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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497章 大海茫茫(1) 文 / 南海十四郎

    第497章大海茫茫(1)

    大海茫茫。

    從長江口出發的大型船隊,徐徐航行在通往日本的海面上。

    日光毫無遮攔的映照在水面上,將水面也映照出層層的炙熱的光芒。太陽在海中間,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彷彿是埋藏在海底下面的熊熊篝火,正在不斷的噴發著過人的熱量。海水被烤得完全失去了原來的顏色,只剩下一層太陽的金光。

    中午的時候,海面上根本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跡。沒有跳躍的魚兒,沒有魚兒在水下游動所產生的花紋,甚至連飄蕩的水藻都看不到。在太陽最**辣的時候,甲板上簡直能夠將雞蛋烤熟。白色的船帆,在太陽的炙烤下,彷彿已經完全曬蔫了。

    只有在早晨的時候,船上的人,才敢走到甲板上,憑欄臨風,眺望大海的美麗。從長江口到日本群島的水面,還算是風平浪靜的,這段時間天公作美,風和日麗,熱是熱了點,但是對於水手們來說,卻是難得的安逸時期。自從出海以來,他們還沒有遇到過暴風雨呢。

    又是一天的早晨。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早晨,居然起了一層輕霧,使得太陽似乎比平常要晚出來一些。早晨的氣溫,好像也顯得稍微涼爽一點,空氣也沒有那麼悶熱了。站在甲板上面,居然能夠感覺到絲絲清涼的海風。難得的早晨,馬上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在船頭的欄杆上,依靠著一位美麗的少女。她烏髮垂肩,眉兒彎彎,眼兒水靈,面泛紅光;俏麗臉蛋,似吹彈即破;櫻唇頻動,鼻兒玲攏;一雙秀手,十指纖纖,猶如精雕的美玉;一對玉臂,豐盈而不見肉,嬌美而若無骨。真是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身材窈窕,異樣風流,峨眉風眼,杏臉桃腮,有驪姬之容貌。玉骨冰肌,揮雲而揭雪;花容月貌,傾國以傾城。蓮步輕移,恍如飛燕正舞;蘭室靜坐,疑是仙姬之居。

    只是她的神情,有些哀愁,又有些不服氣。她纖纖十指中,捏著水仙花的花瓣,一瓣一瓣的將它捏碎,然後讓碎片從甲板上輕輕的摔落在海面上,隨著被船頭湧起的海浪飄動著,最後消失在船尾的方向。她的纖纖十指,本來是潔白的,漸漸的也被水仙花的汁液染成了淡紫色。

    「妹妹,你在想什麼呢?」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從船艙裡面走出來,在甲板上伸了幾個懶腰,感受這難得的清涼。忽然看到欄杆邊的女子,於是輕輕的走了過來。

    「不想什麼。」那個美麗的少女頭也不回的回答,看著飄落的水仙花瓣,悵然若失。

    說話的男子,正是化名花滿樓的吉王李保。

    這個依靠著欄杆的少女,自然是他的妹妹李思妍了。

    李保和劉鼎話別以後,就轉道江南,找到了李思妍,請她到日本去參加自己的婚禮。

    李思妍上次幫蕭致婉求情,結果被劉鼎無情的拒絕,在陳州相見艾飛雨又沒有見到,心裡憋了一肚子的氣,卻又沒有地方發洩,氣鼓鼓的也想找個地方安靜一下。聽說中原的不少人都在日本,李思妍也就答應了,於是帶著薛茗兒一起上了船,前往日本。

    李保走到李思妍的身邊,舉目看著無邊無際的海面,有意無意的微笑著說道:「你在想劉鼎?」

    李思妍嘟著小嘴,冷冷的說道:「我想他做什麼?」

    李保轉過頭來,看著妹妹的俏臉,慢慢的說道:「你生他的氣?」

    李思妍倒沒有否認,她的確是生劉鼎的氣,說道:「難道我生氣也不行麼?」

    李保微笑著說道:「你生他的氣,說明你在乎他。」

    李思妍將手中的水仙花瓣全部扔到海水中,嘟囔著說道:「那又怎麼樣?我在乎他,他卻不在乎我。」

    李保點點頭,安慰著說道:「這種生氣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思妍忽然輕輕一咬牙,突然冒出一句話:「我真想打他!」

