沒有動。小江回頭瞧瞧他,江之寒點了點頭,還是沒動。小江沒說什麼,左手扭開把手,開了門。

    張靚靚看見一個陌生人,呆了一下,問道:「石廠長呢?」

    小江突然吼道:「我是警察,你包裡裝的什麼?」他軍人出身,嗓門很大。

    張靚靚嚇得一抖,下意識的扔掉袋子,拿出一個瓶子,就要往小江身上潑。

    小江眼疾手快,早就把手上的衣服往她右手一罩,人已經撲過去扭住她的手,江之寒從身後竄出,抓住她的左手,兩個人把張靚靚扭住,按在地上。

    瓶子已經傾倒,小江瞟了一樣又吸了吸鼻子,說:「可能是硫酸,小心別碰著。」

    地上的張靚靚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叫起來。江之寒覺得自己的耳膜快要被震破了。他有些發懵,但還是使勁扭住她的手,不讓她動彈。

    江之寒按著張靚靚,看著身下那張扭曲嘶叫的臉,突然覺得一陣沒來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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