    李保哈哈一笑,詼諧的說道:「你當時不打,現在可沒有機會了。」

    李思妍跺跺腳,不依的說道:「哥,連你也來嘲笑我!」

    李保收斂起笑容,凝望著越來越遠的西方海面,正色說道:「哥怎麼會嘲笑你,只是,哥覺得,你和他之間,還需要進一步的深入瞭解啊!」

    李思妍想起劉鼎拒絕自己的說情,不免有點牙癢癢的,覺得自己為他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他卻從來沒有在乎過自己,真是令人氣憤。她說道:「他……我不想瞭解他。」

    李保說道:「你又來了。」

    李思妍說道:「如果說我不瞭解他,難道其他人就瞭解他了?」

    李保沉默片刻,沒有正面回答,忽然說道:「可是,你真的瞭解他嗎?」

    李思妍有點不以為然的說道:「他很深奧麼?還需要怎麼瞭解?」

    李保搖搖頭,慢慢的說道:「不是他太深奧,只是你的角度不對,你從來沒有站在他的角度,為他本人設想過。你知道他想做皇帝,可是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做皇帝麼?你知道他對朝廷很不敬,可是你知道他為什麼還要奉天子嗎?你知道他風流好色,可是知道他為什麼風流好色麼?」

    李思妍皺眉說道:「哥,你也別裝深奧了,你說的這些大道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和他接觸了這麼多次,他給我的感覺,好像總是仇恨我。我又沒有對他怎麼樣,那時候還沒有幫蕭致婉求情呢,怎麼就仇恨我了?他的父親,又不是我殺的,我還幫他的家人說了好話呢!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她越說越生氣,忍不住又去掐手中的水仙花,卻發現手中的水仙花,剛才已經被扔到海水裡面去了。她只好跺跺腳,拿自己的手指出去,直到將自己的手指掐的生痛,才鬆開了手。

    李保搖搖頭,慢慢的說道:「問題就出在這裡啊!他為什麼仇恨你?準確來說,是仇恨我和你曾經代表的那個階層。在你的眼中,他是鷹揚軍節度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準確來說,根本沒有人在他之上……你嘗試過將他看做是普通人麼?」

    李思妍微微一怔:「普通人?」

    李保點點頭,微笑著說道:「對啊,普通人。你不要將他當做是鷹揚軍節度使,當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你不要將他當做是黃巢的兒子,不要將他當做是逆賊的後代,你應該將他當做一個普通人,當做是一個普通的有七情六慾的,有優點也有缺點的人,他也會做錯事,也會做蠢事,甚至,也會做別人難以理喻的事情。」

    李思妍輕輕的皺皺眉頭。

    李保頓了頓,又說道:「妹子,你真的放下了皇室的身份了嗎?」

    李思妍霍然轉頭看著李保,不滿的說道:「哥,你怎麼這麼說我?」

    李保慢慢的說道:「我知道你的外表,是已經完全放下來了,可是,你的內心……你真的是在用一個平民的內心,來觀察這個世界麼?你真的已經將自己當做是一個平民,一個完全的平民了麼?你真的感受不到劉鼎對你的仇恨是怎麼來的嗎?」

    李思妍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說道:「哥,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現在還不是一個平民嗎?」

    李保慢慢的說道:「在這樣的亂世中,作為一個平民,更多的是恐懼和無奈。你有過這樣的恐懼和無奈麼?你有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經歷麼?你嘗試過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感覺麼?你嘗試過十天半個月,甚至是整月整年,都沒有吃過飽飯的感覺麼?」

    李思妍說道:「我……」

    李保慢慢的說道:「你沒有這樣的經歷,自然不會感覺到劉鼎為什麼仇恨你,也感覺不到鷹揚軍的戰鬥力所在。其實道理說穿了,非常簡單。他們希望有人帶他們走出恐懼,他們希望有人能夠給他們帶來穩定的生活,他們希望有人能夠讓他們避開殺戮和搶掠,他們的這種希望,是發自內心的……你有這樣的希望麼?」

    李思妍抿著嘴唇,慢慢的說道:「我……不知道。」

    李保說道:「我知道,你沒有。」

    李思妍說道:「我有!」

    李保說道:「不,你沒有。」

    不容李思妍反駁,李保已經接著說道:「你沒有!因為你根本沒有感覺到那種恐懼,那種絕望。你從來沒有受到過死亡的威脅,你從來沒有經歷過殺戮和搶掠。注意,是親身經歷,而不是站在旁邊看著別人承受,承受殺戮,承受搶掠。你覺得你已經感受到了民間的疾苦,你已經比其他的皇室成員,都要接近民眾一百倍。不錯,你的確做到了,你比李儼要勝出一百倍。但是,你還不夠,因為,你從來沒有將自己當做是一個平民,一個土生土長,一個從小就經歷恐懼、殺戮和搶掠的平民。」

    李思妍有點遲疑的說道:「我不知道……我……我已經很努力了。」

    李保輕輕的搖搖頭,緩緩的說道:「妹子,做一個平民,並不需要什麼努力。相反的,你越是努力,說明你越是保持著和他們的距離。你劫富濟貧,你替天行道,你關心民間疾苦,都是一個旁觀者的角色。你從來沒有融入到這個天下最龐大的團體,你沒有親身融入劉鼎身邊的這個團體……」

    李思妍問道:「什麼團體?」

    李保說道:「用我們以前的話來說,就是……刁民!」

    李思妍又是微微一怔,失聲說道:「刁民?」

    李保凝重的點點頭,緩緩的說道:「不錯,用我們以前的話來說,他們這些人,都是刁民!劉鼎的老子,是刁民!劉鼎身邊的所有人,也都是刁民!鷹揚軍就是最大的刁民集合體!他們中的一些人,是流氓、無賴、小混混,還有一些人,是私鹽販子、馬賊、盜賊、土匪,還有一些人,是不得意的舊官吏、舊軍人、舊地主。但是,這些都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劉鼎的身後,有著千千萬萬的貧苦農民,他們才是支撐劉鼎崛起的主要力量。」

    「然而,在以前,我們有誰會在乎那些農民?在乎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他們老實巴交,誠實懦弱,我們要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們搶走他們的女兒,搶走他們的糧食,霸佔他們的田地,甚至是奪走他們的性命,他們都不敢放一個屁。我們只需要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是一個眼神,就可以決定他們的命運。可是,誰又能想到,一旦他們被激怒起來,會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呢?」

    李思妍說道:「哥,你說的太深奧了,我無法理解啊!」

    李保依然保持著淡淡的微笑,慢慢的說道:「其實,哥只有一個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夠融入到這個團體,融入到以前我們都看不起的這個團體,去親身感受他們的恐懼、殺戮和搶掠,這樣,你才可以更加的理解劉鼎……」

    李思妍不解的說道:「他們……和劉鼎有什麼關係?」

    李保微笑著說道:「你還是不明白。劉鼎,其實就是他們之中的一份子。他們具有的恐懼、殺戮、搶掠、無奈,劉鼎同樣擁有,甚至比他們更加的強烈。他們擁有的優點,劉鼎同樣擁有,他們擁有的缺點,劉鼎的身上同樣存在。」

    李思妍半信半疑的說道:「劉鼎也會感到恐懼麼?」

    李保微笑著說道:「妹子啊,你還是不太瞭解劉鼎啊!你覺得,劉鼎這些年來,不斷的東征西討,是為了什麼?是建功立業?是定鼎天下?是不甘寂寞?或許,這些原因全部都有。但是,我更相信一點,劉鼎同樣恐懼,同樣恐懼自己好像顧仁瞻等人一樣,成為別人手中的獵物。亂世爭霸,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如果不奮力前行,最後肯定會被別人吃掉。你能說,他不恐懼麼?」

    李思妍努力的思索好久,最後遲疑著說道:「我……從來沒有感覺到他的恐懼……」

    李保微笑著說道:「他當然不能讓你感覺到,準確來說,他甚至不能讓身邊的每一個人感覺到。他乃是鷹揚軍的核心,是鷹揚軍的支柱,是他支撐起了整個鷹揚軍的脊樑。他要是在其他人的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恐懼,表露出自己的懦弱,鷹揚軍的士氣,就要受到巨大的打擊,甚至有可能葬送鷹揚軍的前程。」

    「剛才我說過了,我們以前所說的那些刁民,他們存在的缺點,劉鼎同樣存在,只是他克服得比較好,沒有表露出來。要是他無法克服這個缺點,鷹揚軍也就不復存在了。但是,劉鼎只要存在恐懼,只要存在缺點,他就需要傾訴出來。我始終認為,劉鼎其實也想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傾訴自己內心的一切,只是,他還沒有找到而已。」

    李思妍輕輕的皺著眉頭,忽然說道:「他身邊的那些女人,難道就沒有人瞭解他的嗎?」

    李保搖搖頭,很自信的說道:「不,我覺得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一個女人,是真正瞭解他的。你看看他的那些女人,有哪個可以長期的跟在他的身邊?難道,他就不想有個女人跟隨在自己的身邊?不是不想,是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